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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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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可能要死在你前面了。”
两天。
又是两天。
时珣苦笑着闭上眼。
身上的东西已经吃完。
面对着茂密却找不到尽头的密林,时珣渐渐没有了耐心。
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孩儿。
这两天小孩儿的精神反而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不知道在坏人手里遭遇了什么样的虐待。
那坏人都杀光了吗?
他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呢?
时珣放开他,拍了一下他的脸。
小孩儿睁开大眼睛,血已经在脸上凝成了锅巴。
他扶着时珣慢慢坐正。
“我刚才听到了脚步声,你规矩点儿,今天不要乱跑了。”
昨夜遇到了人来搜查,但没有穿军装。
不知道是敌是友。
时珣牵着男孩儿,两个人躲进了矮洞里。
男孩儿去捡了些果子过来。
时珣不是那种到了末日还会挑食的人。
但他实在是疼得没有办法。
胃里面隐隐作痛。
小孩儿在一旁看着他。
直到他点头说可以,才开始吃东西。
他吃得很认真。
时珣用破布沾了点儿水,给他擦脸。
小孩儿不会喊疼,时珣觉得。
无论是没有了舌头,还是耳朵背剪掉了一截。
这个小孩儿的脸上都没有过痛苦的表情。
“诶,”时珣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小孩儿立马停住了动作。
“吃你的。”时珣叫他好好吃饭。
小孩儿继续吃,耳朵认真地听着。
脸擦掉了一部分,露出来的皮肤已经有些溃烂。
时珣问:“你爸爸妈妈都是明南的人吗?”
小孩儿点头,发出唔唔声。
时珣嫌弃地替他弄干净鼻水,“为什么那么穷还要生你啊?”
小孩儿摇头,“唔唔唔。”
这是这两天唯一可以说话的人,可惜已经成了一个小哑巴。
手和腰都传来剧烈地疼痛,时珣双手环抱,再次一次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声响。
时珣猛地睁开眼。
当不当兵他都一样警觉。
就像在家的时候,无数次夜晚,只要是脚步声,就足够让他彻夜难眠。
“嘘”时珣半环住男孩儿,另一只手握住刀柄。
他蹲住,脖颈上全是冷汗。
来人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语言,时珣听到过,营里不少士兵都是这个口音。
时珣问男孩儿,“认识吗?”
男孩儿皱了一下眉,点了一下头。
时珣打量着男孩儿的表情,“不想被找到?”
男孩儿摇头。
头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几声犬吠。
还好今早下了雨。
身上带着水,狗根本闻不出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时珣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你究竟认不认识他们,想不想回去,他们是什么人?”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行了,每一寸疼痛都牵扯着时珣的脑神经,他艰难地开口,“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活命的机会。”
男孩儿怔愣。
时珣知道,他准备说真话了。
只见男孩儿拿起树枝,在地上开始写字。
时珣瞪大眼睛看向他。
男孩儿的字清秀具体。
是汉字。
不是明南文。
时珣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是土生土长的明南人,应该只能听得懂地方话。
而时珣和男孩儿的沟通无误。
这说明了,男孩儿可能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是他们救了我,救了生病的我,但我并不是这里人。】
【但他们对我很好,我被俘虏,是因为我想逃跑。】
【本来都要跑掉了,但又遇上了那些人。】
时珣握紧拳头,声音沙哑地问:“那你想跑吗?”
男孩儿摇摇头,写下四个字。
【我不知道。】
他又看向时珣,冷静地写下字。
【我已经不记得我的父亲母亲了,我生过一场大病,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死了。】
时珣短暂地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他问:“那你想活着吗?”
男孩儿毫不犹豫地点头。
遥远,深刻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传来。
此刻,时珣的心感受到一阵刺痛。
“你想活吗?”
“不想活的话,就直接跳下去。”
“我不会救你。”
“但我又觉得你想活。”
芦苇深处,时珣再一次被打捞起来。
他像浑身脱力的水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张煜。
而那时候,张煜一拳打破了他为自己制造的恐慌,郁闷,不解。
他早从被绑架的地方跑出来了,可他不想活。
他满头乱撞,撞到了贱民的怀里。
张煜第一反应就是救他。
可时珣却没有想被救。
是张煜救下了想要解脱的他。
可张煜说,那不叫解脱。
张煜。
时珣一把把小孩儿拉进怀里。
小声地说:“我现在不确定他们想不想要救我,但是你出去,一定能得救。”
战场上被背叛的那一幕让时珣已经不确定了。
他伸手,从衣服内衬拿出一串木珠子,“你出去之后,把这个带给一名叫张煜的军人。叫他来救我。”
【那你呢?】
“我……”时珣冷笑地仰躺,“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说完,把男孩儿用力地推了出去。
“找到了!这里!”
咚咚咚!
男孩儿用力奔跑,把人们带向了远处。
耳边安静下来,时珣终于脱力,闭上了双眼。
“废物!都是废物!”
陈皮脚步迅速,走过去一掌打掉了杨书成手里的热水。
他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张煜,“喝什么喝!你们有什么资格喝!人是你们救的吗!”
张煜本来就没有接那杯水,看见地面上的热气,问道:“老爷那边的直升机多久到?”
“在申请,”陈皮上下没给他好脸色,“没来你就不找了?那没来那么急着把他拉去交换!”
“话不是这么说的……”
“住嘴,”杨书成拦下说话的士兵,也看向陈皮,“是我们的疏忽,那天的那个士兵已经被我处罚了。”
陈皮指着他:“你要是敢给那个贱民喝一口水,时家要你们好看!”
他说完就要走,走的时候视线在张煜脸上停顿了一下。
等人消失之后,杨书成手放到张煜肩膀上,“时珣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他身上受着伤,又很聪明,警惕性非常的高。”
“我知道。”张煜心中一阵沉郁,时家再有权有势,进入战区也需要申请。
张煜心中没有把握。
指尖磨搓着那一块锡箔纸,浓烈苦涩的巧克力味残留在鼻腔。
骄纵跋扈的外壳,内心却是柔软而坚韧,时珣的眉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是一个废物。
他无法忘记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但我一定要找到时珣。”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已经得到了一个结果。
“继续找吧。”杨书成心中有愧,脚步也一刻不停。
“清扫完你们就要回去了是不是?”杨书成问。
“是,”张煜几乎没有犹豫,“需要的话,他们还是会来。”
但他和时珣,不要再来了。
“对不起……”高昂骄傲地士官低下头,杨书成说:“虽然这里的情况不好控制,但我为对你们的不信任道歉。”
周围人来人往,驻守在棚外的士兵脚步松动,张煜静静地看向杨书成,此刻却皱起了眉头。
松开的时候,张煜的声音一如沉着冷静,“不需要道歉。”
他说:“我会找到时珣,他也不需要你们的道歉。”
时珣是个高傲的人,他的一切决定都是来源于他自己。
他心中的坚韧,正义,都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时珣说过,他做的事情,从不后悔。
雷电交加。
茂密的丛林里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这是一块极其复杂的地形。
一边荒无人烟,一边生机盎然。
人们总是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
从天上盖下去,从地上铺开来。
雨夜,张煜坐在直升机上。
周身已经感觉不到寒冷,身和心已经在这几天的反反复复中麻木,死去。
唯一点燃生存意志的,只有那一点未知的希望。
他把着直升机的门,坐好随时降落的准备。
耳麦突然炸响。
“张煜!张煜!”
张煜摁住耳麦,“说。”
陈皮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时珣!时珣有消息了。”
他的手带着迟钝,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喉间哽咽,张煜问:“在……在哪儿?”
“小哑巴,小哑巴说带我们去!”
时珣躺在地上。
白皙的脸颊已布满尘土。
血丝炸迈。
周身已经没有了力气。
雨水冲刷掉了所有的一切。
久未正经进食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电量。
瘦得有些凹进去了的脸颊带着刺痛。
时珣偏着头。
他快撑不住了。
甚至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太痛了。
手臂,手腕,肋骨,所有的一切。
小孩儿已经回去了,他在一天里,等着再一次的脚步声。
小孩儿会按照他的说法来吗?
信任,是他心中的信仰,可在有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时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可他又想起好多事情没有做。
此刻,脑海里竟然回想不起任何的画面。
他其实幻想过他和张煜或许可能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
他还是他的少爷,张煜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贱民。
太累了。
时珣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似是梦来,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听到有人在喊他。
“时珣!”
“阿珣!”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