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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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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穆音就看到前方一个人迹稀少的村落入口。
沈愈祈背着她闪身进去,走过一口枯井,斜插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板小巷,又拐过两个断了半截泥墙的路口,来到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子前。
他放下穆音,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小指粗细的树枝,朝门缝里一挑。门开了。
两人进去,沈愈祈回身关上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旧房子。外面看上去破坏,窗户上满是灰尘透不了光,但屋内却出人意料的简单整洁。
一张矮榻床、一张薄板桌和两张高低不一的板凳。
床上还铺着被褥床单,看起来很干净。
穆音一落地,腿没支撑住,蹭蹭退了两步。
一下坐倒在床沿。发出“吱嘎”一声响。
【坏了、坏了,好死不死碰上个土匪。我完蛋了。】
沈愈祈“嘘”她:“安静点,别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穆音拼命点头。
她刚刚拿这个“土匪”撒了气,这会儿乖得不行。
整个人挪啊挪、挪到床沿边边一角,小小的一个,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
她不仅要躲避外面的人,也想躲避眼前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拿她出气的“土匪”。
沈愈祈看着她谨小慎微,把自己当成坏蛋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认虽不是潘安再世,但也算五官俊朗,难道真那么像个坏人?
上一次出征前,都城也是有不少名门闺秀为他抛了绣花手帕的。
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小鼹鼠的姑娘,沈愈祈不由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他眼眸低垂,抬起腿,步伐坚定而沉稳,一步一步靠近穆音。
穆音意识到沈愈祈向他走来,不由紧张得抓住身下的棉布床单。
【他想干什么?】
这个男人的眼睛很深邃,里面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光。清晰而锐利的下颌,给人一种孤傲和危险的感受。
他一步步靠近,气息灼热,几乎要喷洒在她脸上。
四周很安静,外面的人还没寻来。
但身下的床单已被穆音紧紧攫住,皱成了抹不平的折痕。
这一刻,空间仿佛凝固了似的,时间也似乎停止。唯留下眼前这张靠的越来越近、让人越来越无法忽略的脸。
穆音心里狂跳,她渐渐朝床内退去,颤抖着、紧张着。
背后一下撞到撞。
糟了,退无可退。
沈愈祈整个身子向她倾过来,穆音哀嚎一声,闭上了眼。
“头发上粘了个枯枝,我帮你摘了。”沈愈祈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拨。
穆音愣住,睁开眼:【嗯?】
一支细小的枯枝躺在沈愈祈的掌心。
沈愈祈看着她傻愣愣快被吓坏的模样,不觉好笑。
既然她觉得自己是个土匪,那就是个土匪吧。
沈愈祈:“让四小姐受惊了。”
穆音拼命摆手。
【不惊、不惊......你不要乱来就好。】
沈愈祈:“既然让四小姐撞见,我也不得不说出实情了。”
【实情?他要主动告诉我实情?】
沈愈祈拉过一张板凳,在床边坐下。
沈愈祈:“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他停了停,思考了下,才说道:“我从小父母早亡,一个人在村子里四处流浪,到处掏点吃的。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地里收成不好,哪家也没有余粮,更别说喂给我这一个小乞丐了。”
一番话,说得穆音好奇起来。
【原来他小时候这么惨啊。】
她松了松手里抓着的床单。
沈愈祈:“有一天夜里,雪把整个村落都掩埋起来。我没地方去,躲在村口的茅草棚子下。一阵大风,把棚子吹倒了。把我整个人吹跑了十几米。”
“我冻得浑身毫无知觉,只以为自己命该休矣。谁知,一个路过的壮汉拎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回到山上。”
“我活了下来,可也不得不当了山上土匪头子的干儿子。”
【天啊,原来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穆音本是窝着身子,想让自己离他越远越好,这下反而坐直起来,往前探去,和沈愈祈靠近了距离。
屋里没有点灯,外面天色也暗下来。整个房子都影影绰绰,模糊了视线,带来一阵凄凉的悲伤感。
沈愈祈:“干爹去世后,我就遣散了兄弟,不想再干土匪的活。”
“没想到,隔壁山头的一伙人,还想对我赶尽杀绝。”
他缓缓低头:“也许我就该当一辈子土匪,永远逃不出这样的宿命。”
穆音急忙摆手。
【别丧气啊,又不是你的错。】
沈愈祈的脸庞在黑暗下显得模糊,但眼眸中的光却丝毫不减:“四小姐,如果我想要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你会帮我吗?”
穆音重重点头。
这个男人的言辞那么恳切,遭遇那么凄惨,眼眸中的光闪闪烁烁,显得那么纯净而又悲伤。
【会的,我会的。我会尽一切所能来帮你。】
*
等外面的追捕过去,沈愈祈找来一辆破旧的马车,把穆音塞进去。
两人晃悠晃悠回了酒楼。
经过小屋那一番剖白,穆音感觉到,自己和沈愈祈之间的联系,不一样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有种使命感。
把一个曾有过痛苦磨难、却依然向往着良善的好人扶起来的使命感。
有了这一个想法,穆音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更有意义了一些。
她的视线时常在沈愈祈身上停留,总在他空下来的时候跑去塞一些写着鼓励话的纸条。还特意跟廖掌柜交代,要多给他一些照顾。
闲的时候,她也时不时去街上逛逛,抓一抓假冒伪劣货品,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可过了好几天,穆音开始反应过来,沈愈祈土匪的赏金怎么还没到?
又等了几日,穆音怀疑:难道是没发小报?别人还不知道?
于是,她拿了笔墨纸砚,重操旧业,做一个合格的标题党。
#大雪夜艰难生存后当上了土匪#
#浪子回头金不换#
#酒楼里相貌堂堂的伙计身份竟难以启齿#
光写一个人,噱头不够。
穆音又添上几笔近日里街坊邻居里的打假事件。
#城南枯井的真假女尸#
#让人吃了上瘾的蜜饯竟含有毒药#
#鲜艳花布味道刺鼻的真相#
写完,穆音又把沈愈祈叫来。两人已经很是熟稔,她干脆字都不写了,把纸往他手里一塞。
沈愈祈这些天本过得很是舒适,但他接过纸、看了一眼,脸色就绿了。
这姑娘居然这样编排他?
好吧,也不算编排,是自己哄骗在先。
但她居然要弄得人尽皆知?
这就是她所说的,帮他重新站起来?!
沈愈祈把手里的纸捏了捏。
罢了,他自己也是胡诌,凭什么期望换得真心。
终是叹了口气,跑去把这事办了。
算了,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就好。
反正这小报上也没指名道姓。
五日后,新一版的小报瞬间在整个青城县街角巷尾出现。
有人上次买得晚了,生生等到印刷第二次、第三次才买到,这回大家学乖了,争先恐后往卖报的小伙子身上扑。
特别是些年纪不小的大妈们,拽着小伙子的胳膊腿就不松开。
让好几个小伙子生生被扑出了阴影。
穆音愣着加了好几文钱,才留下他们继续干活。
整个县城因为一张小报,陷入了一场谲诡的狂欢。
等这回小报卖完,穆音躲在屋里数银子。
短短两回,打假赏银叠加小报营收,她已经足足赚到40多两银子。
再加上系统之前赏的,已经超过50两了。
若是省吃俭用,够他们一家子一两年的开销用度了。
穆音美滋滋的,仿佛看到自己带着穆家一家,归因山林、与世无争,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数着数着,穆音回过神来。
不对啊!
一个、两个、三个......
凡是她打过假的,所有赏银都已到位。
唯独那个标注万金的沈愈祈,一分钱都没有!
穆音想了好一会儿。
土匪的身份,她已经仔仔细细地写在了小报上。
他如何当土匪、如何改过自新,甚至如何被隔壁山头追杀,她都点到了。
还有什么呢?
脑子里转过一圈,穆音确认,自己知道的已经无所隐瞒。
那为什么赏金还没到位?
穆音想着想着,终于不得不承认。那唯一的不可能的答案,才是真相。
沈愈祈这个混蛋!他骗了她!
呵呵。
既然敢对着穆家四小姐说谎,还说得那么情深意切,骗得她差点潸然泪下,那么,就准备好承受生不如死的悲惨后果吧!
*
春末的风刮遍青城县,恋恋不舍地走了。
日子开始渐渐炎热起来。
穆音顾着忙自己的事,很多天都没去见大哥。
这日,穆思清想起小妹,特意跑来酒楼寻她,正好看到她正支使着沈愈祈干活。
一会儿把酒坛子从地窖搬到大堂,一会儿把多余椅凳搬到三楼客房,一会又把一架极大的屏风从三楼搬了下来。
不仅支使,自己还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愈祈。
穆思清觉得好笑。
自己小妹果真是看上了沈愈祈这个伙计。
要不然怎么一会儿都离不开人家,非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呢?
正吭哧吭哧折腾沈愈祈的穆音看到大哥来了,飞快地跑去迎接。
穆思清:“小妹,最近在酒楼待得还高兴吗?”
穆音看看被她折腾得浑身大汗的沈愈祈,狠狠点点头。
【可惜店里伙计一月还有两日休沐,要把沈愈祈的这两日休沐取消了更好。】
穆思清咳嗽两声,幸好小妹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能被听到。
要不然还不知会怎么害臊呢。
穆思清:“对了,再过两日,青城县一年一度的斗茶大赛就要开始了。你也不要整日闷在酒楼,去看看比赛也好。”
“让沈愈祈陪你一起去。”
有热闹可看,穆音兴奋的点点头。
旁边的沈愈祈用汗巾抹了把额头的汗。
这几日,他被支使着各种干活。活一点儿也不难,只是出把力气而已。
倒让他晚上睡得更沉一些,也少了些噩梦打扰。
穆音每次支使完他,还会露出一副挑衅的神情。
自己垂眉顺眼了,她就会开心得笑。
笑得得意洋洋,没心没肺。
自己要反驳几句,拖延片刻,她就会皱着眉头,好几次张着嘴、似乎想开口骂人。
她就像个鼓了气的小鼹鼠,再戳一戳她,就会被气得炸毛。
沈愈祈发现了这种乐趣,故意逗她。戳一戳,再哄一哄。
每次看到穆音自以为得逞的开心模样,他居然觉得这搬搬扫扫擦擦的日子,也挺不赖。
天色暗下来,穆音又给他安排了一项打扫大堂地板的活,才跟着穆思清一起回家。
到家后,穆音回房换衣服。
穆思清在积善楼的前厅拜见过母亲后,一脸八卦地说:“娘,城东那几家保媒的,你可要早日去相看相看。再约绸布庄的掌柜叫来,帮妹妹裁几套新衣服。”
穆母一听这话,也来了劲儿:“你可是看着什么了?”
穆思清:“小妹对那个沈愈祈,当真黏得紧。一刻都舍不得放人家走。我看那沈愈祈,也是个对小妹有意思的。小妹指挥他往西,他就不往东。酒楼那些活儿,都快让他一个人干完了。”
“以后真成了亲,就给他两间铺子。凭他那身力气和对小妹言听计从的老实劲儿。日子不会差的。”
穆母听了,笑的合不拢嘴:“哎哟,真是老天爷有眼。我以前一直操心你幺妹的事,未曾想,这人的姻缘来了,果真是挡都挡不住。这要算一算,止不成是家里第一个成婚的呢。”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
一看母亲又要催着他相看那些东家闺女、西家小姐,穆思清赶紧站起来:“对了,我想起来,过两天的斗茶大赛,茶庄还有些事务没准备齐全。我再去叮嘱叮嘱穆四,让他去茶庄跑一趟。”
正要借机开溜,却见穆四急急跑来:“大少爷,茶庄的范掌柜求见,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模样。”
穆思清一愣。
他刚刚告诉母亲茶庄事务的话儿,纯粹是为了敷衍躲避母亲的。事实上,这次斗茶大赛,穆家作为昔年的夺奖热门,早就将所需茶师和新茶一一准备妥当。
这会儿范掌柜急急跑来,能有什么事?
穆思清赶紧让穆四请人。
穆四跑到外头叫人,正巧,穆音也换好了衣服,跑到前厅来找母亲。
穆音刚刚坐下,就见一个憨厚慈祥的中年男子,一脸焦急,急急跑进来:“大少爷,大少爷,这下糟了。”
穆思清:“范掌柜,你别急,慢慢说。”
范掌柜:“刚刚传来消息,我们送茶师去歇息的那个客栈走了水,三个茶师,全都受了伤,无一幸免。现在再找人,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啊?!”
穆思清:“什么叫送茶师去歇息的那个客栈?茶师没有歇息在我们穆家自己的客栈吗?”
范掌柜一拍大腿:“往年都是这样安排。没想到,这回有个姓司的茶师,说每回来斗茶,都住穆家的客栈,住腻歪了。想去看看最近新开的那家客栈......”
穆音的心声这时响起:
【糟了!我想起来了,今年斗茶大赛,是沈梦出其不意赢了!】
【只是不知,如今她不帮穆家,究竟帮了哪家茶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