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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吴落言这话倒也没错。
对林逢而言,数学的确要紧得很。
高中毕业后,她考去了北京一所985高校,在计算机系待了四年。硕士也是在本校读的,只不过转到了人工智能领域。
研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自然语言在虚拟场景中的应用和处理更感兴趣,这才特意回到杭州来,申请家门口那所大学NLP(自然语言处理)领域专家周岱山的博士。
凡是学计算机出身的科研人员,都知道数学的重要性。这门基础学科,是他们在科研圈的刀山火海里拼杀的宝刀,时时刻刻都要握在手里的。
虽说他们多少在数学上有些能耐,可学界毕竟是个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地方,学校怕他们落后于人,本硕博期间都开了数学相关的专业课,好让他们把刀磨得锋利些。
只是她一个博二的学生,再次埋头在高中数学题里,实在有点做重复性工作的无聊感。
林逢收起卷子,双手背在身后:“吴落言,你很喜欢计算机?”
吴落言目视前方:“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么看重数学,将来要么做理论研究,要么走技术应用。但我看你的课桌上有一篇论文,是去年Geoffrey Hinton团队发表在Science上的。这篇论文专注于神经网络领域,首次提出Deep Learning的概念,看来你以后想做人工智能啊。”
Deep Learning,也就是深度学习。通过建立一个由大量数据组成的神经网络,它可以训练计算机的学习能力,从而实现人工智能。
所有研究这个方向的学者都知道,Hinton团队在提出这个概念后,神经网络研究再次受到重视,2006年也就被称作“深度学习”的元年。
林逢也不例外。
吴落言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神里带了些许惊讶:“你现在就对Deep Learning感兴趣了?”
“没有啊,我只是知道这个而已。”
林逢摇头,高中时候的她,的确对这个领域没什么概念,能看懂那篇全英文论文的,是博二时候的自己而已。
“那你要好好学英语了。”吴落言若有所思。“不然将来连相关论文都看不懂……”
“打住打住!”林逢连忙道。“吴落言,你是不是只知道学习?”
“你是高中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数学和英语,它们……”
林逢赶紧举起试卷挡住他的脸,把他的话也一并推回去:“你是谁啊,管这么多,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吴落言没再说下去,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林逢落在后面,望着那个背影,越想越不爽。
这人捉弄她也就罢了,现在还爹味十足,连学习上的事也要插一手。
她使劲捏了两下卷子,薄薄的纸张不堪一搓,当即有些皱巴。
看来不能轻易放过他,林逢默默点头。
问出捉弄自己的原因本就应该,可他捉弄自己的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得反击一场。
转瞬间,林逢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大大地招惹吴落言一场,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让他也尝尝被人开玩笑和拿捏的滋味!
一念生出,她心里竟然畅快无比,好像多年的憋屈总算有了发泄的出口。想到将来功成身退的那天,她竟有些舍不得把高中场景全部删除。
欢喜了片刻,她突然惊觉自己对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居然如此在意。
吴落言的死,本该是一场往昔的落幕,但不知怎的,对她而言,竟成了一个触发回忆的开关,推着她沉浸在一个用数据堆出来的虚景里。
可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么?
她落寞的思绪,立即生动起来。
真实世界也好,虚拟场景也罢,只要自己开心不就行了,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伸了伸胳膊,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并甩在身后。
回到教室,班上的同学全都趴在课桌上,已然睡得非常安稳。
可林逢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为了更加高效地利用白天的时间,她从硕士期间开始,就不怎么在中午吃碳水。血糖上不来,大脑没有困意,午睡也就戒了。
虽说眼下周围鼾声一片,可她却没受什么影响,展开那张数学卷子,提起笔来做得飞快。
等午休结束,上面的题目也完成得差不多,她把卷子往课桌里随意一塞,开始盘算该怎么让吴落言说出真相,整整一个下午的课,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晚自习照旧是跟一堆作业拼杀,她胡乱写了一通交差,心不在焉地等着打放学铃。眼看快要到9点,坐在她左前方的陆鹿,却不停地侧过身来,给她使眼色。
陆鹿的嘴巴慢慢动了几下,无声地说着两个字——“手机”。
手机上有新消息?
趁坐班的老师不注意,林逢低头摸出手机,塞在课桌下一看,陆鹿果然在5分钟前给她发了条短信。
“明天一起上学吗?我有一道数学大题做不出来,想问问你!但是今天晚上我妈妈来接我,没法一起走了……”
数学大题?问她?
林逢有些不解,抬头却只瞥见陆鹿的背影,似乎对方早就胸有成竹,知道她看了短信后,一定不会拒绝。
她指尖轻动,飞快打出一行“什么大题?太难的我可不会啊”,正要发送时,却又犹豫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删除了那句话,慢慢打出“好,明天在秀水街公交车站等你”,这才点击发送。
说起来,当年她和陆鹿相熟,也是因为数学。
高一时,她总是沉默寡言,班上同学不爱同她多说话,只有陆鹿时不时问她一些数学大题的解法,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成了每天一起上下学的好闺蜜。
其实那会她对数学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因为吴落言的事,班里的同学对她不是嘲讽,就是讥笑,一个能时常维护她,和她交心的朋友,实在难得。
为了每次都能教会陆鹿,她不得不提前做一遍那些复杂的数学题,数学成绩也突飞猛进。直到现在,她的数学思维和逻辑能力,在系里都是排得上号的。
看来吴落言在制作这个场景的时候,私底下问过陆鹿,或者拿到了她的记忆数据,否则怎么会把这件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事,也一并做进去呢。
想到这里,林逢咬着牙收起手机。
这个陆鹿,也太不讲义气了,居然连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她。
等把数据库交接完,必须第一个找她算账!
墙上的时钟走到了9点,放学铃声响起,林逢收拾好书包,却还是在座位上磨蹭。等了一会,她瞥见吴落言出了教室,往校门口的方向去,立即背上书包跟在后面。
到了校门外的交叉路口,她快行几步走到吴落言面前,仰头道:“班长,今天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不顺路。”吴落言边说边绕过她。
“哎——”林逢赶紧跟上去。“顺路啊,怎么不顺路。”
她堆起一个假得不得了的笑:“我喜欢你啊,所以天南海北都顺路。”
吴落言的目光里透出些无奈,停下脚步,抬起手腕瞥了一眼:“快9点半了,你赶紧回去。”
林逢却自顾自地望着十字路口:“我记得你好像要去对面坐车吧?那我们先过马路——”
一句话没说完,她的肩膀突然一紧。
大马路上的怎么还扯人书包啊!
她没好气地扭头一看,果然是吴落言。
她身子一转,书包带子顿时挣开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可手的主人却还在原地站着,冷着脸看她,没有过马路的意思。
林逢心想你一个高中生装什么霸道总裁:“弟弟,大马路上处处都是危险,今天姐姐我好心送你一回,别扭扭捏捏了,走!”
她伸手就要去揪吴落言衣摆,却冷不防地被他扣住手腕。
失算啊,忘了这人小时候学过跆拳道了!
林逢暗骂了自己一句笨,感觉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并不重,她轻轻缩了下手,果然挣脱了。
“哎吴落言,你拳脚这么厉害,应该去锄强扶弱啊,用来对付我算怎么回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迭。
真是一语成谶,吴落言这个小人,将来居然会死于见义勇为。
死于绚烂的人,生前的阴暗竟也一并消散无踪了。一切由吴落言带来的痛苦,只有她还记得,只有她在承受。
林逢心绪万千,望着眼前之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微微有些愣神。
就在这时,吴落言快步走到路边,挥手招来一辆路过的的士。
上车,关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仿佛早就设计好一般。
那的士飞一样地开出路口,不过几秒钟,就消失在夜色中。
林逢呆在原地。
他他他,他竟然打车走了?
这也太没礼貌了,就算要走,也好歹跟人说一声吧!
她揪紧书包上的背带,望着的士离开的方向,满腔的愤愤不平。
……
第二天一大早,林逢想起自己跟陆鹿说好了一起上学,6点多就到了秀水街公交车站,坐在长凳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按来按去。
诺基亚这个砖头机,质量好,电力足,她听着音乐玩了十几分钟,这电是一点都不掉。就是这2G网实在不给力,也没几个能打发时间的APP。
等着等着,屏幕右上角电子时钟的数字跳到6:33,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望着路口的目光里,有些焦急。
公交车5分钟一班,到学校至少得10分钟,如果陆鹿再不来,早自习可就要迟到了。
“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辛波丝卡《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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