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起》半展眉

1、序： 陆渊

　　4月1日，这是我最刻骨铭心的日子。

　　我是个普通的电脑程序编写员，身高中等工资中等住房面积中等医疗保险中等，而我的女友条件比我要好一些，职业是作家，已有两三本推理悬疑小说热卖，论外貌从脸到胸再到服饰品味都堪称美女，她完全可以傍个富商，找个比我条件更好十倍的终身依靠。

　　不过毫不谦虚的说，我这个人人品还不错，从不三心二意，不抽烟不打麻将不逛酒吧歌舞厅，从做饭到修电视抗煤气罐家务活样样来得，认识两年来，我虽然没给她买过什么限量版名牌，生日圣诞七夕情人节也是次次变着花样庆祝，从未遗忘过。

　　总归一句话，她和我这快要绝种的好男人过一辈子绝对不亏。

　　今天，我就打算把这句话变成现实。

　　玫瑰花的香气氤氲，花光人面相映红。

　　她打开了花枝上挂着的贺卡后，眼睛就一直在笑，竭力忍住却依旧隐藏不住的幸福的笑。

　　我喝了口咖啡，严肃道：“这是我的工资卡，正式上交詹岚小姐，请今后的领导指示去领结婚证的时间。”

　　她埋下头大口大口的吞咽冰淇淋，刘海一缕缕调皮的跳动，映着明媚阳光的颜色。

　　我趁热打铁：“我仔细考虑过了，结婚戒指我妈留下个祖传的，不用另买，如果你觉得现在咱俩的房子太小，我可以把现在的房子卖了，加上存款再加上你存的稿费，可以付那栋‘无限年华’精品楼……“

　　她抬起头来瞪我一眼：“谁答应你了？我还要考虑考虑。”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我摊开双手，“接下来有三位美眉等着我告白呢，我赶时间，要是你不答应我只好赶下一位了。时间就是爱情，效率就是生命……”

　　她跳起来抓起玫瑰花束打我的头，片片花瓣飞落下来，擦在鼻端让我想打喷嚏，我大叫：“轻点，这上面有刺，毁了你老公的容看谁还会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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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极生悲。这句古话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像往常那样，我们钻条小胡同闲逛，进行卿卿我我大计，她脸色晕红和我手拉着手，说些完全没营养却很有打情骂俏风格的话。刚说到“女的喜欢中庸安稳男人喜欢激进，所以你选中了我，我选中了你。”“是啊，就像咱俩初次见面，30路公交急刹车，你没站稳整个栽到了我身上。”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来凄厉的喊声，一个男人抓着个革包飞快跑过去，后面的女人在哭喊着追赶，典型的抓小偷剧场。

　　而我竟然也脑子一热，放开了她的手开始帮着追，履行一个好公民应尽的职责。

　　事后我无数次的忏悔，如果真的能够预见之后的结果，我绝对不会挺身而出，我不是英雄，只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平凡人。

　　我的体力似乎比对方高出一筹，追过去厮打一通夺下了那个小偷的皮包，刚刚舒口气，却没提防那雪亮的刀光一闪，扎中胸口时的刺痛让我张开了口想喊叫，可是鲜血自喉咙源源涌出，活像开关拧到最大的水龙头喷泉。

　　“不会这么倒霉吧，见义勇为把自己的命都陪上了——”这是我涣散的目光接触到阿岚惊恐流泪的双眼时，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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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

　　用文言词来讲，我现在是“孤魂野鬼”，我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我没见过其他鬼魂，也没哪个牛头马面来抓我去地狱轮回，所以我只能满头雾水的继续呆在——哦对了，我没有头了，我现在似乎是附在阿岚身上，通过她的五感感知周围的一切，却没法离开她的身边。

　　阿岚写过一些灵异小说，后来说越编自己也越害怕，所以打住；我听她讲述过此类的构思：鬼魂大概是脑电波形式，或者是一种磁场，如果离开肉身后，执念分外强烈，又遇到了相契的身体，就暂时可以寄存起来。

　　我不知道我能存在多久，而阿岚现在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我死之后，那个小偷竟然逃过了法律制裁，不知道是哪家的高干子弟，运用了多少钱权交易，法院先从强盗的意外杀人罪，到了后来的防卫过度罪，我被认为是攻击在先，而那个被抢走皮包的妇女也是当庭翻供，称强盗是他的男朋友，而我却变成先行攻击强盗的小偷……

　　阿岚和我一样从小没了父母，她的性格很要强，如果我捞了个英雄烈士的光荣封号，她会痛苦一阵子，但最终还是会振作起来，可是遇到了这样肮脏的打击，她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经彻底被层层乌云般的仇恨、悲哀和失望遮没了。

　　她没有痛哭过，一次也没有。

　　她想过要雇人去杀那个小偷和那名妇女，编造借口购买硫酸，查阅化学资料配毒，甚至偷偷自己购买鞭炮，取出里面的炸药，我看着她房间里那些报仇的狼籍东西就头皮发麻（又忘了，我已经没有头了）也许她只是在发泄，过了一阵子就会认命放弃了，但更可能的是，她哪天一时冲动就真的干了出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做事这么疯狂？

　　“詹岚你听好了你别做傻事！为那些人渣不值得把你一辈子都搭上！你写小说的聪明劲儿哪去了？”我只能一遍遍的大喊，因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干。

　　她坐在床上，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像个女鬼，全没从前的天生丽质洒爽利落，以前我还笑她化个妆要半个小时，可现在我宁愿把全天下的化妆品都堆到她面前，也不要她这么委靡不振的样子。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道光亮，抬起头喃喃自语：“陆渊，我好象听见你说话了，是你吗？”

　　我欣喜若狂，她能跟我沟通？看来老天听到了我的乞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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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窗户的同时，也会让暴风雨穿窗而入。

　　阿岚听从了我的话，没有让自己深陷入仇恨之中。我刚松口气，她却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成天上网查找各种灵异鬼魂有关的资料，还加入了几个研究魂魄灵异的组织，成天跟黑狗血，牛眼泪之类的玩意儿打交道，只盼望着有一天能像聊斋主角那样和我再见。

　　我开始很欣慰，还陶醉于自己有这样深情的一个女友，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对头了。我只能在半夜等特定时分对她说上几句话，她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我的意思，想超过十句话的交流，我都会立即累到沉眠。

　　人鬼情未了这幕戏码听着很感人，实际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她月经痛的时候，我没办法给她递一杯姜糖水，她被溅出来的汤水烫到的时候，我没办法提醒她小心，我没有温暖的胸膛没有支持她的手臂没有风趣的言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她折腾自己。

　　我希望看到她快快乐乐，哪怕挽着别人的手臂为别人而欢笑，而不是这副精神兮兮的样子像个进修补课的女巫。

　　问题是，就算我现在立即消失并且告诉她我要消失，她也不会相信了。这个傻丫头，对于社会太过失望，现在唯一能让她燃起希望的就是我鬼魂的存在，哪怕五年，十年，她也会为这一丝渺茫的希望而等下去。

　　我后悔了。我开始用能想到的一切字眼咒骂老天，我自问虽然是无神论者，可是没有砸谁的神像也没有跟哪个传教士冲突，你为什么要这么整我？让我眼看着喜欢的女孩变成活死人，又变成半疯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到了这一天，詹岚照例打开泡面匆匆解决这一餐，她吃得味如嚼蜡，我呆滞的看着她，谁都没注意什么时候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这样一行话：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詹岚放下筷子，一眼瞥到，下意识的移动鼠标，在YES上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