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颗小行星》月戊

55、第五十五章

　　山亦铭精准捕捉到那一幕，他知道时间到了。
　　石壁的门再度开启，已是几分钟后，丧尸被黑暗里迸射出的暗器逐一射杀。

　　宋予动了一下，秦萧突然瘫软倒地，她吓得赶忙去扶，却抓了个空。
　　她蹲下查看秦萧的状态，发现他浑身冰凉，瞳孔也变得浑浊，但他仍在呼吸，胸口也有微弱的起伏。

　　他没死。
　　宋予稍微放下心，抬起头，脸上的温情不在，眼神里充斥着快要溢出来的杀意。

　　山亦铭啪啪鼓掌，目光游走在地上的秦萧身上，他的伤口正在恢复，血肉再生的速度非比寻常。

　　他忍不住惊叹：“太不可思议了！”

　　随即眼前寒光一闪，一把手臂长的尖刀架在了他颈侧。

　　进到地下城之前，冷昌便将这把刀还给她，这把被秦萧以为是杀猪刀的武器，是她用的最趁手的。

　　比枪还趁手。

　　山亦铭并不惊讶，他会停下，会毫无防备地走进来，便是早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我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找遍了这么多地方，结果到头来，我要找的东西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他自嘲地笑了：“真是可笑。”

　　他回想自己尚且年少时，为了让人类得到永世，可以就此脱离生老病死的折磨，一直苦心钻研基因进化，却没有想到，他多年研究其实就是一场笑话，人类自身的基因就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进化能力，只是这一点，一直以来都被他彻底忽略了而已。

　　当他看到秦萧体内生出了抗体，他心中竟然还抱着侥幸，认为那只是因为他感染的病毒量太少，所以没能支撑到变异那一步就被身体代谢掉了，然而现在他才回过神来，秦萧的血液里之所以没有发现任何病毒存在，那是因为他体内确实有真正的抗体。

　　病毒没有吞噬他的细胞，从而造成感染，而是他的细胞彻底吞噬了病毒，因此进化了比常人快千倍万倍的自愈速度。

　　秦萧是真正拥有抗体的人。

　　他山亦铭才是那个阻挠人类永生的罪人。

　　山亦铭瞪着眼睛，眼眶泛红，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水：“你是对的，小粤，你是对的！”

　　那该是哪一年？
　　山亦铭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天他正在实验室，实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为了加快进度，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泡在里面。
　　实验到最关键的时刻，许粤突然推门进来，强行打断了实验进行。

　　许粤说：“老师，利用外界刺激加速基因进化有悖生物自然进化，您这么做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对人类来说，理应是自然进化更好，只有自然进化才能减少变异的概率。”

　　可山亦铭回答了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推开许粤，固执的打开了开关，继续进行实验。
　　他对许粤说：“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类哪一次的进化不是因为外界刺激？”

　　许粤被他推了个踉跄，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器皿，碎裂的玻璃片划破了他的手，他顾不上止血，着急地走上前，在实验室的玻璃门上留了一个个血手印。

　　他阻止不了山亦铭，正如此时此刻，山亦铭同样阻止不了他的进化。

　　这就是所谓的自然进化吗？
　　山亦铭忽然明白了那时候许粤所说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他恍然大悟的表情令宋予疑惑，刀刃故意逼近了一寸：“你笑什么？”

　　山亦仿佛是现在才看到了她的存在，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他说：“他走不了，你也一样……我说过的，今晚谁都别想离开。”

　　宋予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话还没出口，黑暗里便伸出一只手，端着手枪，枪口瞄准山亦铭，声音先一步出现。

　　“是吗？那你最好也一起留下。”冷昌沉声道。

　　山亦铭对于面临的威胁并不在意，他甚至故意把脖子往那把刀上送，察觉到宋予眉头拧得更紧，他又笑了。

　　“警察总是最容易在生死面前露出马脚的人。”山亦铭看进宋予的眼睛，“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给敌人留下喘气的机会。”

　　宋予冷哼一声：“可你不是我。”

　　山亦铭挑眉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也许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冷昌：“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说！”
　　“你开枪吧。”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山亦铭的脑袋，他无所畏惧地闭上眼，像是迎接新生一般淡然面对死亡。

　　宋予摇头示意：“他是在故意激怒你。”

　　冷昌深吸一口气，把枪收进了腰间。
　　朱泉最后一个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紧张不已，再看地上躺着的秦萧，更紧张了。

　　几分钟后，秦萧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宋予。

　　秦萧身上的伤全都恢复完好，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可宋予看他却像是很虚弱的样子，一颗心放下又提了起来。

　　“宋予。”
　　“嗯？”
　　“那是什么？”

　　秦萧昏睡的这几分钟里，他们找到了时光机的位置，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时光机的二楼机舱。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宋予温柔回答：“是一把油纸伞。”

　　秦萧颔首：“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一块黑色的污渍。”

　　宋予走过去把伞拿起来看，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告诉过你，四年前，有个人路过我家门口，留下避雨，那个人带走了一把伞。”

　　宋予惊道：“所以四年前你见到的人就是山亦铭？”

　　秦萧看起来实在太过虚弱，这种虚弱不是假象，像是人真的受了什么重伤，濒死之际的感觉。
　　宋予放下伞，快步走回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秦萧沉默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的目光太过眷念，这无疑加深了宋予心中的怀疑。
　　宋予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秦萧也开始着急：“我真的没事。”

　　“你真的没事？”她声音里带了点哭腔，“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像要死了一样？”

　　秦萧笑了一下，宋予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宋予俯下身将他抱住，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啊……”

　　被五花大绑的山亦铭坐在驾驶舱的角落，忽然嗤笑一声：“他快死了。”

　　负责看守犯人的朱泉用手里的棍子砸了过去，砸得山亦铭往旁边一歪。
　　朱泉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说：“不想挨打就把嘴闭上。”

　　山亦铭看都没看他，还是止不住地笑：“自然进化加速了细胞活性，让伤口加速愈合，却会导致细胞代谢过快引起器官衰竭，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冷昌走过来，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天已经亮了，你真的想死在我手里么？”

　　山亦铭嘴角浸出鲜血，他的舌头在嘴里探了一下，发现里面的牙齿有些松动了。
　　他还想笑，但笑的时候嘴很疼，他的笑变得狰狞。

　　“接受现实吧，时光机的燃料已经耗尽了，你们走不了，这里的每一个人，连带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作一片虚无。”

　　没有人可以逃过早已注定好的命运，正如他曾经无数次回到过去，试图挽回当年的感染事件，最终也只是一遍遍亲眼目睹事件发生。

　　山亦铭以为来到别的时空，重回到过去的朝代就可以拯救一切，但他错了，现在结果就摆在他面前，他能做的唯有认命。

　　时光机没有燃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但他们没人想死。

　　宋予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秦萧虚弱的样子揪着她的心，她希望自己能为他分担点什么，但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不过才短短几分钟而已，秦萧便感觉到强烈的睡意，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宋予还在看着他，他知道自己不能睡。

　　他像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身，将脑袋轻轻靠在宋予的被臂弯里，他说：“为什么要来？”

　　秦萧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宋予没听清：“嗯？”

　　于是他对着她贴近的耳朵又说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来？”

　　宋予的眼泪无声滑落，她没有转头看他，而是哽咽地说：“你说呢？”

　　又沉默了很久，他说：“回去吧。”

　　秦萧的声音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沙哑，宋予方才已经听到了楼上驾驶舱的对话，也知道他们没人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但秦萧不知道，他周身力气在迅速流失的同时，听力和视力也在下降。

　　他不知道宋予他们根本回不了。

　　故而宋予转过头，边哭边摇头说：“回不去了。”
　　他还以为是宋予舍不得留下自己一个人，所以才这么说。

　　宋予乘坐星跃到来，降落的时候车毁人伤，她本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所以现在接受时光机没有燃料这件事，非常容易。

　　秦萧人高马大，他靠着宋予的臂弯不住往下滑，宋予咬紧牙关撑着不让他往下滑。

　　秦萧忽然问她：“值得吗？”

　　那个人真有那么好？
　　值得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他？

　　可他转念又想，自己是被人抛弃在路边的弃婴，是秦家夫妇捡到了他，给他一个家，秦家人对他很好，他也喜欢他们，但他打从记事开始就觉得很奇怪。

　　奇怪之处在于，他的心，貌似缺了一大块，但他不知缘由。

　　直到现在，直到不久前他在医馆见到宋予，好像就是那时候，他身体里缺失的那一部分才被真正填满了。

　　秦萧仰着头，呼吸越来越微弱，但宋予看得很清楚，他是在笑。

　　“宋予。”他小心翼翼地问：“值得吗？”

　　宋予答：“值得。”

　　秦萧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宋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站在不远处的冷昌冷不丁开口：“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时间为他哭丧？”

　　宋予抬头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冷昌气笑了，阴阳怪气地说：“放心，你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滚！”宋予怒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

　　她不信秦萧是死了，两手抱着他还不愿意放手，她搂着秦萧的脖子，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秦萧闭着眼睛，脸上微笑不减。
　　他的笑容让宋予始终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对于已经失去过一次的人，她从没想过还会失去第二次。

　　冷昌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中早已被嫉妒填满。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拽住宋予的胳膊将她扯起来，但宋予的力量不可小觑，猛地将他甩开，抬脚便踹，他趁此机会抓住了宋予的腿，飞快往后倒退几步，她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往前伸腿，结果被拉成了个一字马。

　　她双手撑住地面，拍地而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脚旋身踢出，这一脚踹的是结结实实，即便冷昌及时抬手作挡，仍旧止不住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你能不能别来烦我！！”宋予扯着嗓子吼。

　　冷昌在笑，他是故意在惹她生气。
　　他认为这样可以转移她的注意，让她的视线不会一直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他正准备让这场转移注意的玩笑开得更大，然而他们却听到一连串诡异的巨响。
　　像是一个巨人的脚步声，沉闷有力，正在飞快朝他们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