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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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结尾）
钟朗尴尬的不知所措，便干咳了两声，决定转移话题。而他的话题永远是对事件抽丝剥茧，解答疑难——真有点职业病：“我刚刚想到，我不是没喝孟婆汤。诶，六年前我跟老师办案，被一个匪徒一枪对穿，听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昏迷了一星期才醒过来。”
他满脸神采的看着我：“可我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我还是顾惜朝的时候，跟你一个弹琴一个舞剑，大漠残阳，长的好像一辈子都在里面了。”
“可不就是一辈子吗。”他低下头，一耸肩，“后来就总是做梦，梦见那时候的很多细节，有你，我搞不清那是什么，便没在意，直到上一次见到你。记得前世真是有意思。我记得我上辈子喜欢的不是胜男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可现在却……呃，少商，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说着说着，他突然又抬头看着我，脸上只剩下审视和冷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是人。”
我……我张张嘴，最终没有说话。我不想骗他，但是我也不应该告诉他。
其实他是顾惜朝或者钟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活着。而且必须开心的活着。
于是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说来话长。哦对了，你刚醒，要不要喝点水。”他一愣，又笑了：“我现在嗓子干得冒火，有酒吗？”
“有。”我冲他一笑，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他点点头，放心的躺回床上。我出了门，于教授和韩非还睡在外面，我从韩非的口袋里掏出钟朗的小酒壶，拧开壶盖，酒香扑鼻。原来钟朗随身带着这么好的酒，我仰头灌了下去。
酒壶里装不了多少东西，很快就见底。我在两界往来，要不了多久的功夫。我喝完他的酒，便回去了冥界，在河边给他装了一些忘川水。
忘川水，其实就是孟婆汤。
我回来的时候钟朗几乎又要睡着了，他看见我走进来，立即挣扎着坐起来：“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他：“困了就好好睡一觉。”
他甩头一笑：“我不敢睡。再睡过去，醒来发现我又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怎么办。”我一时语塞。他说完便对着壶嘴灌了一口，脸色突然变了：“这是酒？”
我走上前，把他拢进怀里：“你累了，得歇一歇。”
他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似乎要甩掉困意：“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你需要的东西。”我拍拍他的后背。
钟朗，睡吧，前世已经过去了，醒来以后你就要好好的活着，再别把那些伤心的事情想起来。
我想起奈何桥上的婆婆每天端着一个碗，垂老的声音满是苍凉地劝说过客：“喝下这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快快上路吧。”
没有几个人是甘愿忘记，但其实只有忘记，才可重生。
钟朗终于安静了，我把他轻轻放回床上，盖好被褥。等他醒来，他就再也不会记得顾惜朝或者戚少商，他还是钟朗。
我看了一会儿，俯身在他饱-满的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在旗亭酒肆的那些晚上，他睡在我身边，每天我都看着他光洁的前额，我觉得这样的额头天生就是给人亲吻的。但我还没来得及把这荒唐的念头付诸实践，命运就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个巨大的鸿沟。
现在我终于得逞了。
我又记起了丧失了七百年的记忆。
那个记忆关于一个大侠和一个书生。他们隔着血海深仇相爱，不能厮守不能山盟，唯一的安慰就是死在了一起。
我是戚少商，我的一生如此丰富多彩，前半生的我有红颜也有兄弟，我知道西北射天狼的壮怀，也懂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柔情。而我的后半生接连着血色，我知道遭受背叛的愤恨，也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痛快。我有权力，我有知音，我有功名，我有坎坷有哀思有仇恨有爱恋。
我什么都有了，人间的喜怒哀乐，我都尝过。
可是顾惜朝什么都没有。他的前半生抑郁不得志，后半生穷困潦倒，他所追求无一被得到，所珍视一再被失去。如今前尘寂落，他却因前生的那些业因不得善果，要被困在地狱做鬼差，渡划他人，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开解。
我是戚少商，他是顾惜朝，他比我差了那么多，我怎么舍得留他在地狱受难，我却在轮回中志得意满。
所以我换了他。
我劝服了阎王，也劝服了他。其实我知道他没法拒绝我。在忘川河口分别的时候，他用手背摩挲我的脸颊，坦言道：只要我笑，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对他的好。
我有一对让人无法拒绝的酒窝。一笑起来，就像是对人撒娇。
就如同我一直觉得他的额头天生就是给人亲的，我们都有一些荒唐之极的想法。
他走上奈何桥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对我说，大当家，你放心！你的侠义，惜朝会帮你继续信仰，你应得的生命，惜朝也会帮你继续活下去。我走过这座桥，就不会只是顾惜朝。
头一百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可只要我想到他，我就心痛。我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这么强硬，这么难以抗拒。我活着的时候明明用整个生命在爱他，却到死也没能和他说明白。我们在地府里才能坦言自己的心绪，却又要忍受无尽的别离。
幸好我有很长的时间用来忘记。
一百年两百年，七百年，直至我再也不能记得我自己，和他。
我晃了晃钟朗的酒壶，随手把那些剩下的水倒掉，把它又塞回了韩非的口袋。
他真的做到了，他正直，随性，侠义，他随身带着烈酒，他爱着的是红泪一样豪气张扬的女子。同时他又骄傲，自负，清高，他对感情要求苛刻，他做事还是那么激烈极端。
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需要戚少商。有钟朗足够。
外面天光微亮，这是我跟随钟朗的第三天。
终于彻底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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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朗出院的时候，韩非的汽车出了问题。于胜男满腔怒火的跑去给巡捕房打电话，小惠急着回报社发稿给她的英雄哥哥一点赞扬，韩非尴尬的在钟朗发现酒壶空了后飞奔去买酒还他。
我站在他身后不远，看着他被他的小组丢在医院门前，哭笑不得。
他突然回头看向我，大喝一句：“什么人！”然后愣了一下，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不知所措。我以为他不认识我，就没有隐着自己。没想到他对陌生人都这么敏锐。
我知道如果我转身逃走，他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罪犯而追上来，所以我只能站在那里微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好，我叫小马，做牛做马的马。”
他一直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半晌，迷惑不已：“小马？我觉得你不应该叫小马啊。我是说，呃……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他坚定的下了结论。
我有点怀疑孟婆汤到底有没有效果。
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对他一摊手，略有些敷衍的回答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吧。”
他一定觉得像我们这样两个大男人认真讨论缘分很奇怪，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