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将至》远方淮古

40、Chapter 40

　　灰色瞳孔转动，失神地望向徐远山这边，口齿不清地呢喃了几句话后，蓦然倒下。
　　他接住了江泓，雪丝一样的白发垂在身后。
　　片刻钟后，江泓在某间办公室的铁椅上面醒过来，头发变回了原样，身旁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播放新闻联播的电视，全部变成了黑色。
　　没有锁紧的门被风轻轻一吹，打开了，
　　两旁的绿植微微摇晃，风从外面迎面而来，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喉咙一瞬被什么东西扼住，卡得喘不过气。
　　一手支撑椅子，一手扒着脖颈处无中生有的东西，满脸刷白，沉睡的银丝嗅到危险的气息，攸的变长。
　　利剑般围住扼住喉咙的东西——
　　就在江泓快要断气时，那怪异的东西感知到银丝阴森寒冷的敌意，迅速松开。
　　缓冲的身子剧烈咳嗽，颤颤巍巍滑落到地上。
　　危险暂时消失不见。
　　银丝没有变回去，几缕发撮顺着他颤抖的身子落到胸前，垂到地上，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全身的不安，遮住他失色的脸庞。
　　陈至赶来时，警察局空无一人，里里外外都找个遍，除了几只救助的流浪动物还待在警察局，一概没了踪影。
　　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来得轰轰烈烈，走时悄无声息。
　　不信邪地推开其他几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地上躺着一条人身鱼尾的奇怪生物，雪白的发丝拢在身后，身子落坐在地上，一颤一颤地。
　　他举着仅只有三发子弹的手枪对着那道背影，轻手轻脚走过去，明明只有几步，就好像走了几百步一样，越是靠近，就越后怕这个生物和外头杀疯的人面兽是不是一伙的。
　　手枪距离只有三公分的时候，他口中所称的生物忽然转过头，陈至神色一愣，错愕地和江对视。
　　他满脸不可置信：“江泓？”
　　陈至大脑突然跌宕，起猛了，看到现实版美人……不……男人……
　　“别动！”察觉到他轻微动作，陈至赶紧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心想道这一天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扳机扳动的声音响起。
　　眼底清波流转，显得特别无辜。
　　如果不是警察局只有他一个生物，还是刚认识不久的人，陈至可能会乱枪打死他。
　　只要给他一把AK，估计看都不看一眼，将人原地射成筛子。
　　江泓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一刻，陈至彻底失去对外国人的好感度。
　　“休要狡辩，要是不把他们放了，我第一个杀你。”
　　江泓开口解释：“我真的没有绑架他们。”
　　声音很轻，落到陈至耳朵里面像蚊子嗡嗡叫一样，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鬼话，陈至也不想听他狡辩。
　　原以为，将这些偷渡客完好无损遣返回去，谁也不干扰谁，到底还是人性的天真，错把好心当狗肺。
　　陈至按住开关，眼底无法抑制的杀意一闪而过。
　　乌黑的瞳仁自始至终从未变过，他从没有杀任何人，这是事实，但好像不论在哪里，都会被人误会，不管他怎么解释，对方总是一口把罪名咬死，定在他身上。
　　手枪对着脑袋很近，稍微动一下就会引起陈至的不满。
　　“我劝你给我老实点。”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不反抗，陈至迅速收起手枪，抓住他的手环过头顶，一点一点拖到原石柱子那边，一记敲晕他，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根尼龙绳，只要不是火烧，谁都无法解开。
　　他把绳子围着圆柱子缠绕一圈又一圈，等着人醒过来，好好盘问他，门口刹那响起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眉心蹙了蹙，来不及管他，拿着手枪从后门出去。
　　大概是人面兽侵袭到警察局这边来了。
　　当时执行任务的防暴队怎么也想不到即将要面对的东西比战斗机的攻击力还要凶猛一万倍的人面兽，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变成人民碎片的，南环路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变成肉弱强食物的生死竞技场。
　　而活下来的人，根本忍受不住人面兽獠牙沾染的有毒液体。
　　它会随着人体皮肤，慢慢渗透血肉里面，异性基因会在人身体相互结合，最后变成没有感情的同类，领着头冲锋，最先一个扑倒食物，也是最后一个享受食物的。
　　南环路所有在场的人，除了陈至逃离死口，基本都葬身人面兽腹中。
　　他浑身裹着人面兽进食散发出的异臭味，之所以能够在数不清的人面兽眼皮子底下蹦迪而不被抓到，完全因为那股味道遮住他身上人类的气味。
　　外头的人面兽吃饱喝足倒地就睡，精神力旺盛得很，陈至就是在这样的危险中穿插而过。
　　它们成群趴在地上，四分五散。
　　城市中心陷入了无尽的恐慌，所有能出动的力量都出动了。
　　防空警报全城拉响，不到一分钟，就没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空难来袭。
　　一般防空警报用于特大危险事故，范畴严重危害到人民安全的，会不间断地响十秒，以此。
　　警察局内，被绑在中央柱子上的人手指微动，失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慢慢聚焦，一切模糊的事物都变得清晰起来。
　　银白色的鱼尾支棱在光滑的地板上，仿佛裹着水渍，不能站起来，对于刚醒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他只记得不能离开……徐……远山……
　　周围没有人，寂寥又冷清。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拨动人心，一双老年帆布鞋赫然出现在眼前，江泓抬头一看，瞳孔猛缩。
　　叶院长杵着拐杖意味深长地笑着。
　　在地下实验室绝望的三天时间里，他想过无数次打开生死门的方法和研究控制人面兽的迷药，还有临时抱佛脚的秘密逃生通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秘密逃生通道被人用水泥灌死了，连暗门都打不开。
　　要不是豢养的这帮手下还有点用处，第一个拿出去喂食他养了十几年都养不熟的人面兽。
　　重见光明，无时无刻不在想，一定要找到逃跑的001，然后他给被自己控制住的人面兽嗅001的气味。
　　为了加快找到001的下落，死了几只成年人面兽，险些控制不住没有首领带着的人面兽。
　　花他好一番功夫。
　　叶院长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名穿着白色隔离服的实验人员，一身严密防备，除了叶院长简单戴个口罩和墨镜，披着一件白大褂，和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江泓喉咙一紧，惊恐万分地驱使身子往后退去，一根圆柱子挡住他的退路，叶院长一声令下，身后的实验人员迅速抓住他。
　　一碰到皮肤，如同看到鬼魅，六神无主地剧烈挣扎他们的控制。
　　他一人终究难敌三人，其中两人钳住他的手和鱼尾，另一人给他注射不知道什么药剂，尖利的针头刺破皮肤，里面的液体随之缓缓消失在皮肉里面，清澈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眨眼睛仿佛陷入无尽的黑暗，身子不受控制在无边无际的苦海中下坠。
　　叶院长此刻看着001非常满意，如果说之前看他和007的对决对他无比失望，都是假的，其实他最满意的还是陈白深免费帮他研究的001，既免费得到001，又不费吹灰之力控制在自己手掌心。
　　“带走。”他吩咐一句。
　　这次的目的地不在地下实验室，而在被他的人面兽大军占领的城市中心的体育馆内。
　　他把地下实验室的器具全部搬了出来，体育馆的电线是临时搭建的，很多机器都靠着一条电线支撑。
　　待手下的人把001关回笼子里面，病态般地欣赏着001沉睡的侧颜，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放到水池里面。”
　　身上太脏了，他人老，心不老，眼尖一下就看出001身上不干净，便想着洗一洗，然后再晾晒一下。
　　池水没入喉鼻的感觉扑通上来，五官仿佛被蒙住，铁笼被机器吊着往下沉没，单薄的空气变得稀少可怜。
　　他立即睁开眼睛，试着游上去，摆脱这要命的窒息感，鱼尾晃动到一定的距离，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身子越往上腾去，鱼尾撕裂着，不断拉开。
　　他痛苦极了。
　　水泡咕噜咕噜淹没在嘴巴里面，铅一样的池水全部倒灌进身体，沉甸甸地托着他最后的希望，可望而不可及。
　　叶院长站在远处皱皱眉，驻地的拐杖砰砰敲击地面：“废物！一碰到水就溺死。”
　　好歹是条人鱼，连水下呼吸都不会。
　　“陈白深那个废物！”死去的人他都没不放过，还要拉出来痛扁痛骂一顿。
　　这是个露天体育馆，头顶乌云笼罩，如同叶同灯现在的心情，阴晴不定。
　　叶同灯抬手示意，把人捞起来。
　　机器那边操控的人员收到命令按下按钮，铁笼顶端连接的轮滑铁链迅速收缩，铁笼从水中捞了出来。
　　水滴渗透他全身，出水那刻，被打湿的衣物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颜色也变得透明，银白色的鱼尾挂着水滴，从笼中落下。
　　叶同灯扶了扶眼镜，“把001放下来，我要亲自给他做实验。”
　　实验人员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将半空的铁笼放到地上，由专门的人员打开铁笼大门，架着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江泓出来。
　　鱼尾蜷缩着比平时看着还要短小。
　　叶同灯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鱼尾，丝滑细腻，颜色又好看，裸银白中透着细碎闪光。
　　他从临时搭建的实验台上拿出老虎钳，用一旁实验人员放着的小白鼠试了试水，目光不善地看向江泓的鱼尾，缓缓向他走近。
　　江泓呼了一口寒气，全身发冷。
　　抬眸便迎上叶同灯恐怖如斯的玩味眼神，特别是当看到他手持老虎钳向自己靠拢。
　　“不要……”
　　他疯狂甩头拒绝，叶同灯越走越近，老虎钳也越来越近，他看到老虎钳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同灯却说：“不疼的，一下就好了。”
　　立刻就有懂事的实验人员收到叶同灯的眼神示意，过来两个人，联合托起他的鱼尾。
　　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叶同灯面前。
　　“看呐，多好看。”
　　叶同灯不禁感慨，手上的动作也不忘停下。
　　在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老虎钳连同断掉的一截鱼尾带着血迹被丢到一边，实验人员松开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倒在地上，骤然分离的疼痛蔓延着身上每一根神经。
　　趴在地上打着呼噜大睡的人面兽听到体育馆内传出来的声音，逐个被吵醒。
　　接着天空一声巨响，直升飞机螺旋桨轰鸣的声音带着尾炮飞跃而下，武装人员从天而降，扛着最先进的机关枪对着地上的人面兽一阵乱扫。
　　随后紧跟着两架战斗机歼315，炮弹从半空一一落下，不偏不倚砸向人面兽聚集的地方。
　　周围的居民早已经被疏散到防空洞里面。
　　炮弹一接触到地面，发生不可逆转的爆炸，高空下看似平坦整齐的地面，瞬间被炮火炸出十几个大坑。
　　人面兽突然被袭击，听到的声音却在头顶，仰着脑袋朝天空怒吼，以示不甘。
　　他们非常怕火，凡事是燃起火焰的地方，都会绕开走。
　　抓不到威胁物的人面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急得乱喊乱叫，喉咙里发出撕裂声如同厉鬼索魂。
　　其中一只来不及躲避的人面兽被当场射成筛子，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武警队背着降落伞缓缓落地，迅速找到掩体，对准那些乱跑的人面兽疯狂射击，这里不是战场，没有敌人，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冲口而出，精准无误击穿人面兽的身体。
　　体育馆内的人同时也听到外面响起不适宜的激烈枪战声，叶同灯神色骤变，扭头吩咐他们收拾设备，从后门离开。
　　“带不走的东西原地销毁掉，别让外面的人看到，你们几个，去守住大门。”
　　“还有你，你，你们……”顾不得地上奄奄一息的001，叶同灯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叫来几个人把江泓丢进笼子里面。
　　切断的鱼尾血流不止，笼子被叉车装进车厢，沿着草地画满痕迹。
　　待撤退之前的事情都做好了，叶同灯留下几个实验人员善后，然后坐上副驾驶室随着大部队从后门离开。
　　此前挤满了试验设备的机器的场地瞬间被一扫而空。
　　陈至跟着武装部队的人踢开了体育馆用铁块焊死的大门，进来后发现体育馆一片凄凉，地上剩着几张记录试验过程的纸张，还有被机器压出的印子。
　　之前他用无人机从天上看到过，这里堆满了非常先进的机器，还有好几百号人在这里面忙碌个不停。
　　徐远山穿着防弹衣，拧着眉心扫视四周，“他们跑了。”
　　不远处，一个成员找到地上残留的破损肉块，立刻通知搞科研的人过去查看是什么东西。
　　陈安接过白布包围的肉块。
　　看了看上面奇怪的纹路，他还没开口说话，陈至下意识抢先道：“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远山瞳孔一缩，银白色的断鱼尾，是谁的不言而喻。
　　“他们抓走江泓了。”徐远山疑惑地看向眼熟中的陈至，“你早就知道他们抓走江泓？”
　　陈至撇向他：“什么早就知道？我知道什么？”
　　作为武警部队的人，陈安大眼瞪小眼盯着两人猜谜语，三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凑合到一块了。
　　陈安是陈至的远房表哥，两人读同一所大学，因为志向不同，一个喜欢进军队，一个喜欢维护秩序，没个一年半载两年绝对不会见一面。
　　陈安给自己表弟一棒槌，“徐先生说你知道他爱人的下落，你怎么不说？”
　　陈至不解地望着表哥：“我怎么知道他爱人的下落……爱人……”
　　想到爱人二字，他脑海中忽然想起某废料。
　　医院那次，他亲眼看到徐远山和江泓两人不顾外人在场，亲得水深火热的，仿佛若无旁人一样，陈至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无人机飞得太高，画质不是很清楚，在看到那些先进的设备悄然运行的同时，不小心拍到一段特殊的视频。
　　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些设备吸引，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它们弄到警察局所用，毕竟也是为人民，何乐而不为。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条白色的人鱼被关在笼子里面，曾看到过他，向他求救，但他无动于衷。
　　彻底失去希望的人鱼眼神悲绝痛思，被领头的实验人员剪断了一小截鱼尾，在被发现秘密时，还被他们拖走。
　　陈至恍然想起，非常抱歉地跟徐远道歉。
　　“徐先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个是你爱人。”陈至一边道歉一边观察徐远山的表情。
　　要是他早点反应过来，那个人鱼就是他的爱人……
　　他忽然想给自己甩一巴掌。
　　这事要是搁别人找兄弟看到怪物，都是这个样子。
　　那时外面全部都是吃人的怪物，实在想不到警察局莫名蹦出一个人鱼，恰好警察局空无一人，他太紧张，又太害怕自己的同事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