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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孤注一掷 ...

  •   天和三十二年秋,炎国东宫太子携太子妃及朝堂百官浩浩汤汤向东郡出发。

      十天后,太子一行人马到达东郡,落脚在一处提前备好的行宫,这处行宫离祭坛不远,猜测是以前诸侯国的王宫。
      刚来的几日凤凛非常的繁忙,因为这次祭天祈福意义非凡,所以他格外重视。妘挽将一切琐碎的事务处理完毕后,便在行宫的周围闲逛了起来。这处行宫不大,妘挽一天的时间不到,就看了个仔细。
      逛了两日,妘挽便觉得有些无聊,就请示太子想出宫走走。难得出宫,凤凛不愿拂了她的意,思索了片刻便应允了,妘挽很是开心地谢了恩,但她心中明白,虽然太子允她出宫,但定少不了很多小尾巴。

      第一日,妘挽并没有步行,而是坐着马车四处走走看看,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这里的市井喧嚣,看看这里的浅海滩涂。

      第二日她便来到了传说中的梨园楼,不高的两层小楼,一楼已经挤满了听戏的男女老少,戏台之上青衣花旦正唱至高潮,博得台下阵阵喝彩。妘挽在二楼寻了个安静的所在,坐下细细地听了起来。因为今日出门略微晚了些,所以上午这场只听了戏尾,小二的茶才端上来,戏就结束了。等到众人散去,妘挽便下楼向台后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一个身穿戏服的伶人给拦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男装的妘挽,十分客气地道,“姑娘,后台是咱们更衣换妆的地方,闲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妘挽笑道,“姑娘好眼力,我....慕名远道而来,想见见这里的班主。”伶人道,“上午的场已经结束了,姑娘想听戏的话,下午赶早些便是了,至于班主,他一早便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说完便要去后台,妘挽侧身轻声道,“我是从惠阳来的,是.....妙音让我来的。”

      一听“妙音”的名字,那伶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妘挽一眼道,“既如此,你和你的婢女可以进去,但是.....他们可不行。”妘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被发现的暗中保护妘挽的侍从,有些尴尬地立在了原地。妘挽朝他们道,“听到了,里面是重地,在外面候着便是了。”说完便跟着那伶人走进了后院。

      梨园楼的后院是专供伶人们休息练功的地方,这里有不少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在吊嗓子,有的在练台步,有的在耍花枪,唱戏这门手艺,往往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培养,可是长大之后能成名成角的却极少。

      走了不一会儿,妘挽她们来到了最东面的院子里,这里紧挨着后厨,看样子是大家吃饭的地方,院外有一个高大的槐树,它茂密的枝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井边杂草丛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井边朝阳处,有一个人正躺在草甸子上晒暖,一顶破旧的草帽盖在脸上。带妘挽前来的伶人走上前,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那人就像刚睡醒了一般,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草帽滑落,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妘挽上前躬身行礼,老者端详了一下妘挽,声音洪亮道,“既是....惠阳来的,便是贵客,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拿不来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各位,还请贵客不要见怪。”妘挽道,“无妨,我们入乡随俗,不拘小节。”

      老者起身,用鞋底敲掉烟锅子残余的烟叶,又从身旁的小袋子里捏了一小撮新的放进烟锅子里,用起火石点了火,抽上几口后道,“不过既然来了,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去吧,领小姑娘去吃些东西,我们这儿的花生糕....还是很不错的。”说罢,那个伶人便拉着妘挽身旁的侍婢要走,妘挽笑道,“去吧,我就在这儿......陪班主说说话儿。”侍婢一看主子松口了,便一蹦一跳地跟着伶人走了。
      “妙音既让你来,可有同你说些什么吗?”班主问道,
      妘挽道,“她倒不曾说些什么,只道让我来这梨园楼听一听戏。”
      班主又抽了几口烟道,“不是老头我自夸,这梨园楼的戏就放在整个九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老头我.....唱了一辈子戏,也听了一辈子戏,这戏里唱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国仇家恨、壮志难酬,件件听起来在戏里,却又桩桩发生在这人世间,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妘挽轻叹一声道,“班主高见。可叹世人命途多舛,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虽然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但有些时候却不可糊涂。”
      班主看了看妘挽道,“你呀.....和她真像,都是不愿意把命运交由他人摆布。你可能还不知道,妙音啊,小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到了这里,我看她有些天分便将她给收下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妙音是越长越出挑,再练上几年,准能成为名角,可惜啊,唱戏太苦了,她终是受不住了,便在一个深夜.......从这里....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妘挽疑惑道,“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班主道,“你听过.....关于这座梨园楼的传说吗?传闻,这座楼在很久之前住着一个富户,这个富户家呢有个小姐,她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奈何心上人家境贫寒,小姐的父亲怎么也瞧他不上,便棒打鸳鸯将小姐许配给了另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姐自是不愿,便有一天晚上趁大家都睡了,顺着这口井往外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和心上人见面,然后坐上船,远走高飞了.....”

      妘挽边听,边看着眼前的这口枯井,突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激动道,“班主,你是说......”
      “老头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你讲了个大家都知道的传闻罢了。”班主继续抽着烟锅子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些传闻人人都知道,却鲜少有人成功吗?那是人性骨子里对未知的恐惧,你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你是无法战胜内心的恐惧的。所以啊,那些孩子们平日里就是再累、再苦,至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是真没想到......妙音那个女娃子竟做到了,所以她不见了,老头我一没报官,二没声张,是生是死,都是天命。”
      “多谢班主。”妘挽开心道,
      “谢什么谢,我不会帮你,也帮不了你什么,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了,便掐灭了烟锅子里的烟,骂骂咧咧地朝前院走去,“这帮小崽子们,老头我一会儿时间不上眼,怕不是又在偷懒吧.....”
      妘挽走到井边朝下望去,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时不时刮上来阵阵冰凉彻骨的寒风,仿佛来自于幽冥九泉,但妘挽并不畏惧,她本就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今不过是再赌一次罢了。

      深夜了,凤凛才回到卧房,他勤于政务,即使身在东郡,奏书也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片刻不怠。凤凛一进门,就看到妘挽正专注地看着桌案上的东西。凤凛刻意轻声走近,才发现妘挽在看东郡的堪舆图,“太子妃这是在看什么啊?”
      妘挽略略吃了一惊,“殿下,您来了啊……”说罢便亲自替凤凛退下了外袍,并从一旁文火熬煮的汤锅内盛了一碗热汤,端到了凤凛的身旁,“殿下,这是耦合汤,秋日喝了最是好,臣妾晚膳后便命人备下了,殿下趁热尝尝。”
      凤凛笑而不语,端起汤碗在嘴下略吹了几下,便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太子妃,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呢。”
      妘挽走到凤凛的身侧,从身后揽住凤凛的肩膀道,“臣妾在看东郡的堪舆图,想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所在。”
      凤凛抚上她的手道,“你啊,尽想着玩儿,今日都跑到戏园子里去了,还没有玩够啊?”
      妘挽道,“臣妾好奇吗,戏文的那些故事听着虽让人伤心,但里面可歌可泣的爱情也着实令人向往。”
      凤凛笑道,“都是些虚无缥缈之言,多是哄人的罢了。”
      妘挽道,“那殿下跟臣妾所说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是哄臣妾开心的吗?”
      凤凛道,“本宫金口玉言,说得自然是真的。”
      妘挽松开手,坐在凤凛的身旁充满置疑地看着凤凛道,“真的吗?那殿下倒是说说,您对臣妾是一见钟情呢,还是日久生情?”

      这一问,凤凛倒是有些愣住了,其实无论是大婚之时闹出的事端,还是更早些的洛川渡口初相遇,她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至于之后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非她不可,只能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殿下,您怎么不说话啊?您喜欢臣妾这件事……难道还要想这么久吗?”看着眼神中闪烁着失望之情的妘挽,凤凛一把将其揽入怀中道,“本宫刚刚就是在回忆与太子妃的初遇,虽然未及一见钟情,但也算印象深刻,所以本宫与太子妃应该算是....日久生情。不过本宫倒是知道,太子妃对本宫可是一见钟情。”
      妘挽疑惑道,“为何啊?”
      凤凛挑眉道,“如本宫这般,让人一见钟情....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妘挽掩嘴笑道,“殿下.....您夸起自己来倒是不遗余力。”
      凤凛一把抱起妘挽,亲昵地道,“本宫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不遗余力。”妘挽娇嗔道,“嗯...殿下.....”凤凛笑道,“这两日就不要出去了,后日便要祭天祈福,太子妃也该好好准备一番。”
      妘挽依偎在凤凛的怀里道,“既如此,那臣妾....明日想去看一看祭坛,可好啊?”
      凤凛道,“你愿意去,自然是好的,明日本宫让太卜.....”
      妘挽道,“殿下,臣妾想让那个.....吕大人随行。”
      凤凛道,“为什么是他?”
      妘挽道,“臣妾与他说过话,也算熟悉,而且这个祭天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最重要的是.....他会说好听话,臣妾那日泡的茶那样苦,他都说好喝,所以就算臣妾做得不好,他也会甘之如饴,怎么,难道殿下舍不得吗?”
      凤凛笑道,“无妨,那明日本宫就让吕大人随行。天色已晚,太子妃......该安寝了。”说完便抱着妘挽朝内室走去,一夜缠绵。

      翌日,妘挽便来到了祭坛,原本有些古朴残破的祭坛经过多日的修整,焕发了生机,显得更加威严肃穆,站在祭坛之上面朝山海,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真的能听到来自上天的声音。
      祭坛一侧,妘挽瞅了四下无人的空挡,问道,“吕大人自从出惠阳以来,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本妃,看来,大人欠下的人情.....是不打算还了吧。”
      吕炜低头闷声道,“太子妃啊,您别看太子东郡之行只带了八百近卫,但这东郡周边麒麟军的人马早已枕戈待旦,再者,您如今可是太子心尖儿上的人,这样的恩宠可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您.....这是何苦呢?”
      妘挽笑道,“吕大人果然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既如此,大人这就回去收拾好行囊,准备滚回老家,颐养天年吧。”
      妘挽此言一出,吕炜吓得立马步履蹒跚地上前走了几步,挡在妘挽离去的侧前方,差点就要跪下道,“太子妃,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有什么您尽管吩咐,臣一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啊。”
      妘挽道,“其实本妃需要大人做得.....很简单,只需要大人在五日后的白沙滩上,备上一条渔船便可。”
      吕炜眼珠子转了两圈儿道,“....渔船....太子妃....您莫不是打算....”
      妘挽道,“吕大人,你只需照做即可,知道的太多...对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吕炜忙道,“臣明白.....臣不问便是。”

      祭天当日,万里晴空,祭坛四角处四个青铜大鼎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炎国的王旗插放在祭坛的最高处随风而动,象征着王权至上,文臣武将臣服于祭坛两侧,太子近卫列阵其后,个个高大威猛,东郡官员携不少百姓站在稍远的地方。

      吉时到,祭坛周围鼓声、角声擂动,太子、太子妃身着特制的玄服缓缓前行,登上祭坛,众臣、百姓皆跪拜之。祭台之上,奉三生以慰上天,太子、太子妃三叩首感恩苍天恩德,洒祭酒与天同庆,期间太卜跪于祭台之缘诵读祭文,整个祭台祈福之礼声势浩大,无不透露出炎国太子轩辕凤凛称霸九州的野心,和对天下归一的展望。

      祭礼结束,太子一行会在东郡之地多逗留几天,便会启程折返惠阳,这期间妘挽一直在行宫里待着,颇为安分守己,直到离去前的一日。
      “殿下,”妘挽轻摇着凤凛的胳膊,撒起娇来,“咱们后日便要启程回惠阳了,臣妾明日想去梨园楼听戏,殿下就答应臣妾吧。”
      凤凛微蹙了眉头道,“太子妃想听戏,叫他们来行宫里便可,不用非要出去吗。”
      妘挽道,“这殿下就有所不知了,这叫与民同乐,上次去,臣妾只听了个尾巴,很不尽兴,这次臣妾要听个圆满,这样才会不留遗憾,殿下...殿下...”奈不住妘挽的央求,凤凛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翌日,凤凛坐在书房中处理公文,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便向一旁的王召问道,“太子妃出门了吗?”
      王召道,“回殿下,太子妃起得晚了些,所以并未出门,似乎是想赶下午梨园楼的早场。”
      凤凛道,“多派些人跟着,本宫这心里.....有些发慌。”
      王召道,“殿下,若是您真的觉得不妥,不让太子妃去便可。”
      凤凛摇头道,“你不懂,一来本宫不想让太子妃不悦,二来.....本宫也想赌一把。”
      王召疑惑道,“赌?殿下,奴才有些糊涂了。”
      凤凛意味深长道,“本宫做事向来思虑周全,可本宫最近发现有些事,你越是筹谋,就越是寸步难行,既如此,不如索性赌上一把,看这天意到底为何?”
      王召听着,一头雾水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行事,凤凛摆手道,“你只管多派些人手便可,其它的事与你无关。”
      王召忙应道,“是,殿下,奴才明白了。”

      用过午膳,妘挽极为悠闲地出门了。来到梨园楼,仍是在楼上找个较为安静的地方落座,听戏。戏台上的戏依旧精彩,戏台下的人依旧听得热闹。妘挽正寻思这如何脱身,正巧此时,一曲将毕,一位自称副班主的人登台道,“最近东郡可谓是热闹非凡,为感谢四方来客近日来梨园楼捧场,特制香囊些许赠予各位,数量有限,先抢先得。”说罢,便将香囊向台下散去。妘挽灵机一动,道,“咱们也去图个彩头。”说罢,便迅速往楼下跑去。一楼之人本就众多,再加上大家都争抢香囊,一时间乱做了一团,妘挽随着人群的起伏,很快便消失在一片喧闹之中。

      凭着之前的记忆,妘挽快速地从梨园楼的侧门而出,朝东奔去。在巷角看见一棵高大的槐树,妘挽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在寻她的人赶来之前,落进了一旁的院中。因为院墙稍高,妘挽落地之时不免打了好几个滚。

      这个院子便是梨园楼最东角的院落,也正是那口古井的所在,当她上次来此看到那棵槐树时,就知道这个方法可行。时间紧迫,妘挽丝毫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散到身上,这是医师发给宫人们洒在行宫各处防蛇虫鼠蚁的药粉,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场。一切就绪后,妘挽便向那口幽井走去,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决定了?”妘挽回头未见人,只有身后屋子里依稀透着些火光。
      “班主要拦我吗?”妘挽问道,
      “老头我老眼昏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话音落,屋内又闪着零星的火花。
      妘挽对着漆黑的屋子一拜道,“如此便好。”说完,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下了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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