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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XXX ...

  •   从学校带回来的一条烟早在被关着的第三天就抽完了,被关在房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许川都感觉不到自己活着。
      他试着开灯开窗让自己与一切能带来情绪价值的东西连接,但于事无补。
      脑海中是抹不去的漆黑,紧凑的生活被切断了,所有的信息汇聚成了一道陌生声音,说:放声尖叫。
      可是他喊的嗓子都哑了,那扇门依旧不会开启。

      许川有一切通讯设备,有网络有信号,他可以联系所有人,也可以报警。
      但是,很可悲,他做不到。
      如秦斯舟料定那般,他没有勇气,报警将这事闹大。即使身体被困在这方天地,门外之人依旧是养他爱他二十多年的父母。

      许川清醒的时间很少,每次睁眼恐惧和无力总是满眼上心头,使他愈发狂躁。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太难过下去了。
      将窗帘拉紧,灯光熄灭,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昼夜不分的世界,痛快麻痹自己。

      起初,父母似乎真不想管许川死活了,足有两天,任他怎么发疯,也没给他一杯水一顿餐。他抽烟抽得咳的要死,只能用手去接洗手台的自来水润喉。
      后来,他醒得时候能察觉黑暗中一点变化,比如床头放着的粥和保温杯。
      许川常常望着那些变化出神,不多时又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的日子,许川数不清过了多久。他的情绪不够支撑他去做任何往常的回应,门外秦斯舟的骂声从未停滞,许川也不知道,这种无用的抗争还能坚持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在踏进门前立下的所有誓,和现在始终迈不出伤害父母的那道坎。
      好像他还是那个十三岁时被关在房间的孩童,一直没变。

      当沉重的眼皮抬起,所见到的是苍白,许川是茫然的。除了最早为了提劲故意将房间弄的通亮,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光了。
      脑海闪过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在看清周身时化作了炮灰。
      他躺在病床上。
      那所谓的光,是设备的照明灯,只是离许川近在咫尺。
      是那碗菜粥,被放了药。
      那一刻,许川感觉自己脑中有什么崩掉了。

      他尝试使力,四肢的怪异感觉昭告着他连为人最基本的掌控自己身体都做不到了。
      全麻还有那些仪器。许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理医生曾经建议过他去做的电休克治疗。
      没想到,他第一次使用不是因为常年的抑郁情绪,而是因为他是同性恋。

      许川不知道父母是用了什么病由或者什么手段,将他带上的手术台。是清除对徐知凡的记忆,还是治疗同性恋的病。
      不过不重要了,活着也不是很重要了。
      许川控制不了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连自嘲的笑都做不到。

      打开了心电监护仪,文质彬彬的医生走来,为许川接通氧气。看到面无表情的他,眼角滴下清泪。
      口罩下医生的表情看不见,但他的眼神那么淡漠,因是见怪不怪。
      也是。
      有什么奇怪的,得了病就该治,不是吗?

      在氧气罩贴脸的那几秒,意识弥留之际,许川有预感,不论父母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如愿的。
      麻木的手指忽然蜷缩,像是合眼前最后的反抗。

      和他预料的一样,这场电休克治疗没有对许川起丁点作用。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徐知凡,很想很想,想到他的心开始绞痛,也不肯分心。
      与徐知凡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的那张脸如此清晰,好像触手可及。
      许川知道那是幻觉,却也是这些时日来仅有的心安。

      床边医生与秦斯舟的交谈很久后才撞入许川的耳中,不知是麻药的后作用还是电休克后的反应,许川听不太进去。
      在许川耳里那些话语如蚊子嗡声,只有烦人。
      他的视线也逐渐清朗,看清了自己现处的地方。

      可以确认,这不是什么常规医院,病房结构紧凑,甚至可以说狭小,不过是单人间。
      三个人的呼出的废气都闷得慌。
      能有具备做电休克治疗的地方,除了医院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精神病院,一个是“心理咨询机构”。

      要确定是两者中的哪一个,其实有些困难。
      不过许川很快就清楚了。
      术后两天他头痛不已,别说起身逃跑,就连醒着的时间也不太多。
      但给他的恢复时间没有太多。许川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秦斯舟也是,区别在于秦斯舟多活了四十多岁,她的心狠是当下的许川所不能比拟的。

      电击设备在许川眼前时,许川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听到护工与医生的病情沟通时,许川就已经猜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设备比许川想象得要更加大和可怖,看着各项表盘上的斑驳痕迹,想来是上了年头。
      被捆在床上时,许川挣扎反应不大。他心里蓦然有个疑问。
      曾经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躺在这里,那些人还好吗?
      电的颜色很玄幻,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犹如他们这种人。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到了许川身边。她的模样太过平庸,并不能让人一眼记住,只是她面无表情,深暗的瞳孔犹如一潭死水,叫人看不出一点向生的希望。
      女人手里是一叠厚重的相片,原本停顿的机器,在第一张照片展现在许川眼前时,再次开启。
      他目视着那张照片,男人交叠的画面以极其不雅观的视角被记录下。许川的经脉被电流贯穿,全身上下发着剧烈地颤抖。

      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在这时还能将眼眸闭上。他不愿去看那些画面。
      身体中的电流被加大了,可许川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发着抖的嘴唇虚张着,额上浮起薄汗。
      许川的痛苦没有人会在乎,身旁的男医生怒呵:“把眼睛睁开!”
      他一声令下,电流到达了许川所能承受的极限,整个脊椎骨在那一刻像是被硬生生砍断了,他浑身抽搐,狠哆嗦了下,张开了眼。

      相片一张纸更替,恶心溢于言表。
      男人姿势、部位,像是不是为了爱,而只是为了折磨彼此。照片里的男人,将爆出的血液,涂抹在脸上,他面对着照片做出了鬼脸。
      没有性的情·色,只有恶心。

      许川忘了自己吐了多少回,呕吐物的气温充斥着鼻尖。这场噩梦似乎没有终点,日复一日。
      他很庆幸,在坦白时,没有告知过徐知凡的名字。
      当跟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洗脑的话语时,医生总是可惜不清楚他的名字。

      显然,在对于同性恋患者的治疗是,知道具体人名会更有针对性,能事半功倍,如果没有就只能仅让他对男人产生厌恶情感。
      医生对他用过鞭刑,试图逼他说出爱人的信息。受惯了电流的刺骨,鞭子的痛似乎不算什么,他始终死咬着,一言不发。
      医生抱憾离开时,许川释然地笑了,好像他守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夜以继日的折磨,断绝了许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有的时候他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不清楚是电休克术后没恢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治疗损伤太多。许川的头每时每刻都在疼,睡觉的时间也比从前长了很多,甚至很多时分不清他是在睡眠中还是痛的昏厥。

      身心双重摧残下,许川发现自己对世界的感知有些模糊了。
      身下的病床更替成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床好几天都不曾发觉。许川发现自己回到卧室里是好几天后的事了。
      他爬起身,驱动着一身伤,摔下了床,趴在地上,手使不上力将自己撑起,就在黑暗里去触摸,一次次确认熟悉的桌角、椅子。
      许川又哭又笑。
      近一个月的经历好像一场噩梦,梦醒喉咙里的血腥味已经让他哭不出声了。

      许川的世界没有昼夜更替,没有好坏转折,只有无边的黑。他盯着天花板,只是流泪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
      周而复始。
      许川觉得他已经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干了。

      徐知凡。
      多天后他默念出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趋近于瘫痪的生活,使许川的世界只有茫然,唯有这个名字能把他拉回现实。

      许川躺在床上,侧过脸,手往枕下摸索着,所幸手机还在远处,只是没电关机了。给插口按上充电器,他一动不动注视着手机亮起。
      开机一声响,消息震动紧锣密鼓袭来。
      许川眼睛受不了强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醒目的是上百条的未接来电,和已经爆炸掉的微信消息。

      兄弟几个都发来不少消息,还有他们在外旅游的照片,感叹着可惜他没来。
      看着那些照片,外面的世界竟有些陌生,曾经的熟悉滋味似石块压得他胸闷,他心跳急促,呼吸都带着喘,这反应像是恐惧。

      许川眼神本能闪躲,点开了徐知凡的对话框。
      消息如海水,点进这界面时,手机卡了好一会儿,最新一条停留在十分钟前,他发来的一个句号,往上几条是他说要报警。
      许川手指微微蜷缩,犹豫片刻,颤抖着向上滑去。
      离他上次点开聊天界面,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徐知凡每天都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关切他、安慰他;发的照片上,他在景区留名墙上写了自己和他的名字,名字角落画了一颗爱心。
      二十多条语音许川逐条点开,从最开始的镇静、想念,到后来的沉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这些日子里,他也很难熬吧。

      许川盯着屏幕,长睫轻搭,那股负重的无力包裹住他,他连呼吸都像妄想。
      他熄了屏,无声无息。
      他不想去面对,不想给出答复。
      从小到大,许川从没这么害怕过。

      医院的夜晚算是安静的,唯独一间VIP病房还有不少话语。江磊大摇大摆瘫在病床上,脚上的石膏被抬了老高,嘴上还吃着霍然给递的樱桃,活像当代皇帝。
      下飞机时他在机场摔了一跤,直接把腿摔断了要住院,本身安排的病房是三人间,寇忱大手一挥直接开了个VIP病房。
      他这么一摔,几人原本定的去别处玩的计划也就搁置了,每天自家医院两点一线。

      “知凡是不是被那古堡吓出毛病了,”魏超仁疑惑,“怎么动不动就发呆啊。”
      徐知凡确实又走神了,他眼珠动了动,看魏超仁:“嗯?”
      “不能吧,要吓出毛病也是霍然吧。”胡逸打出手里的牌,随口道。
      霍然呵呵,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然后又给江磊嘴里塞了个樱桃。

      医院实在太无聊,魏超仁点了副扑克来解闷,除去卧床的江磊还有赢不了的徐知凡,其他人坐在病床两侧,往江磊肚上扔着牌。
      江磊嚼着樱桃果肉,头往左一撇,把核吐进垃圾桶,他有些郁闷,待在医院两三天了,实在太无聊了,他说:“许川怎么回事啊,妈的,一个多月了,影都没见一个,消息也不回,跑深山里做勘测了啊。”
      这话是冲着徐知凡说的,徐知凡嘴角僵了瞬,心情跌到了谷底。
      是啊,一个多月了。
      他语气出奇有些凉:“忙吧,前两天发消息也说忙。”

      “他在忙啥呢,也不招呼声,”寇忱手里牌不是很好,忽然想起,“欸?他都没回我消息,还回你了?什么意思!区别对待啊。”
      提到许川,徐知凡从身体到心态都不是很好,心头难受,也没力气去应付:“鬼知道。”
      说完起身,坐到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手机上,发出的消息,依然不见回音。
      徐知凡拧紧眉头,闭上了眼,夜夜失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这时,握在掌中的手机发出震动,徐知凡情绪不高,烦躁地瞥了眼。
      当看到来电人上赫然写着许川两字时,他瞳孔微缩,再三确认是他,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看他豁然起立,眼中写着不可思议,打牌四人和江磊都很是诧异。
      霍然问:“知凡,咋了?”
      “没,”徐知凡迅速做出反应,“我朋友给我打电话,我去外面接一下。”
      说完,他一刻等不了,近乎小跑出了病房门。
      留下五人面面相觑,江磊不解:“他咋了?一惊一乍。”
      其他人耸耸肩,一脸“谁知道”呢。

      高级病房的环境一直是要求宁静的,现在夜已深,整个病房走廊只有各屋的仪器声音。徐知凡的脚步急而轻,他边小跑边拿出了蓝牙耳机戴上。
      到靠近走廊尽头的开放窗台前,才减缓了脚步。徐知凡步伐很快,从病房跑到这,只用了几秒的时间。
      他很急迫,很想他。

      徐知凡靠在墙上,点下了接通。
      来电的震动停止了,他听到的还是医用仪器的“滴嘟”声,耳机里没有传来声音,许川那边很安静,他人也没有说话。
      “……许川?是你吗。”徐知凡先开了口。
      电话那头依旧无声,好在有微弱的呼吸声,让徐知凡确定对面是有人的。

      炎热的夏日深夜,夜风从窗口吹进,直吹着徐知凡的脸,他站在窗口,在八月正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阴冷。
      他和许川话都不算多,但在交谈时从不会沉默。徐知凡沉了沉气,轻道:“你还好吗?”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说这话时都在颤抖。

      你还好吗?
      屋里没有点灯,许川眼睁睁看着通话界面的时间一秒一秒增加,他虚张着口,几度想要回应对面之人,却怎么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每一次想要开口,都哽在喉咙里,变成了喘息。
      那声音太过痛苦,像在哭泣。
      许川原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一辈子的泪都哭尽了,但再听到徐知凡的声音,千疮百孔的精神还是会被提起,激着他为人的意志。

      “你怎么了,”徐知凡慌了神,轻柔的声音也感染上沉闷,“怎么了?”
      手机被置在了一旁,许川蜷缩着一动不动,呆愣着凝望只有一点亮光的手机屏幕。
      一个月来遭受的非人对待,他已经不懂怎么去和常人交流了。
      人声响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浑身颤栗。

      爱人的羁绊总比他们所想的要深,只听许川微弱的抽噎,黑茫的走廊,瞬时将徐知凡抽离。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许川,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不!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月光下,徐知凡的眼球充斥着红血丝,短短几分钟,他好像衰败了。
      “你还在你家,对么?我现在就去找你,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徐知凡抬步向外就要走,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却将他扼住。
      “知凡。”
      那声音哑得连许川都不敢确认是自己。犹如黄沙噎进了喉咙,又像用利器切割了他的声带。
      徐知凡紧绷着的理智,在这一刻断掉了。他僵在原地,茫然的双目再也控制不住溢出的泪水。
      怎么会呢。
      明明一个月前还好好的啊……

      “知凡,”他又唤了声,“我爱你。”
      爱这个字太重。
      它是誓言,也是决绝。

      徐知凡脚下发软,跌坐到了地上。
      许川从未对他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爱是需要负责的,展望不到未来怎么敢轻易许诺。而此时,最深情的话语让徐知凡如履薄冰。
      从声音到话语都太过陌生,徐知凡却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他。
      那不像表白,像求救。

      “许川,我爱你,”徐知凡双眼猩红,他背靠着墙壁做支撑,盯着灰蒙的走廊顶端,一遍又一遍回应他,“我爱你,我爱你……”
      一个月以来的煎熬,在此刻爆发。慢慢的,他泣不成声,已然分不清是回答还是哭诉。
      夜深人静的医院,徐知凡连放声大哭都做不到,他压抑着自己想让自己恢复清醒。可情绪占了上风,他止不住泪水滴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久久沉默的对面,又传出了许川的声音:“对不起。”
      这声道歉,比方才更要疲惫,犹是声嘶力竭后的麻木。
      徐知凡怔住,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医院的消毒水气从口鼻吸入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不停摇头:“不要这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你,许川,许川你别……”
      话说到一半,徐知凡哑然。他不声不响,低下了头。

      “对不起。”
      电话忙音随着许川最后的三个字到来,许川挂断了电话,整个世界安静了。只留下了机械器材的声音,在夜里听着多了几分渗人。
      徐知凡木讷地坐在地上。
      他没说完的话,是: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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