《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45、第 45 章

　　村中人并不想让柳沛除妖，黄金和布帛将这吃人的妖怪掩的美玉无瑕，只要他们肯等，还会有商船等着他们来抢，一日就能得几年的收成，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杀人的勾当也不是他们做的。
　　可林大娘还愿意留他们，赵棠问为何？
　　林大娘说：“那群妖怪吃了好些人，这个仇不能不报。”
　　林大娘没提沉船的事，也没说众人为何一日内变得如此大度，连杀了至亲好友的妖怪都能轻易放过，可柳沛不傻，村中人一日之内思想境界变得无比慈悲，比得上莲花台上的佛，当然是金银渡化。
　　“他们可不如你聪明。”柳沛真心夸了一句：“他们还想向妖物讨好处。”
　　那群半尾鲛人可是饿疯了什么都吃的主儿，这些村民是与虎谋皮甘作怅鬼。
　　柳沛动了动肩，他身上的伤又疼又痒，他也不能夸下海口，说自己定能除妖，半尾鲛人不难除，难得是那雾气里的绿藻妖物。
　　赵棠为此偷偷下了一次地府，求菩萨指点，返回阳间的时候，柳沛把他抱在怀里，用灵力护着他的躯壳，他先是笑，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柳沛的眼眶极红，他不忍见柳沛落泪，柳沛眼泪一落，他的心就像泡进了苦水，隔绝世间一切喜乐。
　　“我没事。”赵棠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抖的厉害，地府带来的阴气不是凡人躯壳能承受的。
　　“菩萨说那些妖物可能是女子的冤魂。”赵棠窝在柳沛怀中，蛇妖不会暖人，可赵棠就是觉得安心：“这些女子被鲛人玷污生下半尾鲛人，眷恋其子不肯离去，魂魄寄居海中，以水中物为躯壳，为这些半尾鲛人寻活物为食。”
　　“难怪我被咬的这般厉害。”柳沛逗他：“原来是妈妈护着孩子。”
　　赵棠好受了些，却不肯说了，他记得回来的时候菩萨告诫：“白棠，记得你的劫。”
　　他记得自己的劫数，来人间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场劫数，可菩萨如此说了，他心中不安，想了想又说起这绿藻妖物。
　　“菩萨说这绿藻妖物非鬼非妖，最难对付，唯有烧其骸骨再以经文渡化。”他记得菩萨教他的经文：“菩萨教我怎么念了。”
　　“真厉害。”柳沛夸他：“都会念经了，快快打住吧，免得以后出家做了和尚，我可怎么办呢。”
　　“那你当和尚的木鱼吧，我天天敲你。”赵棠站了起来，跺了两下脚：“好了，我们走吧，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烧了那些妖怪。”
　　赵棠说的意气风发，山洞内白骨累累，柳沛以掌心火焚之，顷刻间滚滚浓烟从山洞中冒出，桑海从水中跳出来，手中仍握住木棍。
　　“你们做什么？！”他举起木棍就要打，被柳沛反扭住胳膊动弹不得，只得又跳又骂。
　　赵棠盘腿而坐，双手合十诵经不止，只见火光中微微有白光，白光成丝自火光中交汇出一个女子身形，先是脚再是腿最后的脸却是模糊的一团，她自火光中落地越走越近，五官便清晰了，地府鬼卒自地上升起引了她入黄泉，她身后亦跟着数不清的魂魄，这些魂魄亦是看不清面容。
　　桑海不动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无需多言，烈火焚骨鬼差引渡，柳沛松开了他，他跪倒在地冲赵棠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他知道这洞中怨鬼成精怪，四处作祟，他恨过怨过，怕她们生前死后都不得善终，可他无能为力，今日赵棠肯渡化她们，他自然感激不尽。
　　这火正烧得厉害，却听见洞外一阵喧闹，周遭的渔民竟都来了，见洞内大火，有人哀嚎道：“我的宝贝啊，都烧完了！”
　　其余众人见火如此大，却还是拿起手中物件尽力救火。
　　桑海怕他们打扰鬼差引魂，当即木棍一横不许进。
　　“鬼娃子，滚开！”本就火急火燎的人更是没什么好脾气，上手就来推人，却被桑海打了回去。
　　“这洞内都是无主尸骨，没什么可救得。”桑海不信这群人是来救火的，不肯让他们向前。
　　这火势渐猛推着众人出去，那要救自己藏的珠宝的也只能无功而返。
　　柳沛将赵棠护在身后，脸色不善的看着众人，他们可不是来救半尾鲛人的。
　　众人看着这火燎出了山洞，夹着骨头烧焦的味道，谁也不敢动，谁也不肯离开，终于有一老者出面说道：“我知二位是大人物，来此除妖是我等福分，可这群妖着实和我们有几分关系，求二位看在我等的面子上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们一定会把他们看的死死的，绝不会让他们再吃人。”
　　他们怕的是雾气中的妖物，可不是这半尾鲛人。
　　“有关系？”桑海冷笑：“什么关系？推出来祭祀的关系，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以为它们帮你们夺了商船就是好的啊，它们夺船是为了吃人，无人可吃的时候，死的就是你们。”
　　说罢，桑海发狠取下腰间一串鱼干丢入海中，又是一阵撕扯，那群半尾鲛人一个个冲出来分食鱼干，这鱼干不知晒了多久早没了血，干巴巴的枯木一般，可这群半尾鲛人却一个个嚼出血来，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先死的很快被分食，吃了它们的那些鲛人，也会被毒死。
　　洞内的火和洞外的血连成一片，尖叫声撕扯声呕吐声脚步声，一时间天地变色，众人四散奔逃，有运气不好的被这垂死半尾鲛人拽了水中，入了黄泉。
　　柳沛一手拽住了桑海，免得他也跳，一手捂住赵棠的眼睛。
　　“别看。”柳沛说，自己却皱了眉，这味太重，好似晒得发粘的沥青，滴滴答答落在身上。
　　他心情不爽，瞳孔也变成竖瞳，想要咬人一口，赵棠掰开他的手：“我自地府来，什么没见过。”
　　不算地府，就是人间，他活到现在也见识过几场人吃人，柳沛的嗓子有些发干，咳了两声硬是将他们拉走，不知为何，柳沛不掩妖力，竟一口气带着他们飞了好远，眼看前面就是京城了，他才停下。
　　柳沛落地时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赵棠扶了他一下，摸到他身上的鳞片，鲛人血能激起妖性，难怪柳沛会急着回来。
　　可他不隐妖气，被砚生微抓了正着，一道剑气从身后袭来，一句孽畜还不快快受死！死字比剑气先来，柳沛推开他两，回身一掌拍碎剑气，蛇鳞已爬到脸上。
　　砚生微御剑而来，十二道剑气护体修为深不可测，落地之时周身清气已让赵棠心中一凛，他不可控的想，柳沛会不会输。
　　柳沛眼见这仙人要取他性命，当即反守为功冲上前去，却听铛铛两声，十二道剑气自成屏障，竟是将砚生微护的滴水不漏，眼见柳沛冲了几下，皆不得好，砚生微睁开眼睛，口中吐出一口清气，清气化云将他托起，十二道剑气立于身后竟是凝成法相。
　　可赵棠知道这法相为虚，砚生微非仙非魔，不过仗着修为高，修出这副模样，但即便是虚景，万丈法相显于天地，也足以震动四野，赵棠突然冲了过去，硬是给柳沛灌下一口血，逼他收了妖形重显人形。
　　“怎么？”柳沛被按住脖子，以为赵棠不想他战：“我又不会输。”
　　可赵棠看着飘于空中的砚生微，还有那瞎子都看的见的法相：“他没想和你打，显出法相是为引人来。”
　　此地离京城不远也不近，公主御马而来尘土飞扬，脸上的紫纱也掩不住倾城颜，如今这脸上却不见喜色，砚生微在上，她在下，南识锦坐在马上看着这与天齐的故人，二人一上一下对视良久，砚生微背持青天之阔，南识锦脚踏黄土之厚，在人间对立。
　　柳沛明白了，冷笑一声：“他是想让南识锦做个选择。”
　　今日，南识锦若带了柳沛走，就表明她和蛇妖之间的勾连，砚生微也和她撕破脸皮，若她不带柳沛走，砚生微就杀了柳沛取出内丹，皆大欢喜。
　　“砚生微。”南识锦喃喃道：“你可真会光明正大的将人逼上绝路。”
　　她下马，按住柳沛的肩膀，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南识锦还是带走了柳沛，赵棠和桑海也被顺道带了回来，砚生微仍旧不动，十二把剑气将他护的死死的，似乎真的坚不可摧。
　　城外显法相的事，不消几盏茶的功夫，已传的人尽皆知。
　　赵棠回府的时候，南行止正兴致勃勃的要人画出空中法相，只是画了十几张，各有各的样，好似是个三头六臂变化无穷的像。
　　南行止知道他回来，并不抬头，只是要他过来：“你离得最近，告诉我，那法相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