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陈镜开

39、Chapter12

　　“点外卖，你吃吗？我多点一点儿。”客厅里，李笑低头看手机。
　　管澜看着电视，一言不发。
　　他像是在走神，李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嘴巴聋了？”
　　“没有，”管澜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台，“给杨淼点吧，不要辣。”
　　“你真是关心他，”李笑感叹道。

　　飞快地把想吃的外卖都点了，李笑放下手机，“从考完试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我看你也不像是担心成绩的人，怎么了？和女朋友分手了？”
　　“你才女朋友！”
　　李笑歪坐着，单手垫在耳朵旁，被管澜砸了一下，迅速坐起身来，“可惜了。”

　　李笑第一次来管澜的这个房子，事实上管澜已经在外面住了两学期了。
　　偶尔会回宿舍住，但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

　　管澜并没有和宿舍的人闹过矛盾，相反，关系很好，集体活动总不会缺席。
　　李笑知道，大概是因为他妈，因为这个房子是他妈给他租的。

　　“诶！”李笑出声，打了一下管澜的手，“这个杨淼看起来不太聪明啊！”
　　“有的人只是没开窍而已。”管澜瞪了他一眼。

　　李笑看他的反应，好奇道：“那他也不是在一个温和的环境下长大的啊，你看那个陈什么的，凶得不得了。”
　　“他就是性格好欺负而已，”管澜想到什么，没有表情地说：“没什么生气的概念。”

　　“也不到一定，”李笑有句话还是得说出口，“我觉得他对你，有点儿不一样，他是不是……”
　　“不知道，”管澜看了一眼时间，“新世纪搞歧视？”
　　“屁！”李笑不想和他争论，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就算你谈了十个男的，我也不会歧视你的。”
　　“我不是。”

　　插科打诨是家常便饭，李笑正儿八经地换了个话题，“你已经确定要去外地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在桌上响了一下。

　　李笑重新把枕头扔了过去。
　　管澜拿起手机，把枕头垫到了腰后。
　　他拿过手机开始翻信息，面色开始凝重。
　　“暂时是。”

　　李笑往前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你后爸对你还挺阔绰的。”
　　“反正不缺钱，”收好款后，管澜躺回了沙发上。
　　无非就是觉得不自由。
　　李笑看他漫不经心地神色，说：“你也挺温顺的。”
　　两个人继续看电视，等外卖。

　　过了十多分钟，李笑忍不住问了，“我记得你家没浴缸啊，那个杨淼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晕倒了吧？”
　　管澜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大概也觉得不对，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卧室门口，管澜把李笑拦在了门外，“我进去看看，你等外卖。”
　　“嗨！”李笑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回到了客厅。

　　管澜拧把进去。

　　果不其然，陈智沣裹着浴巾坐到地上。
　　管澜走过去，看到他瓷白的脸上是干的，估计已经坐了一阵了。
　　他蹲下，陈智沣立马转过头看看他。
　　两人对视着，陈智沣的眼神有些兴奋。

　　“你在家也这样吗？”管澜问。
　　陈智沣回想起每次自己洗完澡，都被老头儿抱到毯子上吹毛，立马摇头，“不是的，我爷爷会帮我吹干。”

　　“光着身子吹？”
　　陈智沣说：“洗完澡就是这样的。”
　　他左右看，要身上完全是干的才可以穿衣服。

　　地上全是水珠，管澜起身，去床头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他把陈智沣的衣服拿到了靠近的位置，命令陈智沣，“先把身上擦干，穿上衣服和内裤，我帮你吹头发。”

　　浴巾是管澜给陈智沣放进浴室的。
　　尺寸很大，陈智沣站起来，浴巾都还能着地。

　　管澜直直地看着他，“快点换。”
　　很意外，陈智沣突然有些犹豫。

　　陈智沣指了一下浴室的方向，朝管澜说：“你要转过去。”
　　“为什么？”管澜突然有了兴趣，“你上次在我面前脱得那么干净，现在害羞了？”
　　陈智沣认真地解释，“因为上次我回去被我爷爷揍了，而且，他说，我不能和你一起睡一个被窝。”
　　“那你睡地上，”管澜转过身，不耐烦道：“快换。”

　　管澜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大多时候，能自己完成的事情他就不会麻烦别人，如果自己做不了，就花钱请人来做。
　　但他对陈智沣，也没有不耐烦。

　　陈智沣换上了老头儿给准备的青草睡衣。
　　拍了一下管澜的肩膀：“我换好了。”
　　“啰嗦，”管澜转过身来，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到阳台的沙发上。

　　中午下了雨，空气有些冷。
　　陈智沣坐在落地窗前，把双腿盘了起来。
　　管澜扔了一条毯子给他，一边吹头发，陈智沣裹着毯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以后会有小孩吗？”蓦然发问。
　　管澜五指在发丝间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陈智沣想扭头，被管澜按了回去。
　　管澜训斥他，“老实点儿。”

　　头发差不多吹干了，管澜关掉吹风机，说：“因为我是不婚族。”
　　“什么是不婚族？”陈智沣把下巴缩进小毯子，一双波光粼粼的双眼看向他。

　　管澜甩了甩手，坐到他的对面，“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
　　陈智沣认真推理，和女孩子谈恋爱的话，会结婚会生孩子，这个是老头儿说的。

　　陈智沣问：“那你喜欢男生吗？”

　　又是这种坦然的语气，管澜用眼神描绘着陈智沣的脸，过了几秒，他反问：“那你呢？”
　　陈智沣一秒不带犹豫：“我是喜欢男生的，因为我喜欢你。”

　　外卖到了，李笑过来敲了两次门。
　　两个人一起站起来。
　　管澜走在前面。

　　陈智沣在他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管澜没有理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客厅。

　　陈智沣看向满满一桌的好吃的，有些遗憾地对李笑说：“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李笑看看陈智沣看看管澜。

　　陈智沣脑海里回想着管澜说的那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觉得管澜有一点讨厌他。
　　他喜欢老头儿喜欢管澜，他就是很喜欢管澜，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
　　可他说完，管澜的表情像是很纠结。

　　而那样纠结的表情，出现在管澜把他带去驿站的前一个晚上。
　　如果他现在还是小猫的话，管澜肯定又要把他送回驿站了。
　　陈智沣觉得心里面有些不高兴。

　　“你爷爷不是叫你今天晚上就在他这儿吗？”李笑问。
　　陈智沣落寞地摇摇头，他觉得他今天晚上可以去流浪，或者住在桥洞也可以，可是地上好像有些湿。

　　李笑挽留道：“我给你点了好多好吃的，你吃一点再走。”
　　陈智沣看了一眼桌上的萝卜炖鸭，舔了一下嘴巴。
　　他看了一眼管澜，管澜已经坐到了桌子面前，开始拆一次性的筷子。

　　陈智沣礼貌地说：“你们吃吧，我要回我爷爷家了。”

　　“诶？”李笑后退两步，把嘴凑到管澜的耳朵旁，问：“他不是孤儿吗？”
　　管澜推了他一把，立马抬头。

　　门的位置，陈智沣已经走到了门口，光着脚板穿鞋。

　　“穿着睡衣回去？”安静的房间响起管澜的声音。
　　陈智沣低头看了一眼，“这个也不是很像睡衣吧，”他出了门就变成小猫跑回去。
　　正准备说没关系，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他瞪大双眼看向管澜。

　　管澜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道：“谁赶你了？”

　　陈智沣皱眉，此刻他的心里有些拧巴。

　　他总是会做噩梦，以前，是梦到自己的妈妈生病死去。
　　后来他总梦到自己被打。
　　那时候的他躲在天桥底下，身上总是湿的。
　　他总是躲在草丛里面，找时机出去要东西。

　　后来他被收养了。
　　但他总会梦到，老头儿突然说不要他了。
　　他好像永远都没有家，他非常非常害怕，自己像妈妈一样死去。

　　“哎呀！”李笑终于看不下去，拿着纸巾走过来，“管澜你真是太欺负人了。”
　　管澜嗤之以鼻，“我没有。”

　　李笑根本不听管澜解释，连忙把大眼珠子已经湿透了的陈智沣拉回客厅。
　　怎料一坐下，陈智沣就开始抹脸。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叉子吃着鸭肉。

　　李笑是话很多很会调节气氛的人，陈智沣一边听着他和管澜说事情，感觉心情也没那么不好了。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电视上面。

　　吃完饭天都黑了。
　　陈智沣抱着被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李笑指了指自己，“你要跟我睡？”
　　陈智沣点头，“我就睡脚边就可以了。”他眨了眨眼，“睡地上也可以。”

　　管澜的房子小，但是沙发很大。
　　见陈智沣已经坐到了地毯上，李笑连忙拦住他，“你要睡也不可能睡客厅地上啊。”
　　陈智沣解释道：“我在爷爷家也是睡地上的。”

　　想到杨淼很可怜，但没有想到他这么可怜。
　　寄人篱下，怪不得被打都不敢还手。

　　趁陈智沣还没有反应过来，李笑一把拎着陈智沣的领子，推开了一直掩着的门，把陈智沣扔到了床上。
　　“别偷看了，人给你扔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