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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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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新岁
嘈杂的步行街上人头攒动,落满枝桠的积雪和大红灯笼相互辉映出唇红齿白的效果。
来往行人脚步轻快,将年味踩进庙会的喧闹里。
小吃街接火车一样的摊位琳琅满目,横穿整条步行街,各个花枝招展地等着顾客光临。
一名穿着汉服的六七岁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停下脚步,指着身边的摊位:“妈妈~我要吃大烤肠。”
妈妈正在看手机,手指按的飞快,头也没抬地拒绝:“别了吧,庙会上东西好脏的,我给你吃鳕鱼肠好吗?”
“啊~可是这个大哥哥做的烤肠看起来很干净哎。”小女孩可怜巴巴地说。
能有多干净?不过是在垃圾堆里烤肠和在烤肠堆里烤垃圾的区别。
妈妈百忙之中皱眉抬起头,结果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动作就顿了一下,眉头舒展开,似有些意料之外,抬头看了眼干干净净的“章鱼大烤肠”的招牌,不知怎么话头就松动了:“那……那来一根吧。”
摊位后面站着一位戴着口罩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清秀男生,他围着颜色失真却十分干净的卡通廉价围裙,浓眉明眸低垂,纤瘦的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串古朴的木头珠子。
他正握着手机,似乎在出神。
围裙有些小,但穿在他身上丝毫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甚至有点可爱。
他的摊位不仅卖烤肠还卖章鱼小丸子和冰粉,小料都用密封盒盛着,摆放整齐,一丝污迹有没有,一眼望去干净的像是开在商场里。
觉察到有顾客走近,他才恍然回神,手机收回兜里,眉眸笑起来:“欢迎光临,您要什么?”
即使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妈妈还是被他笑容晃到眉间最后一点嫌弃都一扫而空了:“两根烤肠,一根辣一根不辣,谢谢。”
“好。”周轻扬说着低头问小姑娘,“小公主,不辣的要酱汁吗?”
哇!这个大哥哥叫我公主哎!
小女孩欢呼雀跃地跳起来,想要把自己漂亮的衣服展示给大哥哥看,大声说:“要!都有什么酱?”
周轻扬给烤架上的烤肠翻了个面,又看向小女孩,认真回答:“有番茄酱,沙拉酱,还有糖醋酱和蛋黄酱。”
“蕃茄酱~”小女孩大声回答。
周轻扬把烤肠用竹签串起来,挤上波浪形的番茄酱,躬身递给她:“给。”
“谢谢哥哥。”小女孩愉快地接过来。
“不客气。”周轻扬眉眼一直带着浅浅笑意,他把辣的烤肠递给妈妈,“新年快乐。”
即使是下午来转庙会的人也很多,一茬接一茬的顾客,周轻扬的额角很快结了汗。
天黑得很早,但人却越来越多——灯会开始了。
周轻扬从早上七点多就在这站着,一直到现在,两条腿冻的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边烤烤肠边转转脚踝,又活动了活动发僵的脖子,然后看到了一辆红色火三轮开了过来。
“小周。”一个胖大汉从车上跳下来,从车斗里搬出个大箱子,“来搭把手。”
周轻扬忙把手里的烤肠浇上酱递给顾客,用毛巾擦干净手过去接过箱子:“明哥,你怎么过来了。”
邹文明提着展示架跟在他后面:“你一个人弄的过来?”
周轻扬笑着把箱子放摊位旁边,玩笑道:“那你来的晚了点。”
“哈哈,店里太忙。车斗的棉衣里裹着你嫂子给你带的饺子,怕你吃不上饭。”邹文明把箱子里的小龙灯笼拿出来挂在架子上,无意中瞄了一眼摊位上的大塑料茶水壶,愣了愣,“你一天连口水都没喝?”
周轻扬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后知后觉说:“忘了。”
真的是忙忘了,说话间就又一波人上来了,两个小伙子向他们招手:“老板,两碗冰粉。”
周轻扬忙要过去,邹文明按住他。
“哎,来了。”邹文明起身,“你吃饭去,剩下我弄。”
晚上来逛灯会的人也很多,周轻扬必然不能留邹文明一个人卖货,自己一个打工的蹲在这吃饺子,不合适。
周轻扬匆忙吃了半碗饺子,又从旁边卖关东煮的摊位要了口热汤,几口下肚后双脚才有恢复知觉的迹象。
他马不停蹄地去烤章鱼小丸子。
等到十一点,今天才终于算是忙完了,他才找到机会坐在马扎上把剩下一半的凉饺子吃完。
邹文明的花灯也卖出了不少,他叼着烟,把收款金额看了看,然后从兜里掏出六百的现金递给周轻扬。
“太多了。”周轻扬没敢接,因为昨天讲的是三百一天。
邹文明是他私下打工的火锅店老板,这个摊位也是他租的,能带上周轻扬来分一杯羹他已经挺感激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邹文明把钱往周轻扬胸口一拍,转身去打包锅碗瓢盆,“今儿卖了一万五,除去三千租金和成本我还赚一万多,分你六百怎么了?”
一听这,周轻扬立马把钱收回羽绒服胸口内兜,起身去帮忙打包:“那我就不客气了。”
“哈哈,财迷,”邹文明拿了根烟点着,“哎我说小周,你别老活得跟个老年人似的,还用什么现金啊,人老年人都比你潮,刚来买我灯笼的八十老大爷都刷的支付宝,还用了红包,减了六块。”
周轻扬笑了笑,没说话。
周轻扬四个月前开始在他家打工的,小伙子听话懂事做事勤快时薪要的也比其他人少,性价比非常高,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给现金。
其实这个要求在现在这种全民数字化支付的时代很诡异,但奈何周轻扬要价便宜任劳任怨,连送外卖这种别人不愿意干的事他都干,性价比实在很高,所以邹文明还是雇了他,并且没问为什么。
冷风吹来,邹文明打了个哆嗦:“哎,你一会顺路帮我把三轮开回去吧,卧槽太冷了,我不想开了。”
有钱能使周轻扬无惧风雪,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行。”
*
许含辉那边也结束的很晚,一半多的同学工作并不在河城,所以见面有一年份的槽要吐,从KTV吐到火锅店,又从火锅店吐到烧烤摊,吐到了十二点,连老板都待不住要回家过年了。
“行吧。”班长起身,举着扎啤杯磕磕桌边,大家就都跟着举起来,“今儿就先到这。饭局散但情不散,咱们同学们就是得举案齐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生死相随一生相依……”
“停停停!谁给你相敬如宾,”学委嘲讽他,“老刘你想结婚想疯了吧。”
“他是直播做疯了。”裴东打了个响指,“老刘,咱们这里要说谁能发大财恐怕就只有指望你了,发财了别忘了让我们鸡犬升天。”
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就是就是”。
老刘摆出领导手,大着舌头说:“好说好说,嗝~”
许含辉坐在角落里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眼眸半眯着,似在流光,引得邻桌频频侧目。
今天喝的有点多了。他酒量本就不是很好,三瓶啤酒一杯扎啤下肚就已经开始眼睛发直,裴东推推他:“哎兄弟,地址给我,给你叫代驾。”
许含辉背书一样背出地址,并且非常严谨地带上了姓名和电话,看样子是准备让裴东把他打包邮回去。
代驾至少叫了半小时才叫到。临走,许含辉还不忘站在马路牙子上和离别的同学们打招呼,看起来非常清醒:“再见。”
裴东站在他身边,担心道:“含辉,你真能自己回?”
“嗯。”许含辉郑重点头,“叫代驾了吗?”
裴东:“叫了。”
“谢谢,”许含辉把钥匙递给他,然后自己钻进了车里。
裴东:……
都把他当代驾了这家伙真的没事吗?!
裴东不敢走,怕许含辉被有心人捡尸——这事他当年保送的时候就发生过。
那时正值高三伊始,老师自掏腰包聚餐给大家开动员会顺道为许含辉庆祝保送,结果开一半许含辉喝多了说要去厕所,然后人就不见了,找了半天发现他在包间里跟一男的打了起来——对方居然在饭店里就急不可耐想对他耍流氓了。
裴东陪着人等到代驾来,临走前撑着车门说:“有啥事跟我说啊!”
“知道了。”许含辉陷在车座里,懒洋洋地掀着眼皮,万家灯火皆映入他的眼中,像含了把细碎的光,“谢谢您,拜拜,新年快乐,阖家团圆。”
“……”裴东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关上车门,示意代驾开走吧。
车子启动,许含辉把头靠在车窗上,笑容缓缓坠落不见。
他茫然地看向窗外,马路上的积雪落的比铲的快,地上湿漉漉黑乎乎的,车开的也很慢。
两边鳞次栉比的住宅楼户户点着灯,有些仪式感强的女主人在家里挂上了漂亮的彩灯笼,在夜色里闪着温馨的光。
窗户上有雾气,是出锅的热饺子在窥探这个喜气洋洋世界的灵魂。
许含辉打开车窗,让风吹走了小半的醉意。
可还有一半没吹走。
他望着前方一辆开的很慢的红色三轮车吸吸鼻子。
又是黑色羽绒服,又是陌生又熟悉的冻的发白的脸,许含辉感觉自己酒量真的不太行,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白酒酒量不行,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什么都不行,三瓶就能醉,都出现幻觉了。
看来我很戒备周轻扬啊。许含辉茫然地想。
不然怎么潜意识里都在观察他呢?
庙会结束,剩菜吃完,年就很快过了。
同学会上无论是班长还是学生、第一或者老末,年一过完,全都成了职场上的社畜,变身小张小王小刘小李为生计披星戴月疲于奔波。
许含辉庆祝新年的方式就是去剪了个头发,为正月里生意惨淡的理发馆提供了一千块冲卡业绩。
正月十二,他到了公司,发现自己踩点来但居然还是到早了,大半个公司的人都没来。
唐松在自己座位上瞪着眼看着他。
“怎么了?等利是封呢?”许含辉开始慢悠悠掏兜,掏出一把小圆盒,里面装着龙年纪念币,“我只有小的,大的得等大老板发哦。”
唐松没伸手,目不转睛望着他:“辉哥,你看手机了吗?”
“没,”许含辉觉得他表情有点怪异,边掏手机边说,“我刚在开车,怎么了?”
微信公司大群里已经炸了。
「什么情况?早起接到公司短信说经公司研究决定,暂时为我缴纳社保发放底薪,但我不用回来上班,放我一个无限期假?试问方合是倒闭了吗?都不用给员工解释的吗?」
紧接着,许含辉就收到了吴帆的语音消息:“辉哥,怎么回事啊,我也收到短信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