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未眠》岁澄

3、第 3 章

　　和宋忬潼在一起时，周斯宴很少会带她到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

　　他由衷觉得，那种地方配不上宋忬潼的气质。

　　晚间起风了，路灯下将人的身影拉长。
　　周斯宴感觉到冷，缩起脖子往卫衣里藏。他安静的坐在台阶上，肤色清冷苍白，把玩着兜中的烟盒，周身充斥着一种少见的孤独感。

　　群聊也因某人一句调侃，炸了锅。

　　【你急什么，周宋两家联姻在前，哪愁见不到嫂子。】
　　【说的也是。怎么，阿宴，伴郎都挑选好了吗？你瞅瞅看我怎样。】

　　【就你？开啥玩笑呢。别人嫌不嫌弃我不知道，反正阿宴指定是看不上你那猥琐样儿。你倒不如去问问嫂子，嫂子心软，或许能答应。】

　　【......】
　　【姓许的你有病啊！】

　　周斯宴看着群里的消息，不耐的“啧”了声，心头莫名涌上烦躁。转而从烟盒磕抽出一根烟，他低头去咬烟，银质的火机发出“咔嚓”的声音。
　　那一刻，周围的夜色凝聚成星星红点。

　　小半截烟灰掉落。

　　他快速点开对话栏，输入后点击发送，拨了静音键，厌烦的将手机丢在一边。

　　周母落座身旁时，周斯宴神情微愣，接着往旁边的阶梯上碾灭剩余的半截烟头。

　　周母传来温雅的叹息声，道：“忬潼还在生气吗？有时候，妈妈很后悔。如果当初不拦着你和她在一起，你们之间也不会经常闹别扭。”

　　周母是出身书香世家，一开始她是看不太上自己儿子喜欢的女人，宋忬潼那时并不受宋家待见。她最是宝贝周斯宴这个儿子，又怎会接受这样不完美的人做儿媳。
　　为此，他们在一起的那年，周母没少成为中间的阻碍。

　　可越是想拆散他们，周斯宴便越是心疼她，对她更多爱一分。

　　后来周谨安和宋照影婚后不睦，两人互相折磨，周母害怕周谨安的婚姻会在周斯宴身上重演，她并不希望儿子不幸福，宋忬潼自小懂事，懂分寸，慢慢的便也由着二人去了。

　　明明是羡煞旁人的豪门联姻，谁都不知二人早就断的一干二净。圈内人都觉得周斯宴变了，却又没变。

　　他只不过是回去罢了。
　　周斯宴微怔，笑说：“妈，您别多想。”

　　“那你们还有结婚的打算吗？”
　　“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们这样的家庭，能找到一个彼此都有爱意的伴侣很难。你大哥和大嫂......”

　　“阿宴，我记得小的时候。忬潼第一次到我们家的时候，你和谨安都很喜欢她。争着抢着送她礼物套近乎，她在宋家过得不尽人意，你那时不是抢着帮人家出气？”

　　听到周谨安的名字，周斯宴眉心一拧。
　　紧接着，周母从身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品袋，小小把在手里，递给他。

　　“你和哥哥不是约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送礼给潼潼吗？”
　　“看你今天在房里闷了一天，早就把这事忘了吧。妈妈帮你准备了礼物，给人送去，潼潼心软，很快就消气了。”

　　周斯宴面色不满，语气是出乎意料的疏离，笑了声：“凭什么要哄她让她消气。”
　　她和周谨安的那些事，退一万步讲，都是她对不起他。

　　周母明显颤了下，停顿几秒大脑快速运转，话语中仍是不信，“你平时犯浑，哪次不是你耍性子？”
　　自家儿子几斤几两，当他妈二十多年还能不了解？
　　从小就是个张扬的性子，出身优越，从来都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

　　有时候她都觉得，周斯宴是不是对人用强的，人家才会忍他这个性子。

　　周斯宴话到嘴边说不出声。

　　“要去您去，我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
　　周母这次没再说话，只是将袋子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也不回房。

　　外头的风打在树梢上“呼呼”响，转瞬的功夫，黄绿交错的树叶飘落一地。
　　他往后靠了靠，视野括住眼前的这片风景，有种凄凉到像是老天特意安排给他的错觉。

　　周斯宴知道自己妈妈的意思，她不声不响坐在这，只是为了逼他去主动缓和这段关系。

　　他拗不过周母，拎着礼品袋来到车房。

　　这个礼物是周母送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顶多，他就一跑腿的。

　　周斯宴打着方向盘，轻车熟路的来到宋家。
　　下了车，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但看到通讯录顶栏时，指尖不听使唤的停住。

　　反正也不会接。

　　礼物给谁交到宋忬潼手里都一样，周斯宴没多想就熄灭屏幕，转而按响门铃。
　　他睨了眼手中的礼品袋，神色很淡，仿佛对里头的东西兴趣索然，很快移开视线。

　　显示屏忽地亮起，宋照影探出头来后，紧蹙的眉头得到舒展，上门来的人，倒是意外了些。
　　周斯宴多久没来过宋家，她都快忘了。

　　“有事么？”宋照影探出半个身子，一副概不接客的作态。

　　周斯宴看她一眼，接着将手中的袋子递上，说：“我妈让转交给她的，你给她拿进去吧。”

　　“......”
　　宋照影并不急着上前接过，视线停留在上头小会儿，继而笑问：“你是她男朋友，自己不会亲自送过去？”

　　闻言，周斯宴握紧袋子的抽绳，犹豫小会儿，又抬脚往前。
　　经过宋照影身边时，她蓦然说了句：“干嘛？宋忬潼不在这。”

　　宋照影扬了扬眉，语气轻蔑：“送礼哄开心？难得啊弟弟，那丫头还有让你这大少爷亲自上门道歉的时候呢。人不在，你别堆到宋家，闻江最近脾气大，见东西就扔。”

　　她点了点周斯宴手边的袋子，说：“别糟蹋了。”

　　言罢，宋照影便想关门送客。

　　周斯宴极快反应，伸手握住门框，拍出响声，指尖修长葱白，门框上的五指压着泛白。

　　“你赶她走？”
　　他整张脸毫无预兆的垮下，眼神也变得锐利。

　　像是在质问她的作态，语气中更是听不出一点温度。

　　宋照影力气大不过他，放弃了关门的打算。
　　她双手环胸，轻嗤一声：“我没那本事。再怎么说也姓宋，也是宋家人。你以为是你们周家，把人要过去又赶走？”

　　周斯宴语噎，握着门柄的手不觉间也卸去些力气。

　　他印象很深，那年是周谨安的九岁生日，同年周父在几位公司元老眼皮子底下促成与风岑科技的合作，三年坐上副董的位置，与他们在同一台面上议事。

　　生意人很信风水之说，周父兴起要大办周谨安的生日宴。周氏家族企业的地位，来往宾客并不少，大多也是周家俩兄弟的同学朋友。

　　只有宋忬潼，初来乍到，那年她五岁。

　　不爱与人说话，只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吵不闹，格外的懂事。见惯热闹的周斯宴，瞧着小女孩，一下便吸引他的注意。

　　但宋忬潼不怎么理会他，即便人长的很好看，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后来长大，他整个高中都很黏宋忬潼，为她旷课，为她打架。

　　甚至为了她跟家里人决裂。

　　现在想想，或许一开始母亲的百般阻挠，才是对的。

　　“你走吧。一直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看这时间，那丫头多半今天也不会回来。我明天还有会，没精力跟你闹。”
　　宋忬潼下了逐客令。

　　“人在哪？”

　　“什么？”
　　“你问我？人不是你女朋友么？”

　　周斯宴没说话，也不作离开的打算，他笃定宋照影一定知道宋忬潼去了哪。

　　气场凝滞一会儿的功夫，一辆保姆车在宋家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被司机打开，宋婉芝从车上走了下来，“阿宴？”

　　隔着几层台阶的距离，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周斯宴和周谨安这两个人，远远望着，其实分不出什么区别。除了脾气，一个谦谦有礼，一个桀骜不驯。

　　两人面面相觑，打了声招呼。

　　见宋婉芝回来，宋照影也没有再想纠缠太久。
　　只是周斯宴转头问了宋婉芝一句，后者眼尾耷拉下来，抿着唇，欲言又止。

　　像是被人提到了伤心事。

　　因为这件事，宋照影很快就说出了个地址。
　　并且附上一句：“她回小姨家了，这事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吗？
　　他确实不知道宋忬潼母亲的住址。

　　-

　　晚上九点半，高楼零次栉比，排列有序的方正窗口，映出的灯光错落有致。汽车通过护栏，车灯雪亮，照得路人有点刺眼。

　　宋忬潼手里抱着快递箱往护栏的方向走，应该是保健品，寄来好几次了，都滞留在小区外的便利店。
　　宋忬潼也是听宋婉芝提过一嘴，给她妈妈寄的。

　　前面拐个弯，她曲着膝盖撑起箱子，空出手来刷磁卡。手往兜里找了个遍，应该是在另一边？
　　箱子的保健品翻来翻去，磕出“咔咔”的声音，忽地偏移了她的重心，她跟着呢喃了几声。

　　将箱子暂时搁置在门禁上。
　　很快，她找到门禁磁卡，往感应区搁了一下，亚克力板朝后两侧打去。
　　手机震动了好几声，消息的最前方是个群聊。

　　先前一大段消息，她没留意到。

　　群里已经掀了锅，无不是在问周斯宴方才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群里消息有吃惊的，也有质疑的。
　　但一眼望到头，更多是调侃不信，周斯宴和宋忬潼之间闹过太多次，因周斯宴而起，到最后也是他死乞白赖的哄回宋忬潼。

　　在他们看来，宋忬潼对周斯宴都是没有脾气的。

　　于是就有后面的话：【宴哥这话只能听个半分，很快就会把嫂子哄好了。】

　　周斯宴脾气难猜，或许这次他是认真的，这话又刚好刺激到他，便冷下脸回。

　　【过几天带人过去。】
　　【都收敛着点。】

　　他要带人过去，已经明了他跟宋忬潼这次是真的断了。
　　一霎间，任谁都憋不出一个大字来。
　　紧接着几分钟后，刷屏的“恭喜”二字映入当事人眼中。

　　周斯宴亲自澄清解释，没谁敢质疑。即便存有疑惑，也不会说出来。

　　只是圈里的人没几个深情的，旧人新人也没个定义，时间久了，也不会深究谁谈了几任。

　　刚开始他们还打趣周斯宴十年就一心，但就他们见过的女人而言，也没几个能有宋忬潼惊艳的。

　　他们更是期待周斯宴到底是见到怎样的，才会放过宋忬潼。

　　“滴滴——”
　　门禁的警报将正在看群聊而走神的她拉回来。

　　宋忬潼收手，向保安厅躬身道歉，快速经过门禁。

　　满屏的“恭喜”，让人看着有些刺眼，她还没从恍惚的顿感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