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逐风向你》江海溪

2、天空一声巨响

　　路云因他这句话回了神，他侧身让出空间，示意他进屋坐。

　　接着领着他到了客厅，去冰箱拿饮料：“你喝什么？”

　　“有肥宅水吗？”

　　“有。”

　　路云很快拿了两听可乐出来，递给刘宇一之前，顺道帮他开了拉环。

　　“谢了。”

　　刘宇一从他手里接过罐子。

　　罐身不过一掌，可乐传递过来的时候，两人的指节不免发生了触碰。

　　刘宇一指腹贴到了他的指节。

　　路云似乎也有所感知，微垂下来的眼睛轻轻抬了抬，两人指间动作都同时凝了一瞬。

　　但这凝滞只是半秒钟。

　　刘宇一接过罐子，夸了他一声：“你还挺体贴。”

　　“没，顺道的事儿。”

　　应答之际，路云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那听，抿了一口，在刘宇一旁边坐下。

　　“你吃水果吗？冰箱里有西瓜，葡萄，苹果。”

　　“我这不买了吗？”

　　刘宇一指指茶几上的袋子。

　　来路云家探望之前，他特地在超市买了一些水果。

　　“那我去切。”

　　路云说着将罐子放到茶几上，起身。

　　刘宇一随之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

　　路云拎着袋子走在前，刘宇一盯着他的后脑袋，冒出一声：“路路，五年没见，你怎么比我矮了？”

　　“……”

　　路云把袋子搁到料理台，转身回视他。

　　刘宇一没料想到他这突然的动作，没刹住脚，下巴差点儿与对方额头碰上。

　　路云也觉察到了，连忙回退一步，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凝在面前人的个头上。

　　“我也挺想问这个问题的。”路云说，“五年没见，旺福，你怎么变了那么多。”

　　“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变这么帅了？”

　　“……不是。”路云打量着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些声音，“你除了身高变了，其他好像也都没有变。”

　　“其他没变吗？”刘宇一不信，给他细数，“发型，气质，外貌，不都变了吗？”

　　“那是其次。”路云说，“关键不在这个，你有一个特点，跟曾经一样。”

　　“什么特点？”

　　“这儿。”路云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还是一如既往。”

　　“什么？？我瞧瞧？”厨房拉门玻璃反射效果挺好，刘宇一听他这么说，急忙将脸凑近去照，“不可思议，我唇形竟然跟当年一样？不是吧不是吧？可我现在的朋友都说我唇形好看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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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是不是懂装不懂。

　　“我是说——”

　　路云没想到自己委婉的说辞对方竟然无法查收，他干脆直截了当：

　　“我是说，你说话的方式，偶尔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哦～你说这个啊。”刘宇一转回身来，一脸欣然，似乎还挺受用，“过奖过奖，实不相瞒，这是我保留至今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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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云不跟他贫嘴了，开始切水果。

　　刘宇一安安分分地待在一边，看他操作，感觉没什么能搭上手的地方。

　　路云把火龙果分成几牙，脱皮之后摆在盘中，又拧开水龙头清洗油桃。

　　水流冲刷而下。

　　路云的指节轻柔地拂去水果表皮的水渍，料理台不高，少年虽然身高不及自己，但放在人群里仍然拔节突出。

　　他头微俯，深褐发尾垂至颈后，一小块棘突在颈后弧线鼓出。

　　刘宇一靠在一边，打量他一阵儿，问：

　　“你一米八有吗？”

　　他突然问。

　　路云侧脸觑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对身高这么有执念。

　　不过他估的挺准，前几天他刚测了身高，一个暑假过去，他的确是贴到了一米八的线。

　　“嗯，不多不少。”路云如实回，又反问他，“你呢？”

　　“一米八几吧。”他回了一句。

　　路云“哦”一声，刚“哦”完，却听对方又说：“总而言之，应该是要比你高出一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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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今天，是来攀比的吗？

　　“旺福。”

　　路云把桃子按在砧板上，一手持着水果刀：“你是不是，还对小时候顶锅盖那次事件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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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云所说的那次“顶锅盖事件”，大概在6年前。

　　6年前，他们都在念小学，都住在北枫小区那边。

　　小区当时有很多同年龄段的孩子，大家假期没事就聚在一起玩儿。

　　路云小时候性格淘气，是孩子王，有次跟同龄人比力气大小，比赛的规则是：谁能一次性举起最重的东西，谁就当一天老大。

　　小区巷子有个废品堆，他们当时大中午不睡觉，把别人家的废锅废铁翻出来当重物拎。

　　叮叮当当，一群人围着能玩一个下午。

　　大家施展发挥，小路云也不甘示弱，比赛一时间难分高下，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力气最大的那一个。

　　这个时候，碰巧遇到经过这边的刘宇一，小路云灵机一动，当场朝他冲了过去，对现场的众人说：

　　“我能举起比你们手里更重的！”

　　众人不解地朝他望过去，只见他奔向刘宇一，在人家发愣时，冒出一句：“旺福，让我扛你一下。”

　　？

　　当时刘宇一满头问号，怔愣之时，小路云当即公主抱，将他打横抱起，接着对着面前的众人：“看吧，我的力气才是最大的！”

　　“不行！旺福太瘦了，本来就没有多重。”有人提出反对。

　　小路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质疑，不过好在他有的是办法。

　　他把人放下，把地上的几口废锅拿起来，端给刘宇一：“旺福，拿着。”

　　刘宇一点头顺从，两手各拿起一口破了洞的铁锅。

　　这还不够。

　　接着，小路云又从废品堆里扯出一口锅。

　　这次，将锅扣在了他脑袋上：

　　“再顶一个。”

　　周围的孩子看到这一场面，发出阵阵爆笑。

　　小路云觉得这没什么，加上这些重量之后，准备重复刚才的动作。

　　旁边围观的孩子已经无法想象之后发生的滑稽一幕，狂笑不止：“哈哈哈……路云，我爸爸说，头上扣锅，长不高！”

　　“就是嘛哈哈哈，旺福本来就矮了，你还给人家脑袋上扣东西，以后要是真长不高，人家可要怪你哦！”

　　“那是迷信，大人骗你们的！”

　　小路云说完，两手开始去捞刘宇一。

　　刘宇一两手举着锅，头顶着一口锅，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小路云已经绕到他侧身，双手抱起了他。

　　接着，像炫耀战利品似的，朝大家转了一圈：“怎么样？服不服？”

　　“哈哈哈……服了。”“牛皮！”

　　那天，小路云成功当了一天老大。

　　-

　　那天之后，路云对自己的力量引以为傲。

　　但刘宇一却一直担心一件事。

　　他真的担心，说法会灵验——头顶废锅会长不高。

　　有一天放学，他就担心地问小路云：“路路，脑袋顶了废锅，真的会变成矮子吗？”

　　“不会，那都是假的。”

　　路云这么回答的时候，自己心里其实有点发虚。

　　他其实也不太敢确定。

　　但是注意到刘宇一满是担忧的眼睛，他灵机一动，做了一个手摸自己头顶的动作。

　　接着，手按在对方的脑袋上打圈儿，做法似的：“把我的身高分给你，乌拉乌拉哄——！好了，现在就不担心了！”

　　“你把你的身高给了我，那要是你以后长不高怎么办？”刘宇一担心地问。

　　“放心啦，我肯定会长高的，你看我现在不就很高吗？比你都高一大截。”

　　路云毫不担心，他的身高远超同龄人，自认为以后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回到如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的身高，可能，真因为那次说法显灵，被分出去了。

　　“哎？你还记得那事儿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刘宇一听他说完，笑得眉扬齿皓。

　　路云目光停在他脸上：“我又不是鱼……记性没那么差。”

　　“小时候还抱我举高高，你力气还挺大的嘛。”

　　“……所以，你今天诚心过来报复我的吗？”路云直截了当的问他。

　　“哪儿有啊？”

　　刘宇一凑过来，分开多年的老朋友般，一臂勾上他的肩膀：“多年不见，这次特地登门拜访，当然只是来找我的朋友叙叙旧啊。”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肩膀传来。

　　路云微愣之际，刘宇一松了手，拈起砧板上切好的桃片，嘎嘣嘎嘣尝了一块：“脆的，不怎么甜。”

　　“你喜欢吃软桃吗？”路云问他。

　　“我不喜欢吃桃。”

　　刘宇一含着几分谑笑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但我朋友亲手切的，我就喜欢。”

　　？

　　不是吧不是吧……

　　才五年，怎么还变这样了？

　　还油嘴滑舌的。

　　坏了。真就物是人非。

　　-

　　两人回到客厅坐下。

　　刘宇一就着果盘咔咔开炫，路云拿起剩下的半听可乐，跟他唠嗑：“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刘宇一指向对面那栋楼：“看到没，蓝色窗帘的那一户，就是我家，我今天在那儿，面对面观赏你浇花了。”

　　“你家住在那儿，怎么以前没见到你？”路云有些吃惊。

　　“我今天才回来的。”

　　刘宇一指端拈着签子，眉宇下清亮的眼珠微动，面转向他：“之后，要在这里念书。”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住？”

　　路云话问到这儿，突然顿停了下。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

　　他其实下半段话还没有问完，他还想问刘宇一，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的家人。

　　但他没有问，慢慢地，把话吞回了心里。

　　刘宇一往身后靠背一躺，显得散漫且随性：“是啊，我一个人回来的。”

　　他语气也是同样的轻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儿有我爸的房产，房子没人住，我刚好回来读书，他就把钥匙给了我。”

　　路云注意到，他提及的亲人的名字。

　　他的爸爸。

　　童年的印象中，偶尔也听过刘宇一提到，不过印象还是太少。

　　他还想问他，在哪儿读书，转学这些办了吗？初来乍到，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但这时候，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宇一手机铃响了。

　　路云听到了铃声中一个男人唱着的歌词，铃声很动感，社会摇，有点土味：

　　“天空一声巨响，哥哥闪亮登场，啷里个啷，不要问哥的过往，哥注定一生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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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思绪霎时间消散得无踪无迹。

　　看来他不太需要关心。

　　-

　　刘宇一看看来电人，沈皓，他暂时没有接，摁掉电话，打算待会儿回去再跟他唠嗑。

　　看看时间，已经晚上8点多。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聊哈。”

　　刘宇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送你。”路云起身。

　　“谢了。”

　　-

　　不知不觉，路云就将人送到了楼下。

　　两人一起前走的过程中，路云终于开了口，问他：“你转学到哪个学校？”

　　小区花园亮着很多盏低位小夜灯，灯光照得路云脸庞柔白。

　　刘宇一垂眼看他：“江城县中。 ”

　　“啊？”

　　听到这个消息，路云明显地愣了。

　　刘宇一察觉到了他的惊讶：“怎么了？”

　　“跟我一个学校。”

　　路云回视他，面上的惊讶神色一览无余：“好巧啊。”

　　以前刘宇一还在江城的时候，他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现在他回来了，转学的地方跟他竟然还是同一所。

　　“你念高几了？”路云又问。

　　“马上高二。”

　　“太巧了，我跟你一样！”

　　刘宇一听他这么一说，发出“哇哦”一声：“这说明咱们相当有缘啊。”

　　说到这儿。

　　刘宇一从裤兜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个人码：“千里缘分一线牵，好好珍惜这段缘，来来来，加个v，之后不懂的，我还想找你多聊聊。”

　　“好。”

　　路云也没有犹豫，扫码之后，两人迅速加了好友。

　　路云注意到刘宇一头像是个q版的动漫少年，发型看上去跟他本人有几分相似。

　　注意到路云正认真看着自己的头像，刘宇一热情跟他解释：“头像是找画师约的，真人照画的，我本人，帅不？”

　　“挺可爱的。”路云发自内心回答。

　　刚回答完，突然注意到了他的昵称——

　　“骚年，你相信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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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迅速收回刚才的形容词。

　　刘宇一也看了路云的头像，一片建筑的远景，天空很开阔，场景是黄昏，暮色里大片云朵透出奇异而美丽的蓝紫色。

　　“你头像是自己拍的吗？”刘宇一问他。

　　“嗯，上学期学校天台拍的，觉得很好看，就用来做头像。”

　　“哦。”

　　刘宇一把他头像点开，长按，快速保存了：“会拍你就多拍点儿。”

　　路云没有注意到他保存了这张图，当他这句话是在夸赞。

　　-

　　两人很快就到了5幢楼下，刘宇一朝他挥挥手：“回见。”

　　而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门里。

　　路云也朝他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少年的背影如挺拔的树，阔步前行的样子显得很有活力。

　　路云终于意识到了，他已经从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幼苗，蜕变成了如今的大人模样。

　　刘宇一是这样。

　　自己也是。

　　5年的时间，有好多东西都变了。

　　但却又有一些东西，好像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