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诉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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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光轻手推开水珏，挡在水珏前面。双眸冷冷地看着七夜：“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水珏无关。放他走，我任你处置。”
黯然地对上宏光双眸，一望到底，昔日的呵护再难寻觅一丝踪迹，有的只是陌生人的冷漠。
心思兜转几回，七夜刚想开口，就被手下力阻。
“圣君，不可心慈手软啊！”
“圣君，为太后报仇哪！”
……
手下力谏的声音不绝于耳，七夜也知道到了今日这一步，他应该当着众人的面，杀了宏光立威，建立在魔宫独一无二的权威。可事到临头，他想的最多的不是母后被杀的画面，而是怎么保全宏光。方才的一刹那，他甚至动了放宏光离去的念头。
离七夜最近，跟随七夜最久的风翊，清楚地看到七夜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圣君还是心软了。可是他们谋划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以划渊而治为代价换得天庭的出兵相助，又怎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有些事，既然圣君不忍心，那就让他这个死士来做吧。
抬手在胸前划了一道圈，风翊变幻出自己的玄天弓，将箭搭在弦上，也不出声，就直直射向宏光。
这箭去得委实太快，法力大失的宏光只能硬生生地受了它。鲜血涌出，视线渐渐模糊，依稀对着七夜的方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放过水珏……”
“哥!”
眼睁睁地看着宏光就这么倒在血泊中，看着水珏抱着宏光大声呼喊宏光，七夜早就红了眼，猛地转身怒瞪风翊。
风翊却无一丝惧怕：“圣君，宏光他暗杀太后在前，篡夺圣君之位在后。此人不诛，魔宫难安。既然圣君不忍心，那便由属下来为圣君分忧。”
“暗杀太后在前，篡夺圣君之位在后？哈哈哈，七夜，若没有宏光哥哥暗中放你生路，你今日又怎能站在这里！”
凝聚起身上的法力，全数度给宏光，将正欲脱离宏光本体的一魂一魄逼回宏光体内。蓦地听到风翊这句话，悲痛万分的水珏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你说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七夜心骤然一紧，嗓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自己与水珏一起长大，了解甚深，水珏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么一句。既然如此，莫非当年之事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耗尽了所有法力，好不容易稳住了宏光的三魂六魄。晃着起身，最后看了眼宏光，哥哥，所有的事由我而起，今日就由我来结。请你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着。
“什么意思？”水珏当下虽处境狼狈，但依旧保持着一份镇定。只是讥讽的话语里，透着他难掩的愤怒。
“当年阴月太后忌惮宏光哥哥的实力，想除掉宏光哥哥。我劝他反了你母子，他却不肯。”
“我背着他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杀了阴月，他却心软救下你，将你藏在西海极滨。”
“当年他若能硬起心肠，何来今日之险!”
“宏光哥哥代掌魔宫几百年，魔宫声威不降反盛。七夜，你自己好好看看，今日跟着你杀宏光哥哥的，有几个是魔宫的老人！”
“杀阴月太后的是我，今日我以命偿还。你若还念昔年之情，就放宏光哥哥一条生路。”
话音才落没多久，水珏便化为青烟，渐渐消失。
水珏站着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枚青玉。
勤政殿
正座上，七夜端坐着听着几个堂主死士对于处置宏光的争论。
风、云、雨、霁四堂堂主皆倾向处死宏光，毕竟魔宫里知道的都是宏光为篡位谋杀太后和圣君，如今突然改口，那岂不是说圣君诛重臣，不能容人？
虞心门门主却不肯苟同，他直言辩道：“当年之事，魔宫本就流言纷飞，既有传宏光夺权，也有传太后诛杀权臣不成反遭害的。谁是谁非，个中真相究竟如何，我们早已不得而知。水珏死前那番话，听到的人众多，如今怕早已传遍整个魔宫。我们再以这个理由去诛宏光，怎能服众！”
暗中纾了口气，藏在宽袖中的手，指尖拂过温润的青玉。
似想到什么，七夜脸上似笑非笑，另一手轻指虞心门门主：“你这意思，宏光威信高过本君？”
“圣君恕罪。”对七夜弯身行礼，口中称罪，虞心门门主并未因七夜这句别有深意的话放弃为宏光争辩。“属下斗胆直言，水珏死前有几句话，圣君可多思量。宏光代掌魔宫几百年 ，魔宫并未变得乌烟瘴气，反而在三界颇有名气，便是天庭的那帮神仙们，对待魔宫也不敢轻易挑衅。除去这些不说，宏光落得如今田地，魔宫里依然有不少同情他甚至为他说话求情的人，这些人并非他朋党，他们为什么敢冒大不韪这么做？个中原由，值得深省。”
点点头，七夜抬手阻止了其余几位堂主的争辩，开口吩咐道：“将宏光暂囚他原本的居所，虞卿，你派人好生照看，不得折辱。”
“圣君！”
“不必再说。本君主意已定，尔等遵照执行便是。”喝断了几人再次的争吵，七夜斜靠在位上，心中黯然。宏光哥哥，不要怪我。只有折了你的羽翼，我才能保你平安无事。
几个堂主面面相觑，半晌无言，圣君和宏光之间的事，他们怕只有言尽于此了。
几人正要告退出去，殿外侍卫却匆匆入内禀报。随即，几人连同七夜，全都愣住。
当年，事实真相究竟怎样？
“启禀圣君，魔宫外有只自称是聂小倩的白狐求见圣君。”说着 ，低头捧上一个信物。
七夜的眸子蓦然睁大，颤抖着手，起身从侍卫手中拿起信物细看。
一支紫竹箫。
当初，只因为小倩无意说了一句喜欢吹箫，自己便上天入地，最后大着胆子，趁着南海观音不在，偷入紫竹林，盗取一节紫竹做了紫竹箫送给小倩。箫依旧，那来的，可真是小倩？
“带她进来。”
不多时，侍卫就领着聂小倩到来。
依旧是一身白衣，依旧是一头青丝披垂在肩，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不管曾经对于小倩的移情别恋是多么生气，可七夜毕竟是真心喜欢过小倩。何况今日种种，真要深究起来，皆因小倩而生。
回到阔别了八百年的魔宫，但已物是人非。就算是曾熟愁得不能再熟悉的七夜哥哥，如今也是陌生如初见。
触景生情，小倩噙着泪，缓缓跪地行礼：“狐妖聂小倩参见圣君。”
挽起小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七夜却仍旧不敢置信：“你，你真是小倩？”
“是！七夜哥哥，是我！我是小倩！”
开启神识，扫视一遍，确认站在面前就是消失八百年之久的聂小倩。七夜不禁有些迷惘，怎么会这样？当初自己将小倩打回原形没多久，母后就告诉自己小倩被宏光哥哥杀死，为什么小倩还活着？
“小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抹着腮边不断滚落的泪水，小倩陆续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我认识了采臣并和他定下终身，我去告诉太后，求她成全放我脱离魔宫。可太后不肯，而我又不知道我和七夜哥哥你是七世怨侣，执意和采臣离开魔宫。太后大怒，派人来抓我，声明我若不肯回魔宫，杀无赦。”
“幸好护法及时赶到救了我和采臣。我还是不肯离开采臣，护法说有得必有失，他可以成全我们，但我们必须以终身不得离开兰若寺为代价来换。”
“所以，要杀你的是母后？救了你的是宏光？所以你在兰若寺待了整整八百年？”
泪水不断落下。早知道和采臣相守要付出代价，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代价是如此的大。
“是。护法在兰若寺布下结界，我从此不能踏出兰若寺半步。直到，直到护法所做的结界突然消失，兰若寺突然倒塌，我才回来。”
说着，小倩伸手抓住七夜的衣衫，跪地哀求：“七夜哥哥，万般事由都因我而起。如今小倩在这儿，请你重罚小倩，或者拿小倩的命去。小倩求你放过护法吧！”
突闻事情真相，七夜无力跌坐在君位上。怎么会这样？原来竟是这样！母后，你为什么要骗我？
“宏光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断不可留!”
耳旁猛然响起阴月太后当年的劝告，七夜痛苦地阖上眼，母后，你当初这么做，又是否料到了今日这诸多事情。
不！如果事情真如小倩所说，那自己当初质问宏光时，他为什么不辩驳？
缓缓睁眼扫视一圈殿内，凌厉地看着几个堂主:“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违者严惩不怠。”
“是。”突然听到陈年密事，几个堂主心里都惧怕不已。他们与宏光不同，宏光与七夜本有几千年的兄弟情份在，再加上如依聂小倩之言，当年之事皆因阴月太后而起，七夜更不可能对宏光痛下杀手。但要将此缘由传出去，惹得流言四飞，为维护阴月太后，七夜不杀他们以戒众人，还杀谁去？
当下，几个堂主唯唯称是，告退出去。
殿内终于只剩下七夜和小倩。
看着犹在哭泣的小倩，七夜伸手抹去小倩脸上的泪水：“这么多年，在兰若寺过得可好？”
跟着七夜坐下，小倩又以袖拭泪 ，强忍了悲伤：“嗯。”顿了顿，续道，“我和采臣在兰若寺做了一世夫妻，采臣最终了无遗憾离世。护法也曾来看过我几次，为我平了兰若寺周遭的妖畜。心愿得遂，余生平安，纵使真的终生不能出兰若寺，我也知足了。又怎会过得不好？”
见小倩哀伤不止，七夜也是一时无言。是啊，小倩与宁采臣夫妻相守，怎会过得不好？纵使还有不足，与自己的手足相残相比，一切都可忽略了。
沉默半晌，七夜忽然开口问道：“小倩，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若说是与采臣的相守，小倩永远不悔。”抿抿唇，苦涩续道，“小倩只后悔当初的轻率与虑事不周，为七夜哥哥你带来今日这么多的麻烦，累了太后死于非命，累了护法被囚。如若能再来，小倩仍会选择采臣，但绝不鲁莽行事。”
七夜无言苦笑，如真的重来一次，自己又是否依然不信任宏光，与宏光不容呢？
深吸一口气，拍拍小倩的手，对小倩道：“宏光现在被软禁在自己的居所。你，代我去看看他吧？”
“软禁？”小倩一听，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护法还未出事。接着，心又提了起来，“七夜哥哥，为什么是软禁？护法他……”
打断小倩的话，七夜叹了口气，对小倩解释道：“宏光这些年，虽然掌管魔宫有度。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为了积威，行事难免有些独断专行，对于违逆者，处罚也难免过重。所以，我这次才能聚起魔宫内许多人来反对他。”
“这次我是以为母后报仇为由讨伐宏光，还借了天庭的助力。若现在我宣布当年真相，且不说魔宫内会有些什么反应，单是天庭，他们便会以为我们魔宫两派势力又合而为一，欲毁约对抗天庭。天庭大兵尚在问天渊伺机而动，至少目前，魔宫已经无力再对抗天庭了。”
“所以，只有将宏光软禁起来。那是他原来住惯了的地方，守在那里的也是想保他一命的虞心门的人，只要他安心地待着，我才能保他一命。”
“小倩，替七夜哥哥去看看宏光护法，看看他目前恢复得怎样吧。”
点点头，小倩答应了下来，又忍不住问道：“七夜哥哥，你不能去看护法吗？”
“傻丫头。七夜哥哥不是不能，是无法看他啊。”把藏于袖中的青玉交到小倩手中，凝视着青玉，七夜一字一句道，“如此地步，要他见我，怕他死也不肯。去吧，把青玉交给护法，圆他一个念想。”
“小倩？你怎么会在这里？”伤愈醒来后的宏光，虽然法力尽失，但心思并没因此跟着退化。
这些天来一直被软禁在自己的居所，他猜到七夜并不想他死，至少目前不想。他也猜到会有人来看他，这人会是七夜，会是别人，可他被他禁在兰若寺的小倩会来看他。
“护法。”看着宏光如凡人般的举止，小倩鼻子一酸，眼眶渐红。“兰若寺突然崩塌，小倩得知护法出事 ，就赶回魔宫 ，向圣君说出当年的事由。”
“哦？”出乎意料地，听小倩提起七夜，宏光并没什么激动生气的表情话语，他表情平静，仿佛小倩说的是和他根本不相干的陌生人。
宏光倒了杯茶给小倩：“我这里现如今就这些了，喝杯茶吧。”看小倩默默接过喝完，嘴角才勾起嘲讽的笑，问道，“那七夜打算怎么处置我？魂飞魄散？软禁终生？”
放下手中的茶盏，小倩咬着唇道：“圣君说，只要你安心待在这里，他必保你平安无虞。”
轻哼一声，宏光随手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圣君宽宏大量，非常人所能及。”
“护法，”听着宏光嘲讽的话语，小倩不知如何应好。待宏光慢慢喝完杯中茶，才拿出青玉递给宏光，“这是圣君托小倩转交给您的。”
宏光颤抖着接过小倩手中的青玉，视线渐渐模糊。
自醒来感受到体内隐有水珏的气息在流动后，他便感到不安，可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七夜要的是自己的命，不会对水珏怎么样的。何况，当年留下的痕迹，他早已动手消去，七夜不会知晓，更不会对水珏痛下杀手。如今，如今水珏就这么躺在自己的手里，这青玉，是水珏的本体啊!
半晌，宏光小心地将青玉收藏入袖中。抬头对小倩道：“小倩，如今我无法出去。烦你帮我带句话给圣君，请他念在昔日情份上，来看一看我。”
“小倩一定把话带到。”
看着小倩离去，直至再也看不到，原本对着小倩时柔和的目光这才渐渐阴霾起来。水珏，七夜，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当哥哥的，不会再偏了谁。
收到小倩的话，七夜颇感意外。本以为，水珏死后宏光再不肯见自己，没想到宏光竟主动提出要见自己。当下，七夜便欲动身前往。
风翊却感不妥，劝道：“圣君，宏光向来诡计多端，谨防有诈啊！”
七夜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宏光法力尽失，还怕他对本君如何？何况对敌之时，他都未痛下杀手，如今又怎会生事 。”
说着，化为一道光去看宏光。
“宏光哥哥。”来到宏光的居所，看到了宏光，七夜却突然有些胆怯了。他与宏光，还能是兄弟么？
见七夜到来，宏光看起来似乎颇为高兴。对七夜笑笑 ：“你来了？”
说着，指指院内的石凳，拉着七夜一起过去坐。“还以为你将我囚在这里，便不肯见我了。没想到你仍是来了。”
说着，沏了杯茶给七夜，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
看七夜丝毫未动，笑道：“怎么？怕我在茶中下毒？”
“不是。”七夜连忙端起茶盏饮下，不料被呛住，“咳咳，我，我以为……”
放下手中茶盏，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给七夜拍背顺气：“你啊，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原以为宏光会对自己大声斥责，没想到两人相处一如幼时，七夜徒生感慨。哽咽道：“宏光哥哥，对不起。我。。。”
宏光勉强一笑，随即黯然 ：“你我之间，哪分得清谁对得起谁呢？”
抬头看了看天，叹口气看向七夜：“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终当你是我弟弟。既然是做哥哥的，又岂会叫弟弟为难？”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诉前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