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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全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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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在早上九点到来,徐知凡瞄了眼手机,开了门。徐母探着个脑袋往里望,她笑容和蔼,但藏不住眼下的乌青,徐母心态一直很年轻,但是岁月不饶人,疲态还是比年轻人要更明显,看样子昨夜没怎么睡好。
徐知凡半眯着眼,喊了声:“妈。”
“还在睡啊?”徐母身体进来了些,手上拿着一杯温牛奶,“你不是有吃早饭的习惯吗,妈给你买了早饭,收拾一下出来吃吧。”
“哦。”徐知凡接过牛奶。
母亲故作从容,却不小心在回头瞄时,撞上了徐知凡的视线,尴尬一笑。
徐知凡端着牛奶,不禁莞尔。
他确实有吃早饭的习惯,不过上大学后作息不规律就不怎么吃了,他妈是知道的。
老妈真不会撒谎,找个理由还找个过时的。
他出门刷牙洗脸,回到房间把牛奶一饮而尽。一回头,徐母又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徐知凡温笑走了过去:“咋了。”
徐母一脸心事,犹豫了会儿,才道:“你不是年初和李绘分手了吗,你说你之后又谈了一个对象。”
“嗯。”徐知凡应答,心道:果然。
“这次回来没见你带来,也没见你提起,”徐母说,“是哪人啊,家庭怎么样,和你相处的好吗?没像李绘一样欺负你吧。”
“没,”徐知凡无奈笑了笑,“他是咱这的,家庭就是普通家庭,我和他相处的挺好的,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他挺多年了。”
“挺多年了?”徐母一愣。
“嗯,我从高中就喜欢他了。”徐知凡道。
“这么久……”徐母掰算着日子,仔细回忆着徐知凡高中的人际关系,“妈认识吗?”
“认识,”徐知凡坦白从宽,“他是个男生。”
这话已经在徐知凡脑中演练千百遍了,真正说出来时,还是有些发抖。
徐母瞳孔微缩,整个人僵了一瞬。她是有过心理预期的,但是亲口听到儿子说这话,还是如遭雷击。
“是……是你的那些朋友中的吗?”徐母有些结巴。
“是,”徐知凡望着母亲,“许川。带你回家那次抓着导师的就是他。”
“哦……是他啊,你们这些人都是好孩子。”徐母眸色深沉了些许,心情很复杂。
徐知凡看出母亲的难办,手在徐母的肩头拍了拍,调笑说:“你没仔细瞧他吧,他长得很帅,很符合妈你颜控的标准。”
徐母扯出了笑,她一时难以消化这些,恐怕根本没听到徐知凡说了什么。嘀咕着:“嗯,好,出来吃饭吧。”
她的魂不守舍徐知凡看在眼里,徐知凡说:“学校老师发了邮件过来,我看眼,你和爸先吃。”
“好,好。”徐母心不在焉,恍惚走了出去。
徐知凡本来是打算出去吃饭的,但看目前这状态,得给她一点时间消化,和跟父亲商量些他们自己的想法。
眼下这个做法,是徐知凡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母亲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是大于父亲的,她和许川认识,并且徐知凡提起许川一起去解救她,就为了给许川卖乖,让母亲对他有个好印象。再借母亲的口将这事传于父亲,降低这俩老好人的防线。
他没说谎,老师确实给他发了邮件。还是那个恨不得打酱油都让他去的老逼登,他挑选着回了几条。
看了眼手机,和许川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刚醒时给他发的“早安”。
看来还没睡醒。
他关了电脑,走出房间,直面风雨。
父母在餐桌上压着嗓聊着什么,脸色不是太好,余光瞧见他出来了身子挺得板正,甚至想要站起来。
徐知凡自动忽略了他们的行为,坦荡地往他们对面一坐。他早餐戒了很久了,加上这会儿心里有事,看着这桌上的小笼包水饺是一点胃口没有。
徐知凡看了眼他俩:“爸妈,你们想问啥问吧。我全招。”
徐父徐母张着嘴,对看一眼。许川这么坦诚,他们反而说不出话。
屋内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事物都禁止了。大概过了有半分钟,徐父咽了咽口水,开口:“你和你们那群小子里的一个,谈恋爱了是吗?”
“嗯。”徐知凡说,“三月多就在一起了。”
徐父犹豫了下,又说:“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徐知凡说:“阴差阳错吧,我去找他,他刚好分手,算是我追的他。”
听到是自家儿子追的人家,徐父像是理亏了似的,默默闭嘴。
徐母问:“你,喜欢他吗?”
“喜欢,很喜欢,”徐知凡笑了笑,“我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桌下徐母的手攥紧了衣角,她柔声问:“知凡,你有没有仔细想想呢,你现在年纪还不大,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不理解什么是爱,有没有可能……只是把朋友之间的好感误解了呢?”
“不会的,”徐知凡坚定地看她,“妈,你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什么事,都不会是因为一时上头。我用了五年时间,确定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请你们相信我。”
徐母听这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本就带着细纹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徐父揽着她的肩握了握,作为安慰。他抬眼看徐知凡,说:“知凡,你真的想明白了吗,从你小时候爸爸就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成熟于同龄人。”
徐知凡闻言呼吸一滞。
“但这件事……”徐父吐气跟着重了些,“我不能说这个决定不对,但起码是我活这些岁数所不能预估的,你有想过以后吗,先不说这样另类的感情能否走到最后,就算走到了最后,等你老了,等你们老了,谁来照顾你们呢?”
徐知凡张口欲言。徐母的手先一步拦下了徐父,似警告他说话太重了。
他待人友好的父母,在他们亲自养大的孩子面前,也总把握着度。
“爸,我知道你的担忧,”徐知凡眼眶发暖,“但事上的所有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有得必有失,我不贪心,我只想要我当下所求,这是我的人生,是对是错,让我自己走吧。”
徐父沉默着,将头转向窗外,不再言语。
徐母眼中闪着泪光,微微摇了摇头,呢喃:“……爸妈怕你受苦。”
徐知凡已经忘了他是怎么走回自己卧室的,餐厅离卧室的距离不远,脚下却轻飘飘地犹如不在人间。
他表面的从容淡定,在背靠关上门的那一刻,全部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积攒的与父母的情绪顷刻爆发,好的坏的,从脚下溢至头顶,瓦解着他的伪装。
他的父母对他很好,从来很好。
但人与人的感情太过复杂,亲情也是如此,不是双向付出,得到的一定就是良好的亲情。
那些曾经芝麻大点的不满积少成多,变成了斩不开的隔阂,如今因为性取向的事要将其撕开,回忆所带来的痛苦,不仅仅是一件事。
徐知凡无声哭了很久,哭到人累得没有了知觉,倒在床边迷糊昏去。
其实他父母的态度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父母,但是就是这时的关心,成了杀死曾经的利刃,难以承受。
也好,现在无人吵他。
许川醒是被秦斯舟夺命似的连环敲门声给吵醒的,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也难怪母亲这么急切。
他给徐知凡回了个“早”,下床给秦斯舟开了门。
秦斯舟对他很少有好脸,大多时候一睁眼就能瞧见她板着一张脸,瞪着自己。这会儿也不例外。
“你在那边也是睡到这个点才醒吗?”秦斯舟问。
许川挠了挠头,应了声。显然昨晚那事让秦斯舟心里不太舒服,今天火气是肉眼可见的高涨。
“你手是怎么回事?”秦斯舟话音一变,语气从单纯的挑刺变成了特有所指。
许川一愣,看了眼自己的手,右手上的红蛇极其醒目。
纹了小半年,许川都习惯了,秦斯舟不提许川都忘了这茬。
他语气没什么变化:“想纹就纹了,刚好还是生肖。”
“你神经病吗许川!”秦斯舟的声音骤然拔尖,“我生你养你是为了让你纹身的吗?你知道纹身的都是什么人吗?”
许川皱眉,想回嘴,但想了想又算了。
“许川,你能耐!”秦斯舟的话语萦绕,“我给你生了副好好的皮肤,你去在上面七搞八搞,纹身?你知不知道纹身不能进国企的,你马上给我去洗了!马上!”
许川翻了个白眼:“不洗。”
说完,他没再理会秦斯舟的愤言,去自己卧室里的洗手间刷牙洗脸刮胡茬了。
洗完一通出来,秦斯舟还在自顾自喋喋不休:“你知道纹身不能纹蛇吗?你纹这个的意义在哪?你有大好的前途,现在全因为这个毁了!”
许川实在被她烦的耳朵疼,看着她道:“什么大好的前途?别有那些不该有的幻想,你儿子本身就进不了国企。”
虽然是贬低自己的话,但是说出来看秦斯舟气的不行的样子还是挺爽的。他这会儿起床劲还没过,怕再挺秦斯舟念叨会儿真吵起来。
他扯了件常服,在卫生间里一套,拿了手机往家门外跑。
秦斯舟还如他小时候一样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虚张声势,看她的表情好像还真以为这东西现在也能恐吓住许川。
许川正眼都没给一个,伸出手把鸡毛掸子撇开,穿上鞋出门了。
出门时留了句话:“我和朋友约了下午打麻将,晚饭也不用等我了,您和爸自己吃,别气着了,也别把我还当小孩,妈。”
身后秦斯舟的喊声一直到电梯间都没停,许川觉得有点好笑,他母亲在外人看来一直是个很端庄得体在外应酬还能被人说优雅的女人,发起癫来一样失心疯。
许川想这点他应该是遗传到了。
他站在电梯间走神,按下了的电梯按键,半天不见回应,傻愣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电梯又故障了。
许川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恨不得也学身后的秦斯舟喊两声,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认命走了楼梯。
走到一楼,看着小区的绿化带那几个蹦跳的儿童,他有些茫然现在该去干什么。
他说要去打麻将,也只是昨天徐知凡随口一提,也没真定。
况且刚醒时发去的“早”,这半会儿徐知凡也没给他回消息,人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
许川顿了顿,打开微信又给徐知凡发消息。
-你醒没?
这回徐知凡回了。
-。
许川看着句号一怔。
-句号什么意思?
-大事已办的意思
-我操,怎么说?
-说来话长,出来面说吧
-行,麻将馆?看这句号你不是很好,给你送点
-真体贴啊,就附中旁边那条街麻将馆吧。我打车了
-好
别看许川打字还能说笑,其实手都在发抖,坐上车时司机让报手机号说了第三遍他才回,司机还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但他确实慌张,毕竟徐知凡父母的态度,关系着他和徐知凡。
而且,如果徐知凡都不能处理好这事,他不更完蛋了吗。
徐知凡家住的离附中近,许川到时,徐知凡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这一路上许川想的昏天暗地,完全不在状态,下车平地一个趔趄,幸好徐知凡扶了一把,不然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鼻梁骨有罪受了。
“你这是也招了?你爸妈给你腿打折了?”徐知凡问。
许川仔细瞧了瞧他,变化倒是和昨天分开时变化不大,就是从神态中莫名读出了股沧桑,没收拾的胡子更是给那沧桑添了笔有迹可循。
“我要招了,你起码一周见不着我,还有可能下次见我在精神病院。”许川挖苦自己,顺带安慰他,“你特么胡子都没刮,真凉了啊?”
徐知凡不置可否,下颚往麻将馆里一抬,“先送两轮再说。”
许川扶额:“我看你这样,觉得我现在就是具会呼吸的尸体。”
绿色的桌子,磨损的麻将,口袋里的钱越多,许川越觉得心慌。徐知凡第二轮给许川送钱的时候,许川实在忍不住了。
也不顾凑桌的两位女士,凑徐知凡耳边说:“哥,行行好,我特么赢你钱比输钱还难受,你怎么了?给我来个痛快吧。”
徐知凡叹了口气,瞥了眼牌,“好好打牌,我没事。”
“你一点不像没事的样,”许川眉头皱成一团,“你什么时候给我输过这么多。”
徐知凡蓦然笑了:“真没事,今天手气不好。”
“我人都不好了。”许川绝望。
“所谓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徐知凡摸着牌,话音一转,“我平安度过了。”
“嗯?”许川一愣。
他被徐知凡这转变唬住了,压根不记手里打出去的牌,徐知凡眼疾手快,笑着看他:“清一色对对碰——给钱。”
许川笑骂:“操,狗日的。”
徐知凡糊完这一把,开启了大杀四方,同桌的女士都惊了,不明白他这是怎么横空打的亢奋剂。
下桌后,徐知凡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他俩漫步到隔壁奶茶店,点了两杯喝的。
“这么轻松?”许川咬着吸管。
徐知凡说:“也不轻松吧,我很少这么郑重的跟他们说话。”
“你父母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也尊重你。”许川感叹。
“我不靠他们活,”徐知凡想了想,“分寸感说是疏离更适合吧。”
“也是。”许川默不作声,喝完了整杯橙汁,“这种疏离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但我倒希望我和我爸妈也有些。”
徐知凡看他:“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许川松眉:“没想好,随机应变吧。但我估计难,没吵个十天半个月,消停不了。”
他又道:“如果寇忱他们回来,我这事还没解决,你帮我跟他们说我有事留校了,你们就自己先去玩,我处理好了再过去。
“嗯。”徐知凡应声。
都不是小孩了,这种事徐知凡相信他能自己解决,何况他是许川。
过了一会儿,许川低着眸,突然道:“要是我没回你消息,你别来我家,等我自己解决。”
徐知凡拧眉:“什么意思?”
许川无所谓地笑笑,打趣道:“没什么意思,怕你来瞧见我对父母下跪求饶,我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