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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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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番话说完,宴席间顿时一阵安静。
就连萧乙也有瞬间错愕,微微捏了下指尖,才方觉刚才那些不是幻听。
御赐肃亲王的正王妃,正是七爷吩咐他今晚动手要杀之人。莫非七爷事先就知晓此事,才做此指令。
可这又是为何?萧乙想不明白,他眉眼低敛着,只专注看自己面前那一寸地。
过了几秒后,有人先带头道了一声“恭喜杨大人和贵千金,贺喜肃亲王,郎才女貌,实乃佳偶天成啊。”
这下众人才纷纷都醒过神来,道喜的道喜,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整个晚宴上一时间多了不少话语声,可又似乎在忌惮着什么,都只是在各自小声说着。
萧乙轻轻抬眸,看了眼七爷。沈铎寒英挺的侧颊被光勾出深邃的影,他嘴唇紧抿,只看着杯中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乙再瞥向杨萤昭的方向,明媚的女子此刻娇羞得满面嫣红,虽是在竭力克制着,但眉眼和嘴角的弧度完全掩盖不住她此刻异常愉悦激动的心情。
那一刻,萧乙忽然很想问一声七爷,今晚的任务还用执行吗。
但又一想,宴席开始前,七爷就同他说过,他今晚只要完成那两件事就行。
舞剑,以及杀了杨萤昭。
萧乙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心情,杀人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在炼狱的五年里他双手沾满鲜血,那是因为他不得不杀。不杀他们,他就得死。
可杨萤昭,她有何错?
也许单纯是因为七爷不想要王妃,所以干脆把人杀了,这样皇帝下次再想给七爷指婚,也许就会更加慎重。而那些重臣贵族们嫁女儿,也会三思再三思。
这般想着,萧乙心中才舒坦些。
*
开元节向来有一个传统习俗,就是当晚宴进行到后半段时,会由各位王公贵族们亲自或派人登上大殿中央,献上表演,以此为皇帝助兴,并迎接新的一年。
轮到萧乙上场时,他将外面那件蓝白锦袍给脱去了,露出里面白色布衫。这是七爷事先吩咐过的。
天上零零散散开始飘落下小雪。他提前吞下最后一颗凝火丸,手持长剑,一个翻身跃上大殿中央。
少年一袭白衫,长身而立,在月光与烛火的映照下,俊朗非凡。
当他开始舞剑时,伴奏的笛声渐渐响起,空远辽阔。
整个坐席间似乎全部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都看向这位神采飞扬,身手矫健又风姿绰约的少年。
他的每一个动作就像舞蹈一般华丽优美,又暗含剑术的韵道,令人移不开眼。
萧乙在做最后一个飞天翻滚的动作时,才恍然想起七爷说过要同皇帝对视。他抬起眼眸,穿过层层台阶,与那位坐在帝位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眼眸中又是那道要将人扒光的眼神,刺得萧乙心头猛然一寒,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一手持剑撑地,另一手捂住心口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点洒在白衫和雪地上,格外艳丽,红白分明。少年面色苍白如纸,唇染鲜血,将破碎感的美感拉到极致,就在这时,笛声也恰好收尾。
“好!好啊!!”舞剑完毕,皇帝直接从坐席起身,鼓掌喝彩道,“好一出雪夜剑舞,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暗含内力传来,震得萧乙又一阵心口绞痛。
强咽下那口血,他抬起头,没有看向皇帝,而是先看了眼七爷。
沈铎寒也正在看他,神情淡漠,眼神可谓冰冷,单单视线一相接触,便迅速转移开。在这期间,萧乙还瞥到坐席上其余那些人,或探究、或意味深长、或暧昧不清的目光,一一落在他身上,就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萧乙转眸看向皇帝,抹去嘴角血迹,轻声说:“属下,萧乙,拜见陛下。”
重新回到座位后,萧乙套上那件稍厚些的蓝白锦衣,将白衫上的血迹遮掩住。
他方才最后那个动作一时分神,险些直接砸在地上,动用了些许内力稳住身形,才惹得寒症发作。
这会儿心绪宁静下来,又有凝火丸□□,已然好受许多。
衣服刚穿上,眼前便多出一叠热茶,骨节分明的手端着,是七爷递来的。
萧乙接过,道了声谢,将茶水饮尽后,抬眼间,注意到杨萤昭正拉着身旁的女子一同悄悄离开坐席。
兴许是晚宴到了后半程,也坐得有些倦乏了,两个小丫头才趁着长辈们不注意,偷溜出去在宫里四处闲逛,再顺便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而此时,正是杀杨萤昭的最佳时机。
正当萧乙准备有所行动时,见沈铎寒举起酒杯,微抿了一口酒,暗道一声:“不急。”
萧乙似有所感应,余光往旁扫视。周围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甚至连皇帝,都若有似无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两眼。
此刻离席,属实引人耳目。但宴席临近尾声,在结束之前那两位一定会回来,萧乙所剩的时间不多。
“再等等。”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的焦急,沈铎寒接着说,“会有更好的刺杀时机。”
七爷的话很快便抚平了萧乙心中的忧虑,不多会儿,两个少女也嬉笑着偷溜回坐席上,这时,已至晚宴结尾。
宫人们纷纷在远处点燃烟火炮仗,烟花一道接着一道在天际炸开,一时间漫天绚烂,夺目至极。
萧乙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体验到开元节的氛围,即便是五六年前在王府,开元节也如寻常往日一般,毫无新年气氛。毕竟还是少年,便也痴痴地抬头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
忽然之间,几道烟火散落的方向不对劲,竟是朝着宴席而来。刚刚虽说下过小雪,但每个坐席旁都置了暖炉,地毯都是干的。
几道火球砸下来,瞬间点燃地毯,火势极为迅猛,很快便烟雾四起。坐席上的皇亲国戚们也都顾不上颜面,一个个慌忙四窜,逃避火情,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早在火情发生前,沈铎寒就已经将一把特制的匕首交给萧乙,并对他说了三个字:“用内力。”
他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人群纷攘逃窜时,萧乙如鬼魅般的身影贴近杨萤昭,直接于黑暗中运力刺穿少女的胸膛,快准狠,刀刃拔出时他迅速避开,不被血液溅上,并随手将匕首往火堆里一扔。
烈火在他身后燃烧,女子无声倒地。紧接着四周响起呼救声、吵闹声,无数的哭喊和尖叫,他只想尽快回到七爷身边去。
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肩头上。
萧乙回头看去,浓黑的眼眸,英挺的异域面部轮廓,这个人不是北浔人,更像是东宛那边过来的。
开元节是北浔一年中最为隆重盛大的节日,通常都会有别国来使前来觐见,以维系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东宛素来与北浔交好,像这样的节日,自当不会错过。
“我看到了,是你杀了她。”混乱中,那个人丝毫不受影响,说着一口流利的北浔话,嗓音格外沙哑低沉,眼眸像鹰隼一样锁定萧乙。
他的指尖发力,像鹰爪一样钳住萧乙肩头。
疼痛很快从一个点蔓延至全身,萧乙想用内力挣脱开,但刚刚已用过内力杀人,此刻正丝毫提不起一丝内力。
“你看错了,人不是我杀的。”萧乙强忍着肩头疼痛,镇定地说出这句话。
“你若没有杀人,应该惊讶于‘谁杀了谁?’、‘是谁死了?’,而不是立即否认自己没有杀人。”
那人眼神阴狠,拽着他就朝向四面高声喝道:“你们当中刚刚有女子被杀害,杀人凶手现在就在这里,我亲眼所见。”
这时,地毯上的火势也被灭得差不多,先前混乱中宫灯被碰倒许多,此刻一小队禁卫军正举着火把,照亮这块地方。
杨萤昭已经被太医确诊,一刀直入心脏而亡,毫无挽救余地。而吏部尚书和夫人已经恨不得冲上来杀了萧乙,被周围一群人拦着:“先别着急,弄清真相要紧。”
萧乙成了众矢之的,神情却尤为镇定。他没有去寻找七爷的方向,因为他知道,七爷现在也正看着他。而他的任何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盯着,被无限放大,若是看了,反而会拖累七爷。
就连皇帝也走到近处,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
这时候,刑部尚书薛瀚生站了出来,先是查看杨萤昭的伤口,然后站起身,看向萧乙,再看向他身旁男子,问道:“耶律公子所言目击该少年杀人,当时情形具体是如何的呢?”
被唤作耶律的男子依旧死死扣住萧乙肩头,语气有些薄怒道:“自然是当面一刀直插心房,并且在女子倒地后,他随手将一个物品扔到火堆里。”
这时,从旁有名士兵用布包裹着一物品呈了上来:“薛大人,从火堆里搜找出一把匕首。”
摊开一看,这是一把特殊材质的匕首,即便入火也依旧形态不变,就连上面的血迹都烧到凝固。
“这匕首的寸口和杨二小姐伤口一致,想必就是耶律公子所言,那把杀害杨二小姐后,又被丢至火堆中的匕首了。”
薛瀚生将匕首举高些,好让周围人都看清。
这把金银色匕首显然做工极其精致,且手柄处有银蛇盘绕,栩栩如生。
耶律凑近一看,顿时后背心一寒,就连钳住萧乙肩头的力道都松了一些。
这材质正是东宛特有,而这银蛇匕首,也正是耶律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