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灵舞文竹奉行》吴叶寻

1192、第九十二章 下辈子投个好胎

　　说罢，凌霜只感觉眼前又被盖住，裹了个严严实实，那人似乎再度策马扬鞭，朝着不知何方而去。

　　凌霜不明所以，他只知道自己的肚子叫的厉害，他好饿，好冷，他想要吃东西。

　　很快，凌霜又陷入了无法动弹的黑暗，过了很久才得以听见，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拉开襁褓，随意往荒地上一丢：

　　“下辈子投个好胎。”

　　凌霜只见到那人翻身上马的背影，策马扬鞭而去，再也消失不见。

　　凌霜无法动弹，过了良久，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竟是抓起地上的野草就往自己嘴里塞。

　　凌霜开始思考，这双手，太小了，完全是婴儿的手，可触感太过真实。

　　凌霜无法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行动，就好像他被困在了一个人的体内，除了眼睁睁看着，感受着此人的冷暖饥饿，便什么也做不到。

　　口中的味道太过苦涩，但凌霜却品出一丝新奇，这一丝新奇并不像是他的感受，而更像是这具身躯的主人所感受到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凌霜与之一同过着每日啃草皮吃虫子的日子，口中的苦涩，粘腻又恶心的口感，叫他感觉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这样的时间大概度过了一月有余，凌霜实在找不出脱逃的方法，他只能被迫经历眼前的一切，静静等候着这场幻境又或是试炼走向终点。

　　而这一日，这个从出生以来就从未吃饱过的倒霉小孩，今日算是遇到了一件好事，是一个乞丐，把他捡了回去，并且教会了他，如何吃老鼠。

　　这个倒霉小孩有史以来第一次摸到除了虫子和人以外的活物，它大口咬着毛皮，连骨头一并吞到肚子里去，感受到温暖在胃中得到满足，血肉滋养着的生命。

　　于是乎，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以虫子草皮，老鼠小动物为食。

　　凌霜觉得自己是在成长的，这个过程很缓慢，直到这一年的冬天，老乞丐死了。

　　凌霜想，是啊，那老乞丐已经足够老迈，他连抓老鼠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吃吃草皮，但最后连草皮也咽不下去，身上开始发出腐烂的臭气，一天比一天加重着。

　　凌霜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试炼，但是当老乞丐死后，凌霜的心愈发不安起来。

　　他感觉似曾相识，而这些似曾相识，愈发与自我的人生开始重叠，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变得与他记忆当中一模一样。

　　而他，却是一个看客，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落入更惨，更糟糕的境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体验着饥寒交迫，每一天，都活在充满痛苦炼狱之中。

　　不管凌霜如何咆哮，如何在心中尖叫，时间还是会一天天流逝，那些仇人丑恶的嘴脸近在眼前，将麻木的他践踏，摧残。

　　当凌霜再一次刺伤那富商，被打断腿埋入棺材时，凌霜竟是有一瞬松了口气。

　　即便此刻的自己身躯在颤抖，指甲崩裂溢出鲜血抓挠着棺材，但是在这具身体里的凌霜却无比安心。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知晓。

　　与记忆中相同，他被一个带着大黄狗的老道救走，在接着他便见到了悠然，那个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瞬间。

　　虽然，每当这具身体陷入沉睡，又或是昏迷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凌霜很安心，他愿意在这黑暗中等待那个睁开眼就能看到悠然的瞬间。

　　比起过往他所再度体验到的苦痛，在这里，这一切，都变成了更美好的体验。

　　可很快，凌霜发现从这里开始，有很多事情就和自己的记忆完全不同了。

　　因为，泽沐然没有出现，根本没有什么红衣高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凌霜虽然觉得有些失落，但是这一次他过的更好，虽然墨轩逍遥很凶，但是悠然还是悠然，他们每天每天都在一起，过着神仙一样幸福的日子。

　　凌霜感觉的到那种幸福，那种快乐，他好喜欢好喜欢悠然，喜欢的不得了。

　　即便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变化越来越多，完完全全开始与他记忆中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凌霜却觉得这种闲云野鹤肆意自在的日子太过完美。

　　正当凌霜高度沉浸在这样美妙自在的人生中时，凌霜渐渐发现，一切都变了，不是变得更好又或是更坏，只是单纯的他的自我安慰再也不起作用了。

　　悠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从而与他愈发疏远，一切都好像坠入深渊，对他猜忌不停防备诸多又过分严厉的墨轩逍遥，在他心中已然演变成了一个无法忍耐的存在。

　　而悠然，根本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他绝望的困在这局躯壳里，看着日间残破充满苦痛的人生，他就连想要多看看悠然几眼都做不到。

　　悠然，彻底的陷入了爱河，这完全和他所经历的不同，因为彩紫苏本来就和他走的很近，即便悠然经常和他一起，彩紫苏也会主动来找自己说很多很多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发生过改变。

　　但是，在这里的悠然，她好陌生，她爱上了一个他完全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而这个人，让凌霜感觉很不好。

　　而且，眼下的局势完全变了，墨轩家的立场似乎正在动摇，墨轩逍遥日复一日的更加暴躁，看他不顺眼。

　　凌霜总是躲在山上，看着主峰，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多余的。

　　没有了悠然，凌霜只觉得这种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可是他被困住了，不管他如何叫喊，也没人能够听见，他只能亲眼见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凌霜，做出无数个错误又或是叫他绝望又陌生的选择。

　　他被迫在这副血肉身躯中感受着痛处，孤独，无尽的空虚。

　　凌霜日日夜夜的苦熬，直到他亲眼看见墨轩家付之一炬，墨轩逍遥的人头被人斩落。

　　他无数次的与这具身躯产生共同的悲愤，又到他落入更惨的深渊，见到盘中悠然苍白的人头，知晓她被所爱欺骗，玩弄直如今境地。

　　凌霜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是幻觉，即便他有好多次都太过沉浸以至于忘记自己是在一场试炼之中。

　　他凭借着虚伪这唯一的希望与这副身躯继续前行，直到骨肉分离，痛苦的遭受凌迟之死。

　　就当凌霜以为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发现，这十几年的人生根本不值得为之绝望，而眼下，才是。

　　时间，缓慢的流淌着，在黑暗中仿佛是无尽的，他绝望又痛苦的在这世间熬炼，直到他见到赤夏家的图腾，所经历的一切，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在这四百年的黑暗与熬炼中，心中除了仇恨，绝望，悲愤，似乎什么都无法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