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滴答” ...
-
大奎最终还是和畏缩得恨不得晕过去的船工靠在一起，他浑身刺挠，小声问:“三爷……这里面应该不会有粽子才对啊？”可那不是粽子的话，又能是什么，大奎不敢深思。
吴三省也是啧了一声，四处打量:“都注意着，看见什么会动的奇怪东西别废话，直接先开枪。”
船上的所有人警惕性早就拉满，慢慢撑着船走，然而再次顺着河道一转，他们居然又发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白影。那影子正伫立在河滩尸骨堆上，幽幽地背对他们而立，一身白衣随洞中的冷风微微摇曳，估计就是那空水晶棺材里莫名消失的白色身影。一阵寒意仿佛也感染到了大奎身上，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吴邪眼珠子转了转，见大家都不吱声，试图和身旁僵坐不动的李坏进行眼神对话:怎——么——办？
李坏对他笑，安抚的递去个眼神:不知道。
呃。吴邪没看懂他这什么意思。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
“草——给三爷我上黑驴蹄子！大奎你现在、立刻给我挑两个最久的黑驴蹄子出来！”吴三省受不了这个氛围，豪气一吼，振臂一呼，然而却没东西递到他手上。只有潘子在急忙翻背包，说:“三爷您等我一下！”他回头一看，那堪比壮牛的大汉已经晕了过去，身子一抽一抽的。船工还颤抖着缩在大奎身边。吴三省不由得震惊喊道:“大奎？！”这就吓晕了？
见吴三省狠厉的目光直直射来，鲁老二急忙解释:“不是我干的……！他、他自个儿吓晕了！”但说完，他发现根本没人理他。
潘子把翻找到的黑驴蹄子恭敬递到将大奎骂了一通的吴三省手上。虽说这东西是叫黑驴蹄子，但只是形似黑驴蹄的糯米制品，在经过茅山秘术的加成后看起来就跟黑驴蹄一样，而且就跟酒似的，越久越劲儿大。
吴三省呵忒两声，唾沫沾上两手，又重新举起两只黑驴蹄子，仿佛尚方宝剑在手一般:“大侄子，可给我仔细看着喽！这千年的粽子难得一遇，要是给我成功了那不得名流千古！”吴邪闻言急忙拉住他，让他别不着调了:“三叔！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这概率难说，成功了当然自信说小事一件，特有把握；失败了就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吾命休矣。倒斗这事吧，没大把握的时候多了去了。所以吴三省继续道:“那今儿我就给你上一课，要是没得手，就给你三叔我脑壳上来一枪，让我痛快些走！”
这说他胡扯，他还给演上。在李坏不赞同的目光下，张起灵上前按住极其激动的吴三省，沉稳道:“那恐怕不是僵尸，让我来。”说罢，他把包里的“龙脊背”拿了出来，解开布料，露出一把乌黑的古刀。
“这瞧着还是乌金做的……”吴邪的眼睛立即亮起来，视线被吸了过去粘在刀上，三叔什么的他都不在乎了。
张起灵索性将刀往手背一划，脚下刚好走到船头，血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从李坏眼前落到水里。尸蟞的悉索声响随之放大，无数的虫子从尸体与河道里密密麻麻涌出，犹如千军万马的蟑螂过境，让人头皮发麻，然而尸蟞群却仿佛两军相会，互相啃食撕咬起来。吴三省怔怔然看着这一幕，突然反应过来，暗道一声:“糟了！”
“啊？什——”吴邪没明白，冷凌的风声却从他眼前擦了过去，是李坏的手，他甚至没来得及瞪大眼睛，“——么糟了？”张起灵反应迅速，抬臂挡住了李坏的动作，但对方又是一个高抬腿，毫不留情一脚飞踢向张起灵的脖颈，然后被黑金古刀的刀身格挡，铮的尖锐刀鸣一声。
“怎么打起来了？”吴三省一把拉开发懵的吴邪，潘子也往船后面退了退，但这船就这么大，还能退到哪去。潘子忍不住诧异地问:“他没惹好运吧？”吴邪心里也迷茫，心说这种哑巴型闷油瓶能惹谁生气啊，何况好运脾气那么好。
“难道是被那只铃铛迷惑住了？看着也不像啊......”吴三省皱眉看着他们站在船边上交手，尸骨河滩上跪下来的白影也不能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坏身手超乎吴邪想象的优秀，也像是他摸到的那样身子骨柔软，只是爆发力差了一截。张起灵被他缠得没法，却始终摸不到对方的后颈，又顾及船小，吴三省他们离得不远，担心误伤。可张起灵分明感觉李坏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总是迟疑，双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三叔一直在吴邪耳边不停叹息，叹得吴邪茫然翻倍。平板船也有倾覆的危险，随着两人的动作在水中不停颤抖，尸蟞悉索咯吱的声响绵绵不绝，吴邪转头，看见那些虫子还在互相啃食，完全忽视了他们。吴三省最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出手后会脱力，他坚持不了多久。”
“滴答”。李坏下意识低了低头，但那滴落的声音却贯穿了他的思维，令他的心颤栗起来。吴三省看不到他在看什么，却看见吴邪脚下滚动了小半圈的尸蟞衣物球，顿时忙不迭站起来:“小哥！速度！”
“滴答”。血流得更艳了，尸蟞们也越发狂躁不安，鼓噪的悉索声响和啃食的声音不停放大，简直要刺破他的鼓膜。湿漉漉的触感似乎从李坏手上漫延过来，先是热的、滑腻的，而后是冷的、粘稠的。又是血的气味，刺激得他妖异色泽的瞳孔都缩小了一瞬。
张起灵就等这一刻，在李坏怔愣的须臾钳制住他的手腕、压住腿脚，重重将对方按倒在地，李坏却没有反抗，他便只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痛唔声。裹着衣物的尸蟞尾巴与六角铜铃发出轻微的声响。李坏没有再动作，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捆成一团的衣服球，下颚抵在甲板上，脸上沾染了些灰尘。他闭了闭眼，缓慢地说:“我没事了，抱歉。那把刀……你用之前有清理过吗？”
略长的黑发散乱在他白皙的颈后，蜿蜒附着的水草般，看起来居然有点诱惑人。这是一个很适合张起灵捏晕人的角度。“清理过。”他恍然盯着，明白了李坏的意思，又说，“没有铁锈，你不用担心。”
吴三省见他们都没有再动手，上前问:“你认识好运吗，小哥？”
“不记得了。”张起灵手臂松懈下来，看见被他握住的手腕上显出一片狰狞的淤黑，又疑惑地说，“或许。”
“那就凑巧了。他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没准你们还有过什么渊源呢。是吧，大侄子？”吴邪没回答，倒是潘子小声说:“这都打起来了，怕不是以前有仇吧。”
吴三省直接拍他一巴掌，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说什么呢潘子，还嫌不够乱的！谁说打架就是关系不好了，亲兄弟还明算账，没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潘子悻悻然捂头，连说:“是。三爷说的是。”
“抱歉……”李坏也不清楚自己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但那点血色在他的视野里真的很晃神，在理智还未回归之前，他只想将沾染了血腥味的人放倒。李坏闷闷喘了口气，仿佛雪做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发觉张起灵松了手后就有些僵硬地坐在了地上，懊恼地低头抓弄裹着六角铜铃的衣服球。
他手脚都有些脱力，弄了一会，不自觉露出气馁的表情，就连嘴巴也抿得紧紧的。这时候看起来倒是完全没有长辈的作态了，像个撒气的孩子，再看这张脸，好运应该只是辈分高一些——比三叔辈分都要高啊，吴邪却没什么印象。
他见李坏情绪不高，便凑到人身边来架住他，想把李坏带到一旁休息，吴三省没有制止。只是入手的触感特别飘，仿佛捞起一只无力抗拒的猫……这猫顺滑得很，如水般一抓住就要躺到吴邪身上去。吴邪差点没被压倒，还是潘子闷笑一声帮他把李坏拽起来，然后忍不住诧异挑眉:“哟呵，小三爷，这么轻都提不动吗？”
“他还小，还可以长。”吴三省接了一句。吴邪顿时窘迫极了，他也知道自己菜，但潘子和三叔干嘛要说得这么直白。李坏小声向两人道了谢，潘子笑呵呵:“就伸手的事儿。”吴邪立即别扭地撇过脸去。李坏不由得看向还蹲在他面前一脸兴味的吴三省，:“……三省。”
“啊。没事，这不是大问题。这位张小哥很能打，他可是道上很有名的角色，‘南瞎北哑’，他就是其中那位鼎鼎有名的哑巴张。”吴三省十分了解李坏，不用他多说，就站起来朝张起灵开了口:“今天麻烦你了，小哥。”他遥遥指了指远处跪着的白影，又伸手连摸李坏和吴邪两个脑袋，张起灵的目光跟着一起落下去，落到两张看起来都有些懵傻懵傻的面容上，“好运这事儿是场意外，不过我也不好就当做无事发生。你看你有什么想法？”
张起灵没什么想法，倒不如说夹喇嘛的任务里根本见不到吴三省这样做派的人，像是给孩子揽错道歉的正直父母。但他不觉得李坏下手狠，因为李坏肯定打不过他。“没事。”张起灵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先出去。”
吴三省当做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哈哈一笑:“那我就记着了。”
事情大约了结，但在李坏心里却没过去，他想起了手机里的电话本，那些欠下的债务——“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声音又来了。吴邪再朝身边的人看过去，却发现他像是陷入了自我的世界，捂着头斜斜地倚靠在船边上，没有再看任何一个人。张起灵已经回到船头，手上仍然在滴血，甚至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他手上流出的血更多了。可附近的尸蟞似乎已经跑光，河道上多了一大滩支离破碎的虫子尸体。张起灵目光定在随波逐流的虫尸上，微微皱起眉头。
除去晕过去的大奎，一行人默默继续撑船，神色恹恹的李坏很快也加入其中。一直被孤立的船工鲁老二终于摸到了“船篙”，是潘子发给他的一把折叠铲。他又有用了，热泪盈眶地开始挥洒汗水，平板船的速度快了些许。
如进入积尸之地时逐渐放大的岩洞一般，出来时他们又遭遇了渐渐缩小的洞口，一道来自外界的微微白光如淡色月盘镶嵌在荧绿漆黑洞口的终点，成为他们努力的目标。几人不得不又开始伏低身体，眼见着四周逐渐昏暗下来，洞口似乎也不远了，大家默不作声一起加油撑船，这时，张起灵突然提醒了一句:“注意别回头。”
这话在吴邪耳里就仿佛台上咿呀咿呀唱戏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箭，他的好奇心因为即将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而空前膨胀，真的要看吗？吴邪撑船的动作都不由自主慢了一些。不能回头，不能回头……那，他借着水面瞅一眼应该问题不大？吴邪还在暗戳戳地思考，想找个漏洞，在他身前的李坏却突兀地说:“你迷信吗，吴邪？”
“嗯？”吴邪当然不迷信，但今天见了这么多灵异神怪的情况，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短暂的迷信一会，不免疑惑地回答:“还好吧。你说这个干什么。”
李坏揽过他探过来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幽幽地问:“不觉得背上好像背了些什么吗？”他这样一说，吴邪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似乎真有什么如羽毛般轻飘飘的东西趴在他背上了。耳朵绒毛被李坏的呼吸吹得发痒，他下意识抖了抖，惊疑不定:“好运，你不会在吓我玩儿吧？”
可是好运怎么会有坏心思呢？好运只是又吹了吹他耳朵，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才再开口嘱咐道：“洞口就在面前，别再好奇了啊。吴邪。”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但吴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个该死的鬼，为什么要劝他，他感觉更好奇了！
李坏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蠢蠢欲动，虽然不明白张起灵的话藏着什么含义，但他不打算不听，便加大力气压住吴邪的肩膀，以免吴邪好奇心过剩真的回头去看。但还没等李坏再说什么，就感觉手下摸着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他按耐住想回头的条件反射，只听到一声闷在喉咙里冒了个头的气音，便感觉到吴邪软软往前一倒，姿势古怪地半趴到他的腰身旁，半抵在船舷边上，似乎晕了过去。随后就是吴三省赞赏的笑音：“小哥。做得好！”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滴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