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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那丫鬟连连点头,这一闹也没什么心思宴会了,这位夫人只是略坐了坐,就推脱身子不适,先回了。
      要是到此为止,也能罢了,可这夫人的相公是依附阉党得势的,惯会察言观色,见夫人面上不悦,也是百般安慰,夫人这才说了和苏月拂的狭隘,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如数说了,这人听了心中记仇。
      过几日,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办了年宴,请“诸子贤孙”来集,正逢那宴会上也是万花千卉,这人极力奉承,又是写诗又是做赋,哄得一张无须白面的脸笑个不停。
      他见时机成熟,也捎带着推出了谭宗庆:“今日盛景,我等儿孙自然是为干爹高兴,只怕有人在背后不敬干爹。”
      “他们骂便骂,这天下人那一日不骂宦官。”赵太监倒是明白。
      “可他们骂的出格了。”
      “怎么出格?”
      他凑近了说:“这群文人口毒,我家内人前几日携了您赏赐的牡丹赴了个宴,遇见谭宗庆的夫人,那女子竟是骂我家夫人胆大包天,竟比则天皇帝威严,女皇尚不得让牡丹冬日绽放,我家内人使得,且不是要压一头在女皇头上。”
      赵太监的眼睛像是一潭深湖,融进去了这些话,荡出一个阴沉沉的笑:“这是骂我僭越啊,这谭宗庆是个倔脾气,可他也不会不知深浅,他夫人敢如此放肆,是有人教的吧。”
      那人一点就通:“干爹明鉴,一个七品官怎敢如此,背后定有群党。”
      赵太监看着底下推杯换盏的一帮儿孙:“万事大不过年,年后再说。”
      谭宗庆眼中的光被那年的雪覆盖,之后的事被他三言两语带过,蒙冤入狱,挣扎不过投靠阉党,暗中谋划一举拔除这朝中毒瘤。
      “我这一生是为大义,虽有不仁不德之处,但至死不悔。”他说的慷慨,凌然一副坦然赴死的孤倨。
      可魏判并不看他,把手中阳卷置于案上,看了看冥界黑漆漆的天:“长命百岁,你们今日辛苦些,守着门,明日还得再审审。”说罢画了个圈,困住谭宗庆。
      “走吧。”他对白棠说:“今日完事了。”
      白棠站了起来,跟着魏判出了这衙门,魏判背着手走在前头,路旁的荒草在他脚边绕啊绕。
      白棠问道:“您觉得他有罪。”
      “他有罪却不认。”魏判告诉他。
      “那他刚才说谎了吗?”
      “人心是偏向自己的,从口中说出的故事,自然也是对自己有利的。”
      白棠叹了口气:“真麻烦。”
      魏判被他逗笑了:“诸天神佛听人烦恼三千,尚不觉得麻烦,你就听了一个,便觉得麻烦了。”
      “可是有阳卷啊,里面记得清清楚楚,你也知道他们是罪人,直接处置便是,为何非要让他们认罪?”
      魏判停下脚步,面前是忘川的一段,他招呼白棠来看:“你看这忘川中的恶鬼,恶贯满盈入不得轮回,只能日日夜夜泡在这水中,不是被吃就是消散,好不可怜。”
      “这是他们活该。”白棠自以为是:“菩萨说恶者不得入轮回,就得这样。”
      “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会作恶?”
      白棠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道:“他们天性如此。”
      魏判在这河边坐下,也让他坐下,两人在这忘川河畔同坐,如再配上一轮红日,便是人间寻常父子。
      “人之魂魄及天才地宝,初时都是纤尘不染,经红尘浸染,生出贪嗔痴恨,故生罪孽仇恨悲伤,他们死后归入地府,这凡间的种种因果,便是我们定其功过的依凭。”
      白棠听的认真。
      魏判接着说道:“可我们判其罪的目的不是为了罚他们,而是要让他们认清前世的错,在地府悔过,来世便不会再犯,如此这般,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改过,这魂魄终有一世,在红尘中无恨无念,升入仙道,这才是轮回的真谛,也是地府存在的根本,若只是凭阳卷,去判他们,他们心中不服,轮回几次也会犯同样的错,甚至犯更恶的错,如此他们来世莫说是仙,连人都做不得,只能坠入畜生道,那地府存在又有何意?”
      白棠第一次听这个,低下头:“我以为地府是要罚他们,让他们怕。”
      “怕是一样,但只是让他们怕,你也把地府想的太无能了。”
      忘川静静流淌,魏判突然说:“这地府任何一个不入轮回的恶鬼,都昭示着地府众官吏的无能。”
      他这话原是不该说的,可他面前是不发一言的忘川,身后是未启灵智的灯灵,就松了心开了口。
      “可……。”白棠还是不明白:“是他们自己做的恶,和您有什么关系。”
      魏判笑了笑,眼中飘渺。
      “回去吧,菩萨还等着你呢。”
      白棠走出好远,一回头,看见魏判还坐着,像尊石像,在守着什么。
      白棠心中想着魏判说的恶鬼,就拐去了奈何桥,奈何桥上众鬼排队领汤过桥,柳沛坐在桥头,见他来,先哟了一声:“小油灯不跟着你师傅了,跑来这作甚。”
      白棠走过去和他坐在一处:“魏判刚才和我讲了好多东西,我不太明白。”
      柳沛短且急的笑了一声,桃花眼瞥到白棠身上,快快的看了一圈:“魏判就是爱讲大道理,你且有的受。”
      “可他讲的道理都是好的,我愿意听。”白棠反驳:“只是听不太明白。”
      柳沛甩了下脑袋,乌黑的头发从他胸前荡到了后腰,他闻着白棠身上的灵气,咽了咽口水,心虚的看了孟婆一眼:“那你是找个地方来发愁了。”
      “不是。”白棠想到一件事:“我想问问这忘川里有多少恶鬼。”
      “我怎么知道?”
      “你在这河里吃恶鬼,你怎么不知道?”
      “渔夫还在水里网鱼呢,他知道水里多少鱼。”
      白棠看着这蛇妖,想道这蛇妖脑袋尖尖,估计脑仁也是小小的一点,便大度的不和他计较。
      “那你一天能吃多少恶鬼?”
      柳沛背上鳞片竖起:“你问这个作甚,我吃忘川恶鬼不违地府条约。”
      “那你说啊!”
      柳沛看着他,撇了撇嘴:“三四个吧,我也不是天天待在这儿,吃不了多少。”
      “那就是说,你也去别的地方吃恶鬼了。”
      柳沛想咬他,又怕咬下一嘴灯油。
      “我没有。”柳沛只得说道:“我其余时间都在岸上修行,不然。”他转了个圈,向白棠展示自己一双腿:“你以为我的腿是怎么来的,在水里泡发了,泡出来的吗?”
      一灯一妖吹胡子瞪眼,不欢而散。
      白棠回去禅院,菩萨给他做了一碗面,素面极清淡,面上象征性缀着几根青菜,映衬的面更清心寡欲了。
      白棠啜了两口,瞥见菩萨抄经文,挑起一筷子面放到谛听鼻子底下。
      “吃不吃,可好吃了。”
      “当菩萨面撒谎。”谛听说:“你不怕被雷给劈了。”
      白棠没办法的把面一推:“我不想吃这个。”
      “你已修成人身,当食五谷。”菩萨说道:“不得再吃香油了。”
      白棠扒拉着清水里泡着的几根面条,一赌气连面带汤的吞下肚。
      “人吃的东西真难吃。”他说。
      “不是人吃的东西难吃,是我做的难吃。”菩萨诚心诚意的说道:“佛门忌荤腥,便少许多滋味。”
      白棠看着空碗出神:“菩萨,魏判是好官吗?”
      魏判身前为官,且是大官,白棠想起谭宗庆的案子,便问道。
      “日出为昼,日落为夜,昼夜之间非此非彼的时辰为朝暮,万物皆有昼夜也有朝暮。”佛门多谶语,可悟不可说。
      第二次提人,提的是苏月拂,极温婉的名字,想是小家碧玉吴侬软语的美人,最不济也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年纪不大却能从眉宇间看出不顾一切的娇痴。
      白棠从谭宗庆的故事里听说了苏月拂,他沿着谭宗庆唇齿间的蛛丝马迹,将苏月拂三个字拆分离析,拼出一个刁蛮的形象,模样未显轮廓已成。
      等见了苏月拂,他把这人脸往轮廓里一按,就成了。
      苏月拂死时四十三岁,但地府的鬼都是生前最得意的模样,她长着一张青梅似的嫩脸,一抬头,眼睛却是熬的老了。
      “苏月拂。”魏判看着手中阳卷,过了许久,魏判的眼睛跨过阳卷,落到她身上,斩钉截铁的四个字:“罪大恶极。”
      苏月拂吓了一跳,大呼冤枉,白棠也吓了一跳,宅门里的妇人能干出什么恶事,值得这四个字。
      “私收贿赂,口舌无忌,勾害他人,最重的一条,迫人堕胎无数,一尸两命过三,这上面。”魏判缓缓说道:“记得清清楚楚。”
      “纵使清楚,这罪也不是我一人独错。”苏月拂恢复的很快,挺直了腰杆,便来辩驳:“这天下官员内眷,皆收人贿赂,何止我一家,若说口舌无忌,谁人背后不说人,无风不起浪!若说堕胎,我堕的是妾的胎,她们不过是买来的奴,正妻管束理所应当,律令昭昭,何错之有,这三状罪,纵是有亦不是独我一人的大罪,何来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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