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凤阁龙楼

8、又见仙女

　　西域商路上有累累白骨，也有零星的客栈，这都是当地一些部落建立起来的。无论是商队还是盗匪，都默契的不去劫掠这些客栈，通常来说，当一个商队住到客栈的时候，就算是安全了。
　　就算是惯于劫掠商队的盗匪，也知道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你把客栈都劫掠了，商队绕路不来了，盗匪也没活路了。别以为能隐瞒了后坐等商队上钩，来往西域的商队，都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丝绸之路的利益之大，引动人心。有清剿盗匪以发展商队的势力，有劫掠商队的盗匪，就算是商队，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有时候是商队，有时候也是盗匪，就说不定了。就是这么一个畸形的关系。
　　但对于在商路上开客栈的，大家都默契的不会动手。
　　或许是因为无论商队还是盗匪，都免不了要在这些客栈补充一些物品，打探消息，或者接应往来，甚至是找销赃渠道的，都需要这么一个地方。
　　更多的还是因为能在商路开客栈的，背后都是有靠山，多半不能惹。比如不戒门，比如关天锋。
　　当然不可避免的，总有人是想要分一杯羹的，商路上也不是没有所谓的黑店。既然是做黑店的，自然不是为了接待商队，基本上商队都是有固定的路线，这条路线是惯走的，就很安全。
　　这安全不仅仅指盗匪会被清剿，也指环境安全，周边有部落或者绿洲，天气也好，不会有风暴沙暴流沙暗河和其他恶劣气象，能平安的从长安到西域，更远的穿过西域到达大食等，至于更远的，就不是从长安出来的商队能坚持的了。就有那些熟悉极西商路的大食商人继续前往。
　　就靠着这么一队一队的商队，把精美的丝绸瓷器茶叶和其他奢侈品从长安运送到世界各地，再把世界各地的新奇物品送到了长安，从中获取不可想象的利益，也饱含无数的生命和血泪。
　　这一路上，就算安全的商路，也是累累白骨的。
　　更有些不幸运的商队，甚至盗匪，在大漠中迷途，遇到了黑店，被吃得干干净净也不稀奇。运气好点丢了财，醒来的时候面对连衣服都给你扒光的悲惨局面，不幸的就自己都成了人肉包子。
　　这一次，明剑带着小童，就遇到了沙尘暴，死里逃生后，看到前方的客栈，惊喜交集，连滚带爬的跑过去。这死里逃生，也是多亏了他驯服的黑狼，带领他们逃过了沙尘暴。
　　沙尘暴也算得上是一种挺普通的恶劣天气了。

　　但黑狼到底不是人，能带着他们逃过大自然的迫害，却不会辨别人心。

　　没有防备的主仆二人就这么着了道，被一碗茶给药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得结实，塞在厨房里，从那后厨堆积的骨头，不难看出这黑店食谱范围很广，从人到兽，来者不限。
　　大概是明剑长得高壮，就不但捆得结实，连药也下得狠，到现在浑身都是无力的。哪怕运气，也都没用，心道这黑店之人，算是有把刷子，至少这用药，就很厉害。
　　西域之地，有很多稀奇的药，像这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在一个无名黑店里就能有。
　　“主人，主人，我们要被吃掉了，呜呜呜。”别克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剑安慰他：“风会救我们的。”
　　别克卡更悲伤了：“呜呜呜，风……我看它渴了，也，也偷偷出去喂了它茶水。本来它是在外面找水的。我觉得它是伙伴，要一样吃喝。”

　　明剑：“……”就很离谱。你给一只狼喝什么茶水？
　　明剑沉默了，别克卡哭得更凄惨了。

　　明剑就很悔恨。他也不是初出江湖的新人了，江湖上那么多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伎俩百出，他都是知道的，也有很多见识过的。他一直觉得草原上的牧民淳朴，就算是坏人，也坏得明明白白，打打杀杀之类的，他是真不怕。
　　但谁能知道，淳朴的部落牧人也能这么心机诡诈呢？明明都长了一张憨厚朴实的脸。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着了道了。
　　就很悔恨。
　　这时就听厨房外有人威胁：“再敢哭，就先割了舌头。”
　　他们两人是被扒光了捆在后厨的储物间，除了堆得乱七八糟的骨头，还有一些干肉。
　　别克卡都不敢看这些干肉，感觉都是人肉。

　　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厨房里的人在低声交谈。
　　别克卡忍住眼泪，低声给明剑翻译：“他们说，探明有一队贵人的车队要路过，准备下手。我们倒霉，是怕我们坏事，顺手药了，当个肉食。那药给我们用了，白瞎了。贵人的人仔细，我们的肉不能上，好在有一头狼。我们还有两匹马呢，就不能放了我们？”
　　明剑没吭声，加紧的运转内力，有一滴滴的汗从皮肤里渗出，这药下得重，一时半刻难以尽排，但只要稍微恢复一些气力，他就能想法子脱困。
　　大概只要是黑店，总会有一个风骚的老板娘，猎物就容易被色所迷，或者带些怜悯，或者自恃强壮，最少也能放下戒心。
　　能在西域闯荡的人，多半都有些强横，杀人夺财都是常事，面对一个弱质女流，就容易放下心来。
　　于是厨房储物间里就白骨如山了。

　　西域部落的语言很简单，明剑本来也会一些，一个上午过去，七七八八也就能粗略的听懂一些。
　　从厨子的交谈中，明剑也就知道为何这黑店能守株待兔。他们常年会安排人在那些客栈中，装作很熟悉周边的环境，仿佛是娴熟的向导，有针对性的引导商队。
　　了解商队的需求，或装作知道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知道某个部落要卖珍贵的药材，或者其他什么消息，大多都是真的。但在引导商队前往的时候，都会引到这家黑店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至于像明剑这样自投罗网的，那也不嫌。

　　风骚的老板娘之前忙着贵人车队的事情，到了午后归来，听说了两个小羊羔，就很有兴趣了。

　　厨子一脸横肉，不忿的看了看明剑，骂骂咧咧：“玛德，算你小子幸运，老板娘看上你了，好好服侍老板娘，指不定老板娘一高兴，你小子不用死了，还能穿金带银。里克里，带这幸运的小子洗干净，给老板娘送去。”

　　一个大汉沉默的走过来，厨子骂：“你这一副臭脸，老板娘就是尝尝鲜，还能真留下这羊羔子？这一看就不是咱们这的人，能甘心留下了才怪。你忘了，半年前也有个细皮嫩肉的，长得可好，趁着老板娘不备，差点杀了老板娘，最后不也下锅了？中原人留不得。这个长得更俊，还壮实，老板娘再喜欢也不会留，没看到连药都没解。”
　　大汉闷声：“不解还能干？”
　　厨子骂道：“用你操什么心？老板娘的药多着呢。我劝你别这么不知足，平时还不是你钻老板娘的被窝，有得乐就知足吧，你还想能娶了老板娘？做什么美梦呢。赶紧滚。告诉老板娘，我晚上给炖好汤，保管她舒服一夜，就是这小子要废了。”

　　明剑始终装作听不懂他们语言的样子，两人也没疑心。就是大汉拎着他走的路上，一边恶毒的骂着。
　　一路上遇到几个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嘴里说着些浑话，倒是激得大汉更气了。
　　明剑倒是从这些人的嘴里，知道这老板娘风骚至极，这黑店里的人都是她入幕之人，倒是也不挑，可能多半也是要笼络这些人。大汉是最得老板娘青睐的，大概是因为他在其中最强壮。
　　老板娘偶然也会对落到手里的男人选一些长得好又强壮的玩弄，玩弄过后，也是一个死。就这样这黑店一直开在这里，倒是没走漏风声，稳稳当当。
　　倒也不是没失过手，半年前就有一个中原少年，也是遇到了沙尘暴，到了这黑店。这中原少年虽然不强壮，但长得实在是好，老板娘见色起意，就□□这少年。
　　倒也不像明剑这样，明明白白的被药倒，让对方知道是黑店。而是装作救了人家一命的样子，想哄得少年上套。结果这少年不知道怎得识穿了这黑店，佯装被诱，差点就杀了这老板娘。
　　也是这少年倒霉，不识得老板娘的药，不知觉就喝了春药，没杀成老板娘，倒是药力上头，神智模糊。这少年也是个狠人，趁着清醒，反手一刀割了脖子，死也不受辱。
　　老板娘既受了伤，又气恨，又留恋，倒是仿佛受了情伤一样，还给哭了一场，埋了起来。结果黑店里的这些姘头心怀嫉妒，偷偷给挖了出来，又给炖了。老板娘后来知道，倒也没说什么。
　　可能因为没得手，倒让她有了执念。于是听说明剑这个同样是中原少年的，同是遇到沙尘暴来到这里的，就起了兴致。
　　明剑心里恶心，却完全不表现出来。任凭大汉骂骂咧咧粗鲁恶意的把他摁在水里洗洗刷刷，心里快速梳理起所知的所有信息，快速的在心里做了计划。
　　他对这老板娘的药心有忌惮，决定一直装无力，减少戒心。但也绝不能等到真见到了这老板娘，谁知道会被下什么药？就必须先发制人。
　　想好了后，他就由着被摆布，洗好后，就被送进了老板娘的房里。
　　房里并没有人，想来老板娘也是要等到晚上。
　　他心里略有些安定，不用等到晚上，他的药性就能解了。为此他不惜耗费内力，忍着会受到反噬的风险，快速的运功排解药性。
　　谁能想到，这老板娘并不想等到晚上，这没多久，他就听到脚步声，门一开，一阵腻人的香风扑面而来，一个妖娆的女人迫不及待的，一边腻声叫着心肝宝贝，一边脱衣解带，看到明剑的脸后，眼睛都发亮了。
　　明剑就觉得毛骨悚然，这眼神真他妈的让他恶心。
　　眼见白生生的一具身体向他扑来，心里大骂的同时，用尽全力向旁边翻滚过去，就听那女人嘻嘻笑着，嘴里说着荤话，完全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
　　明剑措手不及，也顾不得走火入魔了，疯狂的运功，将那点内力提上来，拍出一掌。可惜的是这点内力也就是聊胜于无，打在女人身上，更像摸了一把，女人更高兴了，反而挺了挺胸，抓住他的手，按在高耸的胸脯上，明剑仿佛被烫了一下，浑身都僵硬了。
　　这时候就见那女人脸色一变，呆滞了一下，低下头，就见一柄雪亮的剑刃从她心口露了出来。
　　明剑也震惊的看着那剑刃，冰雪一样的剑刃，仿佛穿过豆腐一样，透了出来。然后又轻轻的消失，一道血箭从女人心□□出，她吃惊又迷茫的转头，转到一半，轰然倒下。
　　明剑急忙侧身，才没被女人砸到。
　　然后看到女人身后，少女如缎的黑发被挽成美丽的发髻，翠蝶如飞，点翠珠花，明眸秋水，清丽如画，一袭翠色，仿佛从碧水潭中现身的仙子，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明剑怔怔的看着她，疑似这又是个梦。

　　心在砰砰作响，仿佛有火焰破开胸膛迸发出来，又仿佛有水流萦绕心脏，软到融化。
　　忍不住就伸出手，想要挽留这个美妙的梦，一生都不要醒来。
　　就见这少女退了一步，脸一红，以袖掩面，冰雪般的长剑有一缕轻红滴落，少女像清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明剑眨眨眼，心头升起巨大的失望，头低了下来。

　　这？
　　低头看到女人的尸体，一具白生生的尸体，躺在血泊中。
　　这尸体没吓到他，反让他又惊又喜，这不是梦？

　　就在这时，一声哭泣传来，明剑眼见别克卡嚎啕着：“主人，主人你没事吧？”就扑了上来。
　　明剑看他鼻涕眼泪的，嫌弃的退了一步，没让他扑到。

　　一激灵，看到自己这赤裸的样子，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就想找东西遮一下，再想到自己就这样子面对心中的仙女，顿时悔恨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她，她一定生气了。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一定觉得自己是登徒子大淫贼了。
　　他还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