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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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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恐怕这个点她还在睡懒觉呢。”西弗勒斯·斯内普自言自语说着,随后他皱了皱眉,圣诞节过后,那位住在贝克街的海伦娜总能在他临睡前与初醒时游进他的心海。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事实上,他太清楚了。
他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新的角色,并且命运在他与她之间构造了极其浪漫的友谊:弗吉妮娅·劳埃德的出现,让那份沉睡多年的悸动如今在他心里冒出了一根嫩绿的芽儿。他有点儿不想再沉湎于对过去的懊悔以及对未来的无望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平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想着莉莉,他的爱的深沉回音又在他的脑海里重新荡漾起来。他一遍又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清晨的新鲜空气似乎驱走了他所有阴郁的情绪。被白霜覆盖的花园里,夜莺在歌唱,似乎是在向玫瑰讲述伊万斯的故事。
大约十分钟后,他起了床,穿上一件黑色丝绣羊绒晨衣,走进马尔福家玛瑙铺地的浴室。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校长这个职位——比起被全校师生集体哄赶出去,还是主动辞职来得更体面些。
清凉的水让他神清气爽。穿好衣服,他来到百叶窗前,四下空荡荡的,天空像一大块纯净的蛋白石,远处的烟囱里升起缕缕轻烟,像数条紫色的丝带,旋转着穿过了珠母贝色的空气。他拉上窗帘,转身来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下定决心,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去想那位芭蕾舞演员。
他坐到窗边的小圆桌前,看了看书的扉页,那是巴勃罗·聂鲁达诗歌选集《写给星期五早上不听海的人》,弗吉妮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的,今天是1998年1月9日,星期五——他的三十八岁生日。他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翻开书,看到几节描写海浪的温暖的诗:
无论被囚禁之人在哪儿,
无论他在何处遭受秋日的惩罚,
我都会带着流浪的波涛出现,
我都会从窗户中穿过。
他听到我的声响便会举目,
说道:我该怎样抵达海洋?
而我会默不作声地传递,
海浪破碎的回声,
被击溃的泡沫与流沙,
海盐后撤时的低语,
海鸟灰色的呼号。
就这样、通过我、自由与大海,
向晦暗的心给出了回应。
多细腻啊!读着这首诗,人就仿佛变成了一座马恩岛,漂在那美而富有力量的爱尔兰海上,夜晚扬起白色的薄雾,早晨又点亮那金色丝绸般的光芒。他半闭着双眼,靠在座椅上,反复念着:
就这样、通过我、自由与大海,
向晦暗的心给出了回应。
所有真挚的告白就在这两行里。他叹了口气,又拿起书,想要忘却。他读到玫瑰丛中震颤的星体、干涸的水流在涌动、折断的手在生长。他沉浸在诗句里,感受树叶的凋亡,让燃烧的心在风中释然。但不一会儿,书从他手里掉了,他紧张起来,一阵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要是那三个孩子失败了怎么办?预言并没有点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也许一次不合时宜的走神或呼吸就能让美丽的霍格沃茨变成乱葬岗。那怎么办?每一步都生死攸关。
临近八点,家养小精灵拖着瘦弱的身体和那蝙蝠般的大耳朵,用一个手推车带着早餐和一堆礼物轻轻走了进来,然后拉开挂在三扇高大窗户前的橄榄色缎子窗帘,银色衬里闪着光亮。天气好极了,温暖的空气中似乎带着芳香。一只蜜蜂飞进来,围着他面前一枚装满奶油色风铃花的墨西哥粗陶花瓶嗡嗡转。
他没精打采地喝了点茶,犹豫了一下,双手绕过煎蛋卷,拆开那些个浮华的礼盒包装,大多都是些普通羽毛笔、魔药配料、奇效洗发水之类的东西。卢修斯·马尔福送了他一套路易十五时代的银质梳妆用具,并附带了一张数目不菲的发票。伏地魔的礼物是一条从他宠物纳吉尼身上蜕下来的蛇皮和两瓶毒液,他哆嗦着站起来,退了两步,手奇冷不比。
他似乎已经猜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他用湿漉漉的手挤压着眼睑,想将大脑的视力夺走,可是已经晚了,某个可怕的念头迅速地跑到他面前,把骇人的未来从黑暗中拖出来给他看。斯内普盯着蛇皮,吓得嘴唇发白。
等一下,这不过是上司的一个恶趣味罢了,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会死于纳吉尼的毒液吗?真是有够滑稽的。他进行双面间谍工作的年头都快赶上维维安的岁数了,才不会为这种可笑的、虚无缥缈的念头犯怵。
他将目光转移到角落的一本由简易牛皮纸包装的画册上,那是维维安·劳埃德的绘画成果。他有些惊讶,因为里面满满当当是他自己的个人速写,从严肃到愤怒再到面无表情,从礼堂到教室再到庄园客厅,旁边还标注着对应时间他所说过的话。如果是在去年,他一定会把它当作证据,以劳埃德先生上课开小差为由,当众宣布拉文克劳扣两分——或许这就是那孩子毕业后才敢将它呈现给自己的原因?他倒还挺聪明。
斯内普像回顾纪念册一样翻动着纸页,双眸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泪雾。他自己都没留意到他这八年当中的细节变化。说起来,维维安·劳埃德是他印象最深的学生之一:入学半年就私自在走廊上泄题被教授当场抓包、二年级凌晨三点偷溜出寝室跑到奇洛办公室纵火、四年级替被霸凌的同学出头结果反被殴打进校医院、两年后练成阿尼马格斯,变身水獭把乌姆里奇办公室中所有用来装饰的蕾丝花边啃了个遍。毕业后因不明原因加入食死徒,沦为伏地魔的忠实走狗。
看到最后一页时,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那是平安夜的华尔兹——是他与弗吉妮娅在栗树下的美好对视。当时维维安也在场吗?西弗勒斯发现空白的地方只留下一句简单的法语:谢谢。
他那张疲惫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忸怩的笑容,在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起初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家人会对法语一往情深,后来他才知道,吉妮的母亲是个已经去世五年的法国职业病号。“法语让我像小提琴一样反应灵敏,”女儿曾说,“也让我觉得我和她拥有了一样的血肉。”
那维维安也是这么想的吗?他奇怪地焦虑了起来,仿佛此刻这张画并非出自那个小伙子的手笔,而是一位他素未谋面的亡灵绘制出来的,而这句法语似乎也饱含着某种期盼与寄托。终于,他哀戚地笑了笑,拿起手边崭新的黑色羽毛笔,往那黄铜笔身里加了些墨水,咬着羽轴尖端,最后冷静地在下面回了句:
随时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