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迷迭香的炸薯条与墨西哥沙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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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密集地生长着，充满生命力，然而并不杂乱，明显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没有开花啊。”安奈斯略带遗憾地叹息一声。
“你见过迷迭香的花？”
安奈斯对人类领地植物的了解，令亚历桑德娜有些好奇。
“书里见过，”安奈斯用指尖轻点枝条上的嫩芽，“魔族的领土上没有这么纯粹的植物，你是知道的。”
魔族眼中的植物，与其称作植物，不如说是外形有些奇特的动物。
“现在还，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亚历桑德娜和安奈斯回头的时候，发出声音的女孩结巴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几步。
“别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亚历桑德娜伸手拍了拍魔王的犄角，“过来摸摸她的角吗？”
安奈斯不知道该对亚历桑德娜的行为作何反应，只是不言不语地配合着勇者的表演，在孩子的眼中，她或许像是一只被英雄般“勇者大人”所驯服的野兽。
女孩有些迟疑的伸出小手，突然又缩回身后，猛地摇了摇头。
安奈斯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王冠”的时候，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并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类是如何看待她的，这是她第一次被亚历桑德娜触碰犄角，温暖的触感清楚地传来，不禁感觉有些安心。
亚历桑德娜没有再引导女孩接近安奈斯，转而看向茂盛的迷迭香：“这些是你修剪的吗？”
“嗯，嗯。”女孩连连点头。
“我也很喜欢迷迭香呢。”
“勇者大人也？”女孩的眼中露出的欣喜的光彩。
“苏拉雅也是吧。”
“神父大人确实说过她喜欢。”
“能看出来，她很放心让你管理这里呢，”亚历桑德娜走向女孩，揉揉她浅棕色的短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玛利亚。”
“玛利亚吗？是个很圣洁的名字呢，”亚历桑德娜微微一笑，“知道吗？旧时代的英语中，迷迭香被称作‘Rosemary’，意思是‘玛利亚的玫瑰’，它象征着贞洁，和你十分相配呢。”
“谢，谢谢……”女孩娇羞的低下头。
“在旧时代的宗教故事中，圣母玛利亚在躲避希律王的迫害，带领圣子耶稣逃亡埃及时，将耶稣的亚麻外衣挂在了迷迭香的树丛上，原本白色的花朵变成了紫色，后来，每当圣诞节的时候，人们就会把迷迭香的枝条挂在自己家的门楣上，这么说来，你也一定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祝福的孩子吧。”
“我……我没有神父大人那样的本事啦。”女孩仍然有些不安地握紧小手，但内心似乎完全信任了亚历桑德娜。
“不，苏拉雅一开始也不像现在这样，反过来说，你也可以比她还厉害哦，”亚历桑德娜单膝跪地揉揉女孩的小脸，“那么，玛利亚，哪怕安奈斯曾经是敌人，我们也要为她祈祷，也要给予她祝福，你可以做到吗？”
女孩盯着那对熠熠生辉的双眼，许久，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嗯。”
“她也很喜欢迷迭香，但是魔族的领土上并没有这种植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实实在在的，有生命的迷迭香，你可以给她详细介绍一下吗？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加熟悉了。”
女孩用不安的目光瞄了几眼安奈斯，声音有些发抖：“可以，勇者大人。”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亚历桑德娜捏了捏女孩的小手。
安奈斯走向两人，在亚历桑德娜耳边低语：“你这人啊，连孩子都……唉。”
亚历桑德娜笑笑，并未回应，转向玛利亚：“玛利亚，我可以剪一些迷迭香的枝条作为晚餐的配料吗？”
“神父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请自便。”
“好孩子，那么你们慢慢聊，我去那边了。”
女孩目送勇者走远，转过头不安地看向安奈斯，急匆匆地收回目光，低下头一言不发。
“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安奈斯用打趣地口吻说。
然而这似乎惊吓到了敏感的孩子，玛利亚又后退几步，像一只雏鸟一般缩起身子。
安奈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大步走向孩子，苍鹰一般张开双臂。
孩子用双手护住头部，几乎要呼喊出来——
她被拥入了怀中，后背被轻轻地安抚着，那是一双与人类别无二致，柔软而温润的双手。
“不要表现出自己的怯懦，人类小孩，”安奈斯尽可能温柔地低语，“我是魔王，是你们人类最大的敌人，面对敌人无论何时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挺起胸来，像你们的神父一样堂堂正正面对我。”
女孩睁大的双眼逐渐放松下来，小小的脑袋靠在了安奈斯的肩头。
……
“这里的迷迭香是神父大人移栽过来的，之前一直生长在海边，据说，每当叔叔们出海打渔的时候，一旦看不到灯塔，有经验的叔叔们就可以顺着它的香味找到陆地。”
“嗯……出海吗？它确实是很香呢。”安奈斯像是个专心听讲的学生般点点头。
“因为一直在海边生长，旧时代拉丁语中它被称作‘Rosmarinus’，意思是‘海之朝露’。”
“对对，这个我知道哦！”安奈斯接过话茬。
“魔族也学习吗？”
“准确地说，是王族会学习一些旧时代的知识啦……其实完全没有用。话说，这么多迷迭香需要经常修剪吗？”
“嗯，它们长得很快，不管的话，会长得比神父大人还高，”玛利亚快步走到一株迷迭香前，捏住一节枝条，“像这样的，健康而且没有完全木质化的茎，剪下来之后，去掉一部分叶子，插在地里，三四个星期就能生根，还有还有，之前你说想看它的花，还要再等几个月，它的花有紫色的，也有蓝色的。”
“那时候我可以来这里看看吗？”
“……可以。”玛利亚用细小的声音回答。
“你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一定能开出很漂亮的花朵吧。”
“……还有啊，神父大人之前和我讲过它的花语。”
“花语？”
“就是旧时代的人给它附加的意思啦，它的花语是——”
“思念我。”
一开始站在远处观望的孩子们，慢慢地围了过来。
……
苏拉雅和亚历桑德娜一起拎着放满迷迭香的篮子，锁好教堂的大门时，安奈斯已经和孩子们聊得火热了。
“见到了无比珍奇的画面啊。”苏拉雅由衷地感慨。
亚历桑德娜只能以干涩的笑声作为回应，她对自己刚才班门弄斧的行为感到尴尬。亚历桑德娜忘记了，安奈斯本身就是魔族的一国之君，拉拢人心这种事情，她要比不用勾心斗角的勇者熟练上千倍。自己刚才故作老成地帮她和玛利亚建立联系，在她眼里是再幼稚不过的事了。
当然，勇者是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轻易暴露出来的，此刻她的面部表情和苏拉雅一模一样，仿佛真的是在欣赏这温馨的一幕。
苏拉雅目前收养的孩子有六个，两个男孩四个女孩，这些孩子平日跟随苏拉雅在教堂中帮忙，在节日的时候组成简易的唱诗班，太阳落山后，就跟随苏拉雅回到教堂旁边的不大不小的房屋中，若说它小是因为它远没有教堂那么气派，若说它大则是因为它的面积真的很大，比起亚历桑德娜和安奈斯的“窝棚”足足大了三倍。
“不过……”安奈斯一边打量着室内简约朴素的装潢，一边感叹，“要照顾六个孩子很不容易吧。”
“因为他们也在做力所能及的帮助，所以完全不辛苦哦！”苏拉雅倒是十分有余裕，“而且，比起和同伴一起战斗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有多么安定，一定要说的话，我当初并没有奢望过活着回来。”
“战斗吗……”安奈斯将目光移向厨房，亚历桑德娜已经提前进去准备食材了，两个男孩子跟在她身后帮忙，“苏拉雅，你来到魔族的领地之前，是干什么的？”
“那个啊，”苏拉雅往餐桌那里瞄了一眼——女孩子们整围坐在餐桌旁，雀儿一般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今天的经历，“自打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了，一开始，我被一群似乎是犯罪团伙的人收养了，他们教我偷东西，因为当时是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孩子的，再加上我长得有比较纯良无害。”
“你的样子确实是相当有欺骗性呢……”
“不过啊，虽然不该那么说，”苏拉雅有些怀念地拔开蜂蜜酒的瓶塞，香草和蜂蜜的气息迅速散逸出来，“那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为数不多快乐的日子吧，因为他们真的对我很好，现在想来，那里或许也可以称为我的……家。”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
“在我9岁那年，这个团伙因为盗取子爵家中某件宝物，被当地的宪兵队清剿了，只有我一个人，因为看着不像是会犯罪的样子，逃过一劫，剩下的人都掉了脑袋。
“我失去了家，无依无靠，四处漂泊，仅剩的粮食和钱财也很快消耗殆尽，然后我被子爵——就是当初宝物失窃的那位，收养了。”
“那位子爵有这么好心？”
苏雅拉摇了摇头：“我不能否认他给我提供了温暖的住所和充足的食物，以及一切我能读到的书籍，我也不能完全否认他收养我是出自于怜悯，但比起这些，我正是从那时起才踏入了真正的地狱。
“子爵没有繁育后代的能力，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但是当时的子爵已经行将就木了，所以他必须装作自己有一个光彩照人的继承者，只是先前一直养在深闺无人知，恰巧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从刑场上被释放的我——”
“——于是他选择了你。”安奈斯接过后半句。
苏雅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错，但我是个出身低微，在贼窟里长大的野孩子，所以对于上流社会的礼节，必然是一窍不通，所以每当我做出什么与身份不相符的行为，子爵就会用他的那根戒尺狠狠地抽打我，我在作为一个小偷的时候，还没有挨过这么多打，但那也仅仅是个开始。
“我不知子爵是否放心让我成为继承人，但不管怎样，他很快就入土了，但我并没有继承爵位，子爵那位年轻的夫人——她没比我年长多少，早些年和她的情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她对外宣称这是子爵的子嗣，于是那个男孩成为了子爵，我则成为了一个仆人。
“也许是我差点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吧，她总以虐待我为乐，每当我稍有不慎，有那么一点点没有做好，她就会用那根长长的皮鞭拼命地抽打我，我的声音似乎让她格外解气，给予我疼痛，知道她没有力气挥动那根鞭子，我脸上这道长长的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为了避免皮肉之苦，我尽己所能做到一丝不苟，过了几年，她或许对我的怨气也消解不少了吧，很久没有再惩戒过我，甚至晋升我为女仆长，然而，从那个时候，我才走向了真正的地狱。”
“为什么……”
苏拉雅将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安奈斯耐心听她讲完：“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变得奇怪了，明明生活的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然而我似乎在陷入泥潭之中。
“不知为何，每当我触碰曾经象征着痛苦的伤疤时，内心会出现异样的情感，我好像……在期待着夫人的惩戒一样，有时我会故意装糊涂犯些错误，但是夫人再也没有向我倾泻过她的愤怒，我当时没有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
“是她那个白眼狼一般的儿子，似乎是为了讨我欢心，认为他的母亲是我痛苦的根源，于是给夫人购置了大量的安神药物，虽说是安神，其实还有严重的麻醉效果，就这样，夫人也很快离开了人世，果然，他的儿子很快就向我求婚了，我拒绝了。”
“你当时就猜到了吗？”
苏拉雅点点头：“在我还是‘子爵继承人’的时候，也读过很多书籍，那个药物我后来调查过，一定是有问题的。我虽然不能原谅夫人伤害我的事，但这不是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
“不过，也许这并不是我厌恶新子爵最主要的原因吧。
“总之，面对他后来猛烈的求爱，我选择了逃避，我辞去了女仆长一职，继续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恰巧那个时候，王国正在招募勇者的同行者，我因意外加入了选拔，没想到，从未使用过魔法的我却拥有着惊人的魔法天赋，尤其是治愈魔法，因此我成为了‘神父’一职的最佳候选人，当然，所谓‘神派遣的使者’最初只是一个包装好的身份。”
“真么看来，人类的种种行为果然是卑劣的呢。”
苏拉雅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将蜂蜜酒缓缓倒入浅口杯中：“但是这反而鉴定了我的信仰，让我笃信自己现在的道路是正确的，也许不敢去面对自己扭曲的感情的我确实是懦弱，但有的时候，懦弱并不代表卑微。”
“我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苏拉雅的这句话和蜂蜜酒一起被安奈斯饮下。
“还有啊，虽然我不该随意揣测别人……”安奈斯盯着杯中的杏黄色酒液，“那些孩子，你……”
“关于这个事，就又得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了，”苏拉雅重新将瓶塞塞好，“以后如果你还愿意见到我，我再和你详细讲讲这个故事吧，也许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呢，不难理解为何你的国民如此敬仰你，魔王小姐。”
“过誉了。”安奈斯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迷迭香的炸薯条与墨西哥沙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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