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鸡尾酒和夜晚都请“床笫之间” ...
-
嫩黄色果实比想象中的要更加饱满，用手轻轻摘下，便能闻到清新的香气，她稍微加快了些脚步，有些人肯定已经如嗷嗷待哺的幼鸟一般等她“归巢”了。
“我回来了，魔王大人。”
“欢迎回来，勇者大人。”
当然，现在的她们早已不是什么“魔王大人”“勇者大人”，只是，曾经交手时无比熟悉的称呼，不管过了多少年，不是轻易能改变的。安奈斯或许依然以“魔王”这名号为荣，然而，对于亚历桑德娜而言，“勇者”的头衔好比旧时代禁酒令下的粗劣威士忌，怀揣着些许期待与不安将其一饮而尽后，只剩苦涩的辛辣口感和毫无余韵的空虚。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安奈斯的时候，那遮天蔽日的黑翼，完美高傲的身姿，还有仿佛不经意间露出的戏谑的笑容，仿佛用伏特加和番茄汁调和的“血腥玛丽”，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丽，令她心动不已。
为了传说中的“那个”，她必须对她抽出自己的利刃，正如这象征“恩赐”的名字安奈斯，她要用她的血浸染这片土地，完成历史上最美丽的献祭，获得那上天恩赐的宝物，她感受得到它，她必须得到它。
“亚历桑德娜，我宿命的敌人，尽管你是卑劣的人类，但我愿意与你一战，赌上魔族的荣耀，赌上我——魔王安奈斯的永耀。”
她顺着剑身凝视那倒映的美丽面容，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功，但她一定要得到那个宝物——
神之水滴。
“喂喂，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呢？”躺在地上的安奈斯站起身跑过来，对着亚历桑德娜的额头狠狠敲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拿的并不是什么利刃，而是柠檬。
“想起来点以前的事，”亚历桑德娜重重叹息一声，“还有啊，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地上躺着睡觉，对脊椎很不好的。”
“那种事情无所谓吧。”
“……”亚历桑德娜没有多言，说句实在话，她也不想在同一件事上反反复复唠叨别人，“总感觉我就像你妈妈一样。”
“那我可真是有个烦人的母亲呢——”安奈斯故意拖长了尾音，坐回地板上，“不过，认真说的话，可能人类的母亲和魔族的母亲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有区别吗？”
“怎么说呢，”安奈斯漫不经心地勾着自己脖子上用来抑制魔力的项圈，仿佛在叙述十分久远的故事，“在我们魔族看来，‘母亲’仅仅履行繁殖后代的义务，魔族的幼体会在魔卵中长成，一旦破壳而出就有自我生存的能力，母亲仅仅需要守护孩子到破壳出生，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那么父亲呢？”
“父亲？”安奈斯看向亚历桑德娜，又露出了那个令人熟悉的笑容，“你知道螳螂吧。”
亚历桑德娜点点头。
“据说——不对，是根据学者研究，无论人类还是魔族的学者观点都一致，雌性螳螂会在怀孕之后吃掉雄性螳螂，以此保证产下虫卵的充足能量需求。”
安奈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亚历桑德娜知道她无需多言，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安奈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用觉得残忍，对于魔族而言，这边是为了延续种群所要付出的必要的代价，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对于人类而言，我们的行为可能十分残忍，但这也是我们魔族在各方面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原因——时刻懂得自我牺牲。”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她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又要讲什么大道理吧？我可没有兴趣说那些东西，什么种族的生存啊魔族的荣耀啊，从我继任魔王的时候就不那么认同，到了人类世界才知道，原来哪里的老家伙都是一样啊，那本旧时代的书里怎么说的来着？”
“那个啊，”亚历桑德娜看着窗外的夜空，那是一篇古老的文章了，“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每页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翻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
“吃人，”（此处引用鲁迅先生《狂人日记》）安奈斯抢先说了出来，“不过你放心，魔族不吃人，倒是同类相食这种东西，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永远那么常见啊。”
“或者说，无论人类所谓的‘仁义道德’，还是魔族的‘生存法则’，本质上都是在为大家的私欲服务罢了。”亚历桑德娜也微微一笑，与安奈斯的笑不同的是，她的笑更多的是些许无奈。
“偶尔聊聊这些也挺新鲜的，话说，你除了柠檬还拿回来一瓶什么东西？闻着好香。”
“猜猜？”亚历桑德娜从篮子里拎出一个瓶子，瓶中装满了无色的液体。
安奈斯凑上前，拔开瓶塞嗅了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酒！”
“准确地说，是白兰地，”亚历桑德娜也用热切的目光欣赏着透明的酒液，“这是一种按照旧时代意大利国家的酿造方法生产出的渣酿白兰地，被称作‘Grappa’，又称‘Eaux-De-Viede Marc’，是用葡萄的渣滓发酵、蒸馏制成的，一般的白兰地要放在木桶里熟成，大部分是琥珀色的，今天买到的这款不太一样，是放在金属酒糟里熟成的，所以无色。”
“那个名字……是旧时代的语言吗？”
“当然，难得买到无色的渣酿白兰地，我一直想试试那个了……”
“那个？”
“一款鸡尾酒，旧时代的语言称为‘Between the Sheets’，应该是‘床笫之间’的意思。”亚历桑德娜将透亮的酒瓶放下，从橱柜中又拿出两瓶酒。
“很奇特的名字啊……你拿出来的那两瓶是什么？”
“白朗姆酒和君度酒。”
安奈斯惊讶地瞪大眼睛，亚历桑德娜已经感受到来自身后深深的怨念了。
“你把它们藏在哪里了？为什么我这两天连一瓶酒都没有找到？”
“当然是用魔力道具妥善封存起来了，要是被魔王大人看到的话，恐怕这点量都不够你当下午茶的吧。”
“你很了解我嘛，不愧是我的宿敌！”安奈斯对着亚历桑德娜竖起拇指。
“所以当然不可能让你找到。”
“呜呜……”
一时间，这个在自己家里蹭吃蹭喝，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类别无二致的女人，让亚历桑德娜有些恍惚，她试着将她与记忆中的那个强大的身影重合起来，但是，已经不太可能了。是不是自己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呢？亚历桑德娜无法否认。她无法正确认识面前的“魔王大人”，更无法准确概括两人现在的关系。究竟这只是她为了迷惑自己所展现的伪装呢，还是和自己一样袒露出的真实面目，连这一点都无法判断。
她暂时不愿去刻意考虑这些问题，只是想看到眼前的“魔王大人”心满意足的模样，单纯让“客人”感受到快乐，对于不是身为“勇者大人”，而是身为“厨师”的自己，已然足够。
“有趣的是，在旧时代，白兰地最初被酿造出来的时候，曾作为药用，和威士忌一并称为‘生命之水’，据说，最初是经营酒品买卖的荷兰贸易为了降低运输成本，通过葡萄酒蒸馏的方式来减少液体重量，将名为‘VIN BRULE’贩卖到别的国家时，以当地荷兰语为其命名‘BRENDEWIJN’，对其需求量极大的英国为了方便记忆，将其名字缩短为‘BRANDY’，就有了一直流传至今的名称。”亚历桑德娜一边说着，一边用量酒器将白兰地斟入摇酒壶中。
“……你真的很喜欢了解这些事呢。”这句话是安奈斯发自内心的言语，一定要阅读旧时代的书本的话，比起那些久远到无法考据的历史，她更愿意通过阅读小说去感受旧文明丰富的想象力。
“确实是很喜欢呢，”亚历桑德娜停下手上的动作，“虽然旧时代的文明在实际意义上早就灭亡了，但只要人类还存在……总有一些东西是要传承下去的。”
“比如酒肉吗？”魔王露出了一个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笑容。
亚历桑德娜笑笑，并未回应，又拔开了朗姆酒的瓶塞：“和被誉为‘生命之水’的白兰地不同，朗姆酒的起源总是与旧时代的殖民行为和奴隶贸易挂钩，当时的殖民者们在殖民地上种植了大面积的甘蔗，种植甘蔗需要大量的奴隶劳动力，而交换奴隶的资产就是这些朗姆酒。”
“奴隶吗……现在无论人类还是魔族都没有奴隶呢。”
“因为现在人类和魔族加起来数量都远远少于旧时代的劳动者，劳动力的价值自然也就提高了不少，”亚历桑德娜往量酒器中倒入了适量的朗姆酒，“朗姆酒是使用甘蔗榨糖之后的一种副产品——糖蜜酿造的，现在使用的这瓶酒仿照的是旧时代最著名的品牌百加得产出的白朗姆酒。”
君度酒也按照同样的方式倒入了摇酒壶中，亚历桑德娜拿起嫩黄色果实，轻松地用小刀将其一分为二，向摇酒壶中挤入一点点汁水，然后，她转向安奈斯：“魔王大人，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荣幸之至，勇者大人，”安奈斯走到亚历桑德娜身旁，略带好奇地审视着稍微变成奶白色的混合液体，“所以，要我干什么？”
“用魔法给摇酒壶里加满冰块吧。”
“有什么尺寸要求吗？”
“大小适中，尽量可以摇动起来。”
“是是，”安奈斯在掌心凝结出冰块，放入壶中，“我从没想过，自己强大的魔法会有被用来给酒增添配料的一天。”
“我练剑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有切柠檬的一天，虽说一直在憧憬就是了。”
“那么，你那有力的双臂和舞剑时优美的身姿，又要用来干什么呢，勇者大人？我很期待哦。”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亚历桑德娜扣好壶盖，“魔王大人。”
摇酒壶随着亚历桑德娜的手腕舞动起来，曲折而柔美的动作仿佛蛇的舞蹈，其中的力量在冰块碰撞有节奏的和弦中迸发，这一刻她们好像回到了战场，亚历桑德娜的动作一如那时游刃有余而敏捷有力，剑刃与魔法激烈碰撞的声音，久久在耳畔回响，随着冰块嚓嚓的演奏，各种原料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正如她们交手时逐渐共鸣的灵魂。
一曲终了，奶油色的酒液被缓缓斟入杯中。
“魔王大人，这杯‘床笫之间’，请慢用。”
无论是跨越时代延续的酿造方法，小小一杯酒的名称，还是摇酒时那唤起回忆的演奏，都是她们平日里无声的交流，从她们战斗的那一天起，一如既往。
毫无疑问，这是一款适合入睡前饮用的鸡尾酒，但是‘床笫之间’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字面意思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安奈斯举起酒杯，尝试着啜饮一口。
“……好喝。”
“真的吗？”
“超好喝的！这个，你也尝尝。”安奈斯将酒杯递给亚历桑德娜。
对于一款鸡尾酒而言，‘床笫之间’颇为强劲，除去柠檬汁，所有的原料都是烈性酒，略微辛辣的口感却与柠檬的清爽十分搭调，渣酿白兰地多层次的蜂蜜风味与朗姆酒的圆润口感也很好地体现出来。
当晶莹剔透的酒杯逐渐见底，魔王与勇者的脸上也浮现出微醺的红晕。
“哈——啊，突然好困啊。”安奈斯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倒头躺在了地上。
“先去洗澡啊，真的是……”亚历桑德娜勉强地站起身，洗漱过后又回到壁炉旁，安奈斯早已毫无防备地坠入梦境了。
虽然家里只有一张床，但就让她这么睡在地上，未免有些不符合王国“优待俘虏”的政策了。
亚历桑德娜抱起熟睡的魔王，向二楼的卧室走去，或许是酒的作用，安奈斯比想象中要轻得多，自己曾差点败倒在她的重压魔法下，然而，施放这些魔法的本尊，此刻正被她轻而易举地抱在怀中。
没有云层的遮蔽，月光毫不羞涩地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安奈斯毫无防备的睡颜令人不禁质疑她的身份。
“月色真美啊。”在酒的作用下，亚历桑德娜迷迷糊糊说出这句话，当然，安奈斯不会回应她，她也并不希望安奈斯听到。
她给她摘下了王冠，她给她戴上了项圈。
如果一定要说安奈斯给她添了什么麻烦，恐怕就是每天让她心神不宁吧。
“这么说我还真是自作自受啊。”亚历桑德娜自嘲地想。
“咕……亚历桑德娜……勇者，勇者大人……”不知何时，在梦中呓语的安奈斯将双手摸索着搂上了她的腰肢，令亚历桑德娜有些心悸。
“我真的……不知道……神之水滴……”
亚历桑德娜听着魔王的梦话，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安抚着她，战胜她也好，将她囚禁于此也罢，都只是为了自己坚信不疑的那个传说，但是，看到她为自己的作品露出单纯的表情时，亚历桑德娜时常会觉得，留下她的原因不仅于此。
又或许……
不过她也很难去思考了，因为酒精终于使梦境女神亲吻了她的眼睑，在她合上双眼的那一刻，彼此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安睡吧，至少今晚，勇者大人和魔王大人，可以做一个与彼此交流的，香甜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鸡尾酒和夜晚都请“床笫之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