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遇春天》仅鱼

5、第 5 章

　　每周五晚上的晚自习不上是学校历年的传统，乡下教育资源比不得城市，就算中考临近，学习氛围也不算浓厚，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学生们心便飞出去了，老师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看着一群心思不在学习上的学生，摇摇头后一扬手，“安静，等放学吧。”

　　说完拧开杯盖喝口水，班级什么情况也不再理会，夹着课本在讲台上踱步。

　　温溪对照黑板上的步骤，用红笔勾出跟老师不一样的地方，不停地左右晃头，前面两个人在玩闹，你来我往，温溪放下笔，还没张嘴旁边就有人提前替她开口了。

　　“耿意你俩能不能消停点儿别挡视线？”

　　说话的人叫梁烈，皮肤微黑，是班里的体委，长得人高马大的，平日里跟人混得熟，男孩儿们都喊他一声“烈哥”。

　　被训的耿意回头看看他，又看看温溪，拖长了音调说：“哦—我当烈哥为谁发话呢，”他搂过旁边的男生，不着调，“烈哥都发话了，咱俩就消停点儿？”

　　男生笑着附和，梁烈黑脸上没忍住露出笑，对上温溪疑惑的目光后堪堪忍住，伸腿蹬了耿子意的板凳，“消停就消停，哪儿那么多话？”

　　耿意跟那个男生笑嘻嘻地转身，配合地压低身子，回头对温溪说，“快写吧大学霸，哥们儿顶不住了。”

　　随之又是一阵痞笑。

　　天气越来越热了，温溪坐在位置上，挺翘的鼻尖冒出汗，解题步骤她刚才在他们说笑间看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接道：“没关系，我写好了。”

　　话音刚落，学校广播站就响起悠扬的旋律，放学铃声一响班里人鸟兽散，哄闹着跑出教室，耿意书包也没背，站起来冲梁烈说：“走啊烈哥，网吧包夜去。”

　　梁烈脸上犹犹豫豫的，瞟眼收拾书包的温溪，咬牙催促：“赶紧走赶紧走，我有事儿。”

　　耿意照例没个正经，怪腔怪调地跟了一句，“哟，我有事儿~”

　　温溪刚在走神，早上上学前她妈还说桃子快熟了，这两天估计就能摘。她家后面有片果园，不大，种了几棵桃树，每到这个时候桃子就陆续成熟，桃子香味好闻，满院都是香香甜甜的，她想着摘几个桃子给梁奶奶送点。

　　耿意探寻的眼神过来的时候她没防备，懵懵懂懂地看向梁烈，梁烈明显慌了一下，转眼朝耿意扔了一本书，“要去网吧你去，我不去。”

　　“行啊，我烈哥好学生，”耿意心里明镜似的，摆手，“我去了啊，明天去你家找你。”

　　“你别来，我不在家。”

　　梁烈对耿意喊，后者早就跑了。

　　班级空落下来，林念念坐在前排，正跟几个人女生说笑，没留意这边。

　　温溪跟梁烈交涉不多，话都没说过几句，那张脸她也没什么印象，但想起刚才，她背书包的动作停下来，说了声谢谢。

　　梁烈摸摸后脑勺，扭了下头，笑得有些艰难，“不用不用。”

　　林念念在前面招手：“温溪，走啦！”

　　温溪抿嘴笑，冲梁烈点点头，人还没走两步就被喊住了。

　　“温溪！”梁烈喊得急，看到温溪回头后吞吞吐吐，“那个，你放学有空吗？”

　　温溪眨眨眼，“我回家。”

　　梁烈怪不好意思的，“我一会儿跟汪清仲去街上，想请你和林念念吃冰。”

　　温溪还不知道他跟汪清仲在一起玩，也没反应过来梁烈怎么会突然要请他们吃冰，愣神的空当林念念已经大步走过来，揽着温溪肩膀问：“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

　　“噢，想请你们吃冰，”梁烈率先回答，“汪清仲在校门口，也一起去。”

　　“那就去呗，”林念念笑着，“我还以为什么事情，走吧溪溪。”

　　温溪拽了拽书包带子，犹疑，“你们去吧，我想回家写作业。”

　　周测试卷还没订正好，想起物理她就头疼，再退步苏荷能把她带鹅打包扔到门外。

　　梁烈神情空白两秒，林念念瞧了他一眼，揉揉温溪头发，“这不周末了么，你也稍微放松放松，明天再努力。”

　　说罢压着温溪脖子，小声说，“前几天我跟汪清仲说想吃冰，我猜他不好意思单独跟我在一起所以喊上梁烈，至于梁烈，”她语气稍顿，继续，“你也一起嘛，人多好玩。”

　　温溪听林念念讲过汪清仲，说他挺纯情的，俩人拉拉扯扯这么久他还没表白，就差临门一脚，林念念虽然胆子大，也主动释放好感，但都是等对方表白。

　　谈恋爱的话，好像都需要一个正式的表白才能在一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仪式感。

　　温溪在学习跟好朋友的感情之间没犹豫多久，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林念念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夸张地用惯有的台湾调：“谢谢你哦。”

　　温溪清浅地笑了，梁烈动作大，差点儿被凳子绊倒，眼睛黑亮，“那、那咱们走吧？”

　　“走！”

　　林念念拉着温溪向前。

　　三个人在校门口跟汪清仲会和。

　　汪清仲长得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镜，看到林念念后用力握了下车把，温溪跟他打了个招呼。

　　夏日晚上像闷热狭长的山谷，热浪环绕，温溪跟在人后，时不时用手擦下鼻尖的汗，她是易出汗体质，能明显感到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一片，黏在身上不怎么好受，于是只用手轻轻拽动衣角，往里面灌风，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被旁边的梁烈发现了，他问：“你很热吗？”

　　温溪放下手，很坦诚，“有点。”

　　梁烈的目光跟夏天的热浪差不多，灼得慌，温溪移开，下意识皱了下眉。

　　“等会吃点冰就好了。”

　　梁烈建议。

　　温溪只得礼貌回笑。

　　前面林念念跟汪清仲聊得欢，背影绰绰，她身上有种温溪不具备的特质，十五岁的女孩儿也各有不同，温溪是从清水中生长的芙蓉花，林念念是种在土壤中热烈的玫瑰。

　　芙蓉有时会羡慕玫瑰，羡慕玫瑰的豪爽和魅力。

　　林念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打断温溪的思绪，温溪张开五指，依稀能感受得到风的形状。

　　温溪原本以为四个人只是简单吃个冰而已，不料到地方没多久，林念念就要跟汪清仲去了商场里的电玩城，临走前冲温溪眨眼，意有所指，“姓梁的不是，好好把握。”

　　温溪跟梁烈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瞬间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敢情林念念认错她的暗恋对象了。

　　温溪的书包里面装了很多书，一路背过来还挺沉的，她本来就热，现在仿佛背了块儿秤砣，身上跟用火烧一样，而火源就在她面前。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心事表情骗不了人，梁烈不断迂回的炙热视线惹人注意，实在可疑。

　　少年少女心事纷纷扬扬，左右逃不开情窦初开。

　　温溪眼神清润，没有一丝杂念，明明朗朗，提议，“要不我俩先回去吧，我回家后还有事情忙。”

　　梁烈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晃动，最后垂头看地面，那么高的个子背部微弓，表情带有一丝不确定，“温溪，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温溪攒紧自己的衣服下摆，朦朦胧胧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她找借口：“林念念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就开始张望，脚一抬就要走。

　　“温溪！”

　　女孩儿清瘦白皙的手腕被人拽住，用了些力气的，温溪有些吃痛，挣了一下，梁烈赶快松开，说了声对不起。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希望你、你能听完。”

　　梁烈目光灼灼，脸上认真，温溪揉了下手腕，不知道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梁烈知道她同意了。

　　温溪这条裙子是去年的，她今年长高了许多，裙摆只到她的膝盖上方，上半身不紧，但因为她出汗，布料贴着皮肤，隐约描出身体线条的走向。

　　春天草地上香气怡人，从山丘上流出潺潺溪水，温热的气息缭绕四周，偶有飞鸟路过，吸引行人想去躺到草地上打个滚。

　　此时温溪给人的感觉就如同这样。

　　梁烈血气方刚，滚滚喉咙别开目光，断续开口：“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温溪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手心出了一层凉汗，同样也紧张。

　　喜欢与被喜欢都一样让温溪觉得心慌，但她比较喜欢面对梁斯淮时不上不下的心慌。

　　“温溪，我、我之前注意到你了，”梁烈初次跟人表白，紧张到结巴，“我觉得、觉得......”

　　温溪正儿八经被表白也是第一次，两个稚嫩的初中生你搓手我揪衣角，谁也别说谁自然。梁烈的眼神太过直白，温溪不是讨厌，只是被这样看着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内心有些惊讶，眼睛避开的同时她的嘴巴忽然张大，脸上的表情这才算得上惊慌，茫然的失措，还有尴尬的窘迫。

　　如果时间倒回一个小时，温溪绝对不会答应林念念过来吃冰，她肯定老老实实回家写那些难缠的物理习题，总好过被梁斯淮目睹自己在破落的街上被表白。

　　周围嘈杂，梁斯淮坐在街边冷饮店里，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杯饮料，稍长的头发挡住眉眼，也不知道就这样看了温溪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