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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聚会 ...

  •   03 聚会

      周轻扬做事麻利,弄完一切还不到十二点。
      许含辉要送他回去,周轻扬把相机揣进羽绒服内兜,客气地拒绝了,说自己的车还在外面。

      就说吧!果然有迈巴赫!

      许含辉没坚持,两人在电梯里告别。
      他下地下室找到车,开出小区的时候正巧看到周轻扬站在路边,掏出钥匙拧开了夹在一堆共享单车之间的自行车车锁。

      许含辉猛地急刹,停在停车场的栏杆后,头差点撞方向盘上,内心不住哀嚎:……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那车是个大二八,破到叫二手车都算做抬举,得至少在大学生之间流传过八手,跑过的路线长度估计能绕地球两圈。
      周轻扬个子比许含辉低半头,上车的时候脚尖点在地上,双手抵在嘴边吹了口气,利索地骑着走了。

      窗外依旧下着雪,大雪让整个城市像个静止的水晶球。
      车窗上有一层薄薄的雾,让那身影像是幻。许含辉打开车窗,雾很快又没了。
      他从置物箱里拿出绿箭慢吞吞地剥开放进嘴里,再把锡箔纸捋平,用已经夹了一叠锡箔纸的长尾夹夹好,望着黑色羽绒服上分不出是雪还是跑出来的毛的白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发动车,逆着对方的方向往家开去。

      又是一年了。

      临近过年,尤其是年会开完,所有人都丧失了上班的热情。甲方也终于做了回人,平时半夜两点还在催命,现在集体销声匿迹,去朋友圈里晒阖家欢乐了。
      行政已经群发了休假表,假期十四天,从大年二十五开始休息。
      今天是上班的最后一天。

      许含辉一早顶着两个熊猫眼到了公司,先被吴帆这只小鸡伸手拦住:“我天,辉哥,谁让你夜不能寐了?”
      “起开,”许含辉握着咖啡吸吸鼻子,“说的我跟失恋了似的。”

      他昨晚十二点半到家,匆忙洗了个澡就开始看周轻扬的朋友圈。从头到尾,把全市所有的楼盘都了解了一个遍,却没了解到周轻扬的一星半点。

      不过能从广告里看出,周轻扬换了两个城市,今年下半年才回到了河城,并且至少已经做了三年中介。
      三年……
      许含辉抿了口咖啡,细细喝了。

      周轻扬昨天回家之后连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两人的对话框停留在“你已添加了AA恋家房产顾问小周,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对于许含辉来说,像是对方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我给你说个事儿”,然后人不见了。
      许含辉一晚上都在对到底是“什么事”抓耳挠腮,做梦都是周轻扬骑着那辆破二八,太可怕了。

      等他回过神,见吴帆还在身边戳着,一部来的早的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含辉:?

      吴帆抿抿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又没说,一溜烟地躲卫生间去了。
      许含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再没搭理这群孽畜,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玻璃门上已经被行政贴上了喜庆的“发财”卡通塑料卡片。晨光洒进来,小卡片亮晶晶的。
      他的办公室在整层楼东南方,两侧开窗,位置非常好,天气好能看到红日高悬,还没有西晒。
      这是当时分办公室的时候赵勇特意给行政部嘱咐的,分完还跑来他面前一通夸。许含辉也很高兴,觉得这学长是真兄弟。

      而此刻真兄弟迎着清澈的晨曦,发给他一条有声视频。

      许含辉的脸色很难看。
      任何男人,在看到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ai合成视频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好看。

      手中的咖啡纸杯倏地变形,焦糖咖啡洒了一手,浸湿了深咖色毛呢大衣的衣袖。
      许含辉浑然不觉地脱掉大衣挽起衣袖,规律锻炼下的胸肌在黑色高领毛衣下轮廓突起。
      他推开办公室门走出去,眸光射向隔壁间。

      “赵总呢?”他问一部的人。
      “还没见,估计是没来。”唐松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紧握的拳头,“怎、怎么了辉哥?”

      唐松跟着许含辉一年半,知道他们老大只是看起来不太好惹,实际是个为人大方好相处的人,非必要没见过发脾气——哪怕是面对他非常厌恶的赵勇,也只是采用回避的方式。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主动找人?

      “分产值的事,想和他再确认下。”许含辉僵硬地点头,尽力使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难看,“今儿没事的可以早点走,记得点个补卡申请给我。”

      几人眼睛都亮了。
      “谢谢辉哥!”
      “最爱你了辉哥!”
      “辉哥恭喜发财!”

      许含辉随便一点头,逆着身后小小欢呼的同事和隔壁组羡慕的目光大步回到办公室,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
      「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面人却不回了,好比那句贱人般的“你猜?”

      这是一个欲擒故纵的行为,也是年会那件事对方的回礼。本不该追究,因为得到的答案也无外乎是威胁和索取。
      里里外外都是恶心。
      许含辉却忍不住,再发:
      「我会报警。」

      这回对方回了。

      「我也没给别人看。我只是想你的时候看一看,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一看,钻进被窝的时候看一看。我知道你的身材比他好。」

      许含辉抬手把手机砸到了墙上。
      嘭一声,门里门外都安静了。

      最终一天也没见到赵勇,可能对方就是想着今天不来,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挑衅他的底线。
      许含辉只能忍着过年,像喝掉进了烟灰的咖啡,恶心,但又不能当着人面吐出来。

      过年他无处可去,只和妈妈打了个不到一分钟的电话。
      他自幼没爹只有娘,还有个失聪的外婆,是贫困村里标准的留守儿童,初中都险些没上完。
      外婆在他上高中的第二年走了,像所有深爱子女的老人一样,她连走得时间都那样体贴,让许含辉毫无牵挂地奔向自己的未来,却一点光也没沾上。

      而若有似无的母亲从他两岁起就外出打工,终于在他大二那年打成了老板娘。
      有的孩子是母亲的跳板,有的孩子注定是母亲的累赘。
      即使他已经算是年少有为。

      许含辉照例在大年初二驱车百里去为外婆上了个坟,又在当天回到了河城的出租房。
      高新区在过年期间像个鬼城,马路上连个人也没有,也点不了外卖。他从冰箱里拿出另外半袋速冻饺子,百无聊赖准备做个煎饺,结果煎完发现没熟,只好又煮了。

      他瘫在沙发上,把投影仪打开,看着春晚的回放。

      平时忙的要死的时候每天想着放假了要干嘛干嘛干嘛。结果真的放假了,一个人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在手机解救了他。

      “老许,出来耍。”电话里的裴东扯着嗓子喊,“他们三缺一,而我缺你。”
      “少刷短视频。”许含辉听着电话里背景音不知道谁的嘶吼,“少挑战人类忍耐极限。”
      “哈哈哈哈,”对面话筒里传来鹅叫,“你来,我们愿意忍你。”
      “在哪?”许含辉开始穿衣服。
      “学校后门那家‘好时光’。”裴东说,“还记得不?”
      “记得。”许含辉拿起车钥匙。
      “你记得?”裴东一怔,“你居然记得,你高中不是一次不肯来吗?”
      “不来和我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许含辉莫名其妙,“二十分钟到,挂了。”

      高中母校就在高新区中心,当年是特别偏僻的地方,偏僻到每个住校生来上学都像是下乡军训,会被爹妈塞一整个星期的零食。想走读除非家里有司机——连爹妈都懒得送。
      如今这里却今非昔比,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地铁直通建大附中门口,周边小吃街和商场此起彼伏,春草似的一茬一茬换。
      唯有“好时光KTV”穿越了时光,十几年屹立不倒。

      许含辉开到“好时光”的时候,命里缺他的裴东已经蹲在了马路牙子上,正和一个长发美女打嘴炮。
      “我说我有车要停,你不信,”裴东起身,向许含辉的方向努努嘴,“车这不是来了吗?”
      美女回头一看,拧起眉:“靠,还带提前订位的?”

      “没办法,”裴东耸耸肩,“妹妹,想方便,要么你找个像我哥们一样帅的惨绝人寰的老公,要么你找个像我一样死心塌地的朋友。”
      说完他见许含辉还没开过来,以为人没看到,又蹦又跳地招手喊:“老许,这儿。”

      许含辉真想掉头就走。

      “快点,都等着你呢。”裴东迎过来。
      许含辉只好摇下车窗:“小姐不好意思,你停吧。”

      女孩正要冲这姗姗来迟的X3发脾气,结果见人张张嘴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脸上蓄势待发的怒火转了个弯燃上了自己的脸。
      她气势全消,摸摸鼻尖:“唔,怪不得。”
      “怪不得啥?”裴东抚着下巴,自己接起来,“怪不得有死心塌地的朋友?”
      然后他自问自答:“是的。美色,总是会让人心甘情愿的。”

      许含辉:……

      “帅哥你停。”女孩叹了口气,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间捯了三个来回,转身往自己车里走,边走边说,“什么世道,帅哥都找丑男了,叫我们这些美女怎么办?!”

      “您请。”丑男浑然不知帅哥的脸色,不知死活地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附中高三同学会欢迎您的光临。”

      *

      包间的大门一推开,便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老许老许!”
      “含辉哥哥~”
      “男神男神!”

      当然最响亮的还是牌桌上那群雀神喊的:“送财童子!”

      “都等着我来付钱的是吗?”许含辉把大衣脱掉扔在沙发上,向包间里十几个人摆摆手,“我可不打,每次都我输。”
      “哎,过年嘛。”班长说,“许总就当给我们发红包了。”
      许含辉笑着不上当:“打一下午年终奖都得输给你们。”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欢呼。

      “哎,那更得打了,你们还发的出年终奖。”当年的数学课代表拍案而起,他现在是个苦逼程序猿,“我们发了个锤子。”
      “我们也是!”学委拿着酒瓶做了个向下砸的动作,“锤老板!”
      “对,锤老板!”

      有女生塞给他一瓶酒,他接过来和来人各碰了个杯,大家就聊起来了。

      “今年不顺。”裴东说。
      “你还不顺,”女生说,“我们一群人里就你们行业现在急流勇进,搞人工智能,以后我们都得抱你大腿。”
      “竞争大啊,”裴东和许含辉碰了杯,“遍地都是人工智能。搞不好哪天就失业了。”
      女生撇撇嘴:“哪个行业竞争不大?工作就像找对象,都是运气。”

      班长正在嘶吼死了都要爱,差点把自己唱断气,有气无力地问:“运气?什么运气?中彩票的运气吗?”
      女生拍拍许含辉肩膀:“认识帅哥的运气!”

      “你少揩油,色鬼,”裴东掀开女生的手,亲昵地揽住许含辉肩膀,以身作则地表现了一把不要脸的色鬼是什么样,惹得女生要用资本家发的锤子锤他,“哎,咱俩是怎么玩一起的?我记得高中咱俩就不说话吧?”
      许含辉被他搂得身体都歪了,用力推开人:“那叫不说话吗?那叫你每天都恨不得用眼神把我从附中撅出去。”

      “是吗?我有吗?”裴东乐着拿了个爆米花放嘴里,“哈哈哈,我那时候看你和周轻扬都不爽,两个我一个都考不过。妈的,想想我就气。”
      女生一拍桌子:“那时候你都不跟我们玩的。”
      “嗯,穷。”许含辉摊开手,“我一贫困村出来的。”
      “如今都是高工了,还带证。”女生打断他,“你是鬼吗?两年就考过一注?天呐,我都考三次了。”
      许含辉笑笑,把酒杯递到嘴边:“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吵闹中裴东忽然轻轻一笑。

      见女生疑惑的表情,裴东撞了下许含辉肩膀:“老许,我一直觉得你这人挺幸运的。”
      “我幸运?”许含辉哑然,“买彩票一年了连五块钱都没中过的幸运给你要不要?”
      裴东居然露出了个理所当然的表情:“应该的,你运气都用在命运改写上了。你就说,如果当年没有那个神秘资助人,你是不是现在就该在电子厂里拧螺丝了?”

      许含辉一怔,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件事,目光中的轻松褪去,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好像很遗憾,又好像很怀念。

      许久他才很轻很轻地勾勾嘴角:“是。”
      裴东:“你找到这个人了吗?”
      许含辉一下一下转着酒杯,摇摇头。

      “还找吗?”
      许含辉仰起头,KTV里过时的灯球彩光映在他深远的眸中:“我不知道那个人希不希望被我找到。”

      十四年了。

      当年中考完许含辉曾一度无缘上高中,即使县高中愿意为他免除所有学费和住宿费,但当时许含辉母亲杳无音信,唯有他和外婆相依为命。他最大的困难不只是这两个费用,更是生活费和外婆的医药费。
      就在十五岁的他撕掉县中学录取通知书准备下黑煤矿的前一天,一封附中录取通知书和一张两万块的存折被匿名寄到了他家,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为他原本暗无天日的生活横扫出了一片广阔未来。

      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生活里力挽狂澜的英雄是谁,许含辉也不例外。他在邮局几度辗转央求,终于将一份不值钱的礼物托送给了资助人,并表示希望能当面答谢对方,但对方拒绝了。

      他们的联系只有每月一号寄来的六百块汇款单,一直到他保送为止。

      “我真特别好奇,”裴东窸窸窣窣探过头来,“你难道从没怀疑过是周轻扬吗?”
      许含辉倏而回神,皱眉:“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他‘为爱退学’哎!”

      都被念叨十年了,许含辉听到这几个字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反感,像吃苍蝇,脸色当即不大好看:“你做判断的时候会用流言蜚语作证据?”
      “流言蜚语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嘛,”裴东大喇喇地伸出手点点桌面,“你想想,周轻扬去支教遇到你,过了俩月你就来附中了,这难道是巧合?”
      “不可以是巧合?”许含辉拧着眉,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事都能扯上周轻扬,“一个高中生,有没有钱不说,能有这么大本事让附中录取我?”

      死了都要爱终于嘶吼完了,班长在台上扬着话筒:“谁来下一首,谁?许大帅哥?”
      裴东冲他做了个“不要”的手势,继续说:“他是附中从一中手里抢过来的学生,什么要求附中不能满足?弄个小情人进来还不是易如反掌?!……行行行,那就是我沉迷你的美色资助的你!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以后得包养我!”

      下首是学委点的“暧昧”,可班长死皮赖脸要和学委合唱,两人还没开口,就听许含辉来了句:“滚蛋。”

      “呦喂。”班长愣了两秒,没开口唱,“怎么帅哥还生气了?”
      裴东个孙子嗐了一声:“没事没事,我们说周轻扬包养他的事儿呢。”
      “啊?周轻扬还包养你呢?!”学委对着话筒放大了自己的惊呆,“我天,你俩好长情,这么多年了。”

      许含辉总算看明白了,这一群人没名没姓,可以统称为“孙子”。
      他起身:“我要不还是走吧。”

      “别啊,别别。”班长忙来拦,“哎,你高中严肃的不行,话都不敢跟你说。现在这么随和我们开两句玩笑嘛。”
      班长顿了两秒,终于决定放过学委,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女生:“不过话说回来,周轻扬最近怎么样?”
      有人说:“估计得当教授了吧?要不企业家?或者被弄去秘密基地给国家做研究了?”
      班长看了所有人一圈:“有谁知道吗?”

      除了许含辉和裴东在碰杯之外,大家都摇头。
      班长啧了一声:“这么些年,连个面都没露过。他是不是留学就没回来啊?”
      “回来了,我前几天还见他了。”裴东插话。
      “哎?河城吗?”学委眼睛一亮,“快叫他出来,让我们看看学神现在的风采。”

      裴东脸发红,酒意已经上了头,被许含辉若有似无扫了一眼才感觉自己好像多嘴了,搪塞道:“我没他联系方式,我就老远看了一眼而已。哎,含辉,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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