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时》千云及

10、送苏林回家

　　李雯把那个女同学的提议跟普燕一讲，普燕立即拍定，就由白粉嫩的大长腿苏林出演小红帽一角。
　　苏林版的小红帽可谓是史无前例，尤其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山村，甚至算是“离经叛道”了，可就是这样一件事，让普燕和一群孩子们的“友谊”发生了质的飞跃。
　　因为在叛逆的道路上，任何人都需要盟友和认可，这样的理解和分享弥足珍贵且刻骨铭心。此时的孩子们正处于叛逆的年龄，而普燕正苦于挖掘和发现孩子们潜力和兴趣，这应该算是一拍即合。
　　李雯、李瑶两姐妹的中英互译旁白显得默契十足又充满了故事性，才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好像这个节目就赢了。
　　因此，普燕对她二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把故事的叙述讲得跌宕起伏完完全全去契合故事的发展，这就要求两姐妹最好是背下全文，挖渠似的给故事的发展做出指引，同时又给故事演绎留下扩展的空间。
　　这对于一群孩子而言其实并不容易，尤其是苏林，他是一个随时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的青少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着和思考的男生，让他去全情投入地扮演那个活泼可爱还会自言自语的小姑娘，这实在是一件让大家忍不住就会捧腹大笑的事情。
　　大合唱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排练，看情况两到三遍，说说不足和改进办法然后解散，接着是普燕把舞蹈队的领到那边艺术兴趣班的大教室，那边空旷也施展得开，把当天的舞蹈动作教完就让领舞带着练习，普燕还贡献了自己的录音机放音乐，然后自己过来教室看舞台剧小红帽的排练。
　　今天这会儿，剧本已经走完三遍了。
　　普燕：“休息一下，苏林，你自己再琢磨琢磨，什么时候大家看着你扮演的小红帽不会发笑，而是被你的角色吸引，那你就成功了。”
　　虽然演起来一直都很违和，但苏林依旧非常平静，他点头说：“好。”
　　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刁难，会为自己引来的一次次笑场而放弃，可是苏林没有，他依旧坚持着一遍遍地跟着走剧本，不断地领悟角色调整自己。
　　朴及：“普老师，不是我说你让苏林一个大男人演小红帽，您就不觉得很别扭吗？我是怎么看怎么别扭，首先吧真没有比大灰狼还大只的小红帽，这与情景不符；其次，苏林的性格吧，怎么说呢属于那种清清冷冷的性格，你让他在林间蹦跶，他不用念词儿，他只要一出现这个动作，我就憋不住了。”
　　周建笑着：“憋不住什么，屎尿啊？”
　　朴及拍了一下周建的脑袋，“滚你的，咱们在讨论艺术。”
　　周建笑得更猖狂，“你还懂艺术呢？我咋觉得你懂艺术这件事儿比苏林演小红帽更可笑呢。”
　　江杨看看他们搬开桌椅临时弄出来的舞台，又看看坐在那儿低着头休息的苏林和站在一边看着窗外发呆的叶陶。
　　“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林就用自己的方式走小红帽的剧本呢？”江杨说。
　　一开始，这仨只是为了等着叶陶排练，无聊打发时间会看着他们排练，每次的关注点都会因为舞台上的几人而发生变化，久而久之从一开始的插科打诨混时间变成了参与，观众事实上也是一出舞台剧的参与者，他们的吐槽、批判或是理解、共情，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融为了这部剧整体的一个部分。
　　江杨的话显然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和思考，甚至苏林那种清冷淡漠的人都抬起了头看着他。
　　普燕先是皱了下眉头思考，随即鼓励道：“你仔细说说你的想法。”
　　江杨从坐着的桌子上跳下来，站到地上，虽然他即便站着也没有多高，但这表明了他认真的态度。
　　“我的理解是，之所以让苏林来饰演这个角色，并不是因为小红帽这个角色适合于苏林，恰恰相反，是苏林表现出了大家所不能想见的另一个样子的小红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苏林去贴合小红帽？而不是让小红帽来贴合苏林呢？”
　　此话一出，落针可闻的安静，所有人瞬间失语除了不能控制的心跳，呼吸都好像没有了。
　　江杨一下子脸红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连忙看看左右又看向普燕。
　　普燕第一个拍手，边拍手边表扬，“江杨，你的想法非常好，总结的非常到位！不愧是小机灵鬼很有灵性，你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所有人也跟着鼓掌，江杨绝对是第一次被这样当众表扬，他甚至不知道接受表扬的时候只需要坦然的微笑即可，他害羞地拱进周建的衣服里。
　　周建笑着拉了半天，“我艹我艹，你干啥呢，出来我衣服要坏了。”
　　大家都被这一场景逗笑，普燕又拍拍手，“今天就到这儿吧，找到问题就好办了，今天大家的表现都非常好，就算是咱们最忠实的三位观众也都贡献了自己宝贵的建议，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
　　几人挥手告别老师出了校门很长一段，普燕最后的那句“我们一起努力”依旧在这几个孩子的耳边回响。
　　李瑶、李雯和苏林这类的好学生被老师和亲友这样鼓励和平视从来都习以为常的，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即便三人从来没有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差生和校霸混混之类的人，但被老师这样煽情地和这一类人凝聚在一起，三人还是头一次，所以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
　　尤其是在见证和感受过叶陶投入演出表现出来的创造力和江杨另辟蹊径的见解之后，这种触动就更加鲜活，每一个人，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好他手头的事情。
　　朴及、江杨、周建和叶陶，他们四个是所有人眼中的坏孩子，似乎从出生起就没有听过此类的言语，无论在家还是在生活的环境里，不会有人平视和无差别来接纳和鼓励他们，久而久之这些缺失感变成了他们嘲讽的一类情感，甚至会嫉恨那些拥有鲜花和掌声的人。
　　但今天不一样，他们真切地拥有了他们一直缺失的来自他人的肯定和赞扬，并且这种赞誉和鼓励发生在他们努力和付出之后，这种触动就不仅仅是跌宕起伏，它甚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通往镇上的路在出了校门的左手边，苏林三人和叶陶四人能顺路一小段，且他们人多也没有太分散的时候就能到家，普燕和秦主任叮嘱了他们几句后，把反方向的吴丽丽和方怡萍分别送到了各自的村口，两人的家距离学校都比较近，方怡萍拐进村口的时候吴丽丽已经到家了。
　　等普燕和秦主任散着步说着一些爱人间的话到校门口的时候，那七人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他俩回了学校准备去做饭吃。
　　不过奇怪的是这边原本早该分为两拨的七人，硬是同路走了很长的一段，并且走位非常的有意思，叶陶四人沉浸式地走在最后面，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距离朴及和叶陶一排在前，周建和江杨一排在后，两排之间间隔顶多五十厘米，不踩脚简直是高度契合的默契。
　　苏林间隔他们200米的样子走在中间，然后李雯、李瑶又间隔苏林差不多2~3米走在最前面，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累还是其他的，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直到苏林停下了脚步，取下耳机看着后面的四人，前排看见他转身也跟着停下，朴及立即就是警惕的状态，然而没有持续哪怕一秒钟就被后排的人撞了个趔趄。
　　朴及往前扑了几步站定，立即恼怒地看着后边儿的两人，“我艹，能不能看着点儿？”
　　江杨：“是你们突然停下好不好，讲点儿道理呀。”
　　朴及指着及时刹住车的周建，“他怎么不撞呢？”
　　江杨看了一眼周建，“你咋能停下？”
　　周建一本正经，“前面是叶哥啊，我能撞？”
　　朴及无语也笑了，“艹，这他妈都能被你捡着现成的马屁。”说完，朴及扭头看向苏林，这才是罪魁祸首，“你突然停下来干啥？有病啊？”
　　如果说跟身后那俩抱怨是情趣、是习以为常、是拌嘴，那对苏林就是□□的指责，这话出来敌意拉满，另外两个也统一一致对外地瞪着苏林，就算错那也不是哥们儿的错，是外人的错，现在就是这个苏林的错。
　　李瑶、李雯此时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身后的几个男生，李瑶淡漠地旁观，李雯则在想要是打起来自己怎么帮苏林劝住叶陶别动手。
　　苏林并不理会这仨的挑衅和指责，他只是看着叶陶，随后淡淡道：“你们回家的路口是不是错过了？”
　　苏林的话就像一桶夹杂着冰块的水，介于水和冰之间的那种半水半冰的状态，然后这一桶冰水直接倒在了燃烧正烈的火堆上，只听见“嗤”的一声，随即就是三人崩溃的大叫。
　　“艹！！！”
　　周建：“苏林你丫的，你为啥不早说！”
　　江杨：“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想看着我们出糗，让我们给你当保镖护送你回家呢！”
　　李雯笑了，“要他是故意的，他才不会说，直接引着你们往他家走，到家了自己进去把门儿一关，妥了。”
　　江杨指着李雯，“你丫的你个臭嗓子，就属你最坏了，一肚子坏水。”
　　李雯不怕江杨，似乎也不怕其他几个，原因很简单，她姐是老大的女人。
　　朴及烦闷地张望回家的路，好像真的错过了好几次可以绕着小路回到主路上的机会，他现在的感受是羞恼，没脸再指着人苏林骂，他在想有无可能少走一些弯路回去。
　　这时叶陶笑了，他一笑，所有人都看着他。
　　叶陶笑起来很天真，像个孩子，他看着苏林，“你是故意的吗？”
　　苏林也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我现在是小红帽，那肯定是故意的。”
　　李雯哈哈大笑起来，她看着苏林的背影，“苏林版小红帽，诱敌深入。”
　　李瑶走了过来，跟苏林差不多一排的位置，她看着叶陶，“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回去吧。”
　　叶陶：“问题不大。”
　　叶陶看着李瑶的时候眼神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这种不一样里不包含早恋里的喜欢和激动，苏林很少会去观察谁，但现在他在叶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这种情绪非常清澈，没有杂质。
　　三人看着那四人往回走，叶陶走路不紧不慢天生有一种老大的气势，那仨围在他身边又闹又叫的嚷嚷着，江杨时不时还跳起来捂住周建的脑袋，然后又吵闹几句，不知道说了啥朴及好像给周建和江杨一人一个大逼兜，从背影来看，其实是很有趣的。
　　李雯看着苏林笑，“我还记得你对叶陶的评价，你当时说他很聪明，你现在还坚持原来的观点吗？”
　　苏林看了一眼李瑶，又看了一眼那边吵吵嚷嚷走远的四人，也笑，“说实话，我现在不是很肯定了。”
　　随即，包括李瑶，三人都哈哈大笑了一阵，谁能想到，平时飞扬跋扈狗见了都吓得哇哇乱叫的校霸四人组，竟然会因为老师的几句表扬沉浸得找不着北，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既可爱又可笑，既可笑又可爱。
　　李瑶：“我没想到他们这样的人专注起来，是这个样子。”
　　李雯：“也是，江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都震惊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调皮捣蛋哗众取宠的二傻子，没想到他竟然有那种惊艳人的思想。我也没有想到叶陶会答应秦主任出演小红帽，更没有想到他答应了就真的会全力以赴，我还想着他顶多随便凑个数应付一下秦主任呢。”
　　李瑶淡淡笑了一下，“苏林，你说他是不是被你刺激了。”
　　苏林笑着，“话别乱说，可能是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也说不定。”
　　李雯哈哈笑，“你俩别说，我这会儿觉得这四个人还挺可爱的，吵吵闹闹的，我觉得下次可以让他们四个单独演一出四人的话剧，就演西游记，刚好也是四个人，叶陶披着袈裟演师傅，江杨演八戒，周建是沙和尚，朴及演孙猴子，完美！”
　　李瑶：“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