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凤阁龙楼

6、关天锋

　　此时在一个边境镇子里，夜晚忽然响起纷乱的马蹄声和刀剑交鸣声，还有一两声惨叫，在静夜里显得分外的清晰。

　　镇子里的狗开始疯狂的叫，女人们抱着孩子发抖中急忙躲在床下灶后，男人们红着眼抓起菜刀守在门后，乱世里没有人想到去寻求庇护，他们有的只是自己争取活下去的路。

　　听到呼喝怒吼，咒骂和混乱的声音，刀剑声和惨叫声在夜风中尤其凄厉。

　　一个人哈哈大笑：“一群草包！追我到这里来，倒是不怕死的很。武功稀松，没的丢人现眼。嘿嘿，关天峰自己怎么不来？左右护法来一个也可以，怎么派你们这些草包来？”

　　几个人喝：“不戒恶贼，你自在西域横行霸道，怎容你在中原杀人行凶？现在就你一个了，还敢逞强，快交出东西来。”

　　那人冷笑：“从长安追到这里，真的不怕死。看是谁要谁的命。”惨叫声中有人受伤落马，同伴纷纷喝骂救助。

　　镇子里的人心提到嗓子眼，有大胆的从门里往外望去，火光中，很多手握火把的人把一个极清俊的西域少年堵在那里，那少年冷笑着，手中黑沉沉的刀一闪：“不想死的就快滚。老子不想费事。”

　　这个少年年岁不大，武功如此可怕，不戒恶贼？
　　那难道是传说中的大不戒？被边境之人畏惧流传的恶魔。

　　那几个人畏惧他的刀和武功凶悍无情，可是却不甘心就此退走。
　　一个人喝：“不戒恶贼，你杀人夺宝，我主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冷淡：“那就让我见见你的主人呀。关天峰，嘿嘿，名气不小，却只藏头露尾的，大家斗了这么久，总不见面。难道关天峰羞于见人吗？丑八怪吗？”几个人气急怒骂起来。

　　这时一缕箫声穿云裂电飞来，众人闻声，欢呼起来。
　　那少年脸色一变，凛然向前看去，却看不到人影。
　　箫声清冷和缓，让人感觉舒畅，如坐春风。

　　少年喝：“关天峰，既然到了，就现身相见，鬼鬼祟祟的吹什么鬼曲子。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箫声优雅而止，有如一个人优雅谢礼。

　　良久，一个声音清冷：“我这迎宾曲既然被称为鬼曲，那就不是迎宾而是捉鬼了！斯亚，你不是冒失的人！”

　　这个声音如清风如春水如冰如玉，很和缓却不带一点热气，让人心头凛凛。

　　斯亚冷笑：“我只是适逢其会！靠自己的本事拿的东西，你们没本事拿到，就想捡便宜吗？”
　　那人冷冷：“不戒门也太不知礼，派你来也不给个招呼，那不是太不把我大唐放在眼里了么？”

　　斯亚辩解：“不是！大不戒不知道我来大唐！江湖上的事情，和官府有甚关联？”

　　这人哼了一声：“你把雷弓交出来，饶你不死。”

　　斯亚：“我要是拿到了雷弓，还和你这些手下纠缠什么？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这人冷冷：“我倒是信你。然，你杀我手下这么多人，我要放了你，岂不是怕了不戒门？”

　　斯亚一横刀：“那就试试天下闻名的关天锋的本事。现身吧。”

　　这人冷冷：“还没必要！”

　　一道电光破风而来，斯亚举刀一格，火星溅射，刀应声而断。

　　斯亚大惊，闪至马腹，迅速拉弓欲射，又一道金光飞来，他的弓断落马，箭深深穿过胸甲，血溅出来。

　　“好箭法！没想到中原还有人箭法如此高超，斯亚认输！”

　　这人冷笑：“难道只许西域人拉得弓射得箭？好教你知道，自大汉以来，我中原游侠儿弓箭娴熟的不知凡几，区区骑射，小刀尔。你号称不戒门神箭手，能躲过我的箭而不死，也算命大，既然认输，我也不杀你。削去你拉弓的手指，终生不许射箭。”

　　斯亚一言不发，手起匕落，削下一根手指，顿时血流成注，十指连心，痛彻肝胆，却也忍着，不做理会。

　　这人打了个哈欠：“代我向大不戒致意。走吧！”随即无声。

　　众手下也叉手应喏，纵马离去。

　　镇子里的人一时吓呆了，一片静寂无声，连犬吠似乎都消失了。
　　等人们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开门去看，早已没有了众人。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除了地上一滩滩血迹，显示着刚才确实发生过恶斗。

　　斯亚一直奔出了镇子十多里，才停下马，撕下衣襟重新包扎，从怀中取出几丸药吞下，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去拔右胸的箭。

　　箭已透过铠甲，入肉极深，好在并没有伤到肺腑，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将他置于死地。
　　一拔之下，血溅的地上四处。他熟练的为自己止血包扎，然后跳上马，不顾一切的催缰奔行。
　　知道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关天锋虽然说放过他，但他杀了他那么多手下，谁知道他会不会暗地里下手，中原人最奸诈了。
　　以他现在的情形，不用关天锋，他只消派些得力人手，自己就得送命，那可是窝囊至极。
　　他倒宁可死在他手里还痛快些！

　　等到斯亚回到了自己的宿营地，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原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但是他为了躲避中原武林，昼伏夜行，吃尽了苦头，不免咬牙切齿，但是每想到那风雷电闪的箭芒，心里就不寒而栗，茫然而不解。

　　作为以骑射为自豪的西域人，他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可怕的箭，他面对那一箭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毁灭的气息，无可抵抗。
　　心里冰凉的想，中原人的骑射这么厉害吗？那被争夺的雷弓，又会可怕到什么程度？

　　他想起有关于关天峰的那些传说，关天峰好烈酒，好名马，好美女，善骑射，无情好杀，十五岁成为刀锋门最年少的主人。

　　仅仅半年就站稳了刀锋门主人的地位，当他踏着鲜血上位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当他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
　　他遍召天下游侠儿，势力与日俱增。

　　一年后，刀锋门名扬天下，期间有无数铁血残忍的杀戮和争夺，在踏着鲜血走来的路上，关天锋以无可辩驳的实力奇峰突起，成为号令武林的一大势力。

　　他狠辣无情，虽然并不算邪魔外道，但他一路走来血流成河却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武林人对其敬畏有加，但非议者也众多。

　　关天峰行事肆意，不忌人言，武林人对其毁誉参半，好在之后他似乎就沉寂下来。有人说他受了伤，也有人说他本就是大唐贵胄。
　　大唐人好勇斗狠，重军功，民间也游侠风气极浓，多有游侠儿从军晋身。
　　所谓穷文富武，很多游侠少年出自豪族大户，贵胄勋爵也不在少数。
　　猜关天锋是大唐贵胄，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尤其是他力挫不戒门，争夺商路，几场不小的战斗中，都隐然有大唐军队官方的影子。

　　说到底，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大唐末世隐现，礼仪道德已经趋于崩坏，乱世有乱世的活法，如此而已。

　　斯亚想着这一次来中原听到的那些有关于关天峰的各种传说，心里隐约的觉得，也许那些说法有道理，这个人是上天专门降下来阻止不戒门的脚步的。
　　因为他的存在，大不戒就有了对手了吧？
　　上天从不肯让力量完全倾向于一方，当力量开始倾斜的时候，总要有另一个力量来平衡。
　　这就是汉人们所说的天之道吗？

　　带着无数的心事，斯亚回到了他的驻地营帐，这已是箭伤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因为逃亡，他的伤口一直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