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85、第 85 章

　　霁宁城南部，瞬奇自然森林风景区。

　　初秋的清晨，大雨刚停，天色阴沉得仿佛无法从黎明中挣脱而出，仍然深陷黑寂。

　　近千平方公里的森林景区内覆盖着将近90%的原始次生林，层层叠叠的草木经过一夜突如其来的崩塌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整个林区还沉浸在倾颓荒败的氛围中，即便是在林区外围都随处可见倒落的参天大树，落叶枯枝铺了满地，参差断落的枝杈短短长长如尸体般横架在进入林区的每一个入口处。

　　“昨晚凌晨两点二十九分，森林地区发生局部地震，导致中心区塌陷，形成了一个长760米，宽410米的深坑。”裴玉将最新的航拍图递给林守岁。

　　“这个坑看着怎么有点像……”万曈曈琢磨道，“眼睛，还是狭长的眼睛。”

　　林守岁指着呈蓝绿色的异形深渊，问：“这是蓄着雨水？还是地下水渗透上来了？”

　　裴玉点头道：“附近是瞬奇生态湖泊区，地下水顺着这个地面洞穴漫上来，这就像是个天窗，将地下水引流汇聚到了地上。”

　　“地下湖泊水涌入地下深坑倒灌上来变成地上河……”万曈曈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道：“那照这初步估计，这个坑的深度可能超过200米，我们目前在照片上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很浅的一部分。”

　　林守岁：“如果真只有200米就简单了。”

　　万曈曈：“你意思是？”

　　无恒在一边看了看图，神叨着：“殿下的意思是，别是个归墟之地。”

　　“林处！”乌啼月一身冲锋衣，肩上扛着小乌龟，几番利落起跳躲过横倒的枝干从远处跑了过来，“到处都是地震局和林业的人，市里为了安全起见，这个森林景区已经被市政接管，市局的人封锁了入口，进不去了。”

　　“市局封锁？”林处挑眉看看蹲在一边搜集土壤标本的俊秀青年，“问过裴医生没啊？”

　　众人恍然大悟，一起看向裴玉。

　　“烦死了，什么事都沾边。”裴玉骂骂咧咧起身去打电话，半晌后回来道，“他们得待到半夜，过了12点我们再进去吧，让秦天明给开个进入林场的特批证。”

　　“嗯哼~”万曈曈问，“所以这几个特批证，值多少？”

　　“五天四夜。”

　　林守岁一挑眉：“卖身要卖这么久？”

　　裴玉翻了个白眼：“什么龌龊的心思！五天四夜自驾游，陪他出去玩儿，我们从来没一起旅游过。”

　　林守岁：“不值，还给他，我们自己进去，区区几个岗哨护栏还拦不住万馆长。”

　　万曈曈“切”了一声：“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偷、偷、摸、摸’进来，还不知道要写多少报告。”

　　“秦队这是被坑了啊，”乌啼月坐在一截连根拔起的树根上，拍了拍沾满泥巴的裤腿，漫不经心看向裴玉，“过了今晚，你还会想回来吗。”

　　裴玉：“……”

　　深夜，残木横生的密林深处闪烁着幽幽水泽倒映的月光，黑暗里，四个人影大摇大摆走进林区。

　　万曈曈蹲在水泊前伸手查探，初秋时分，晚间地热回升，仍有燥热之感，但他探入的手瞬间缩了回来：“嚯，水温绝对不超过五度。” 这坑中之水的温度与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碧婆萝腾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妖娆的曲线后一头扎进了那水泊之中。

　　林守岁施力的掌心承载着不断下沉的碧婆萝，随着下探的深度，林守岁的灵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这貌不起眼的水泊之下，当真深不可测。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三分钟……

　　不断深潜的碧婆萝竟然还没有探到底，而且在下探过程中阻力重重，一股神秘的力量好似漩涡，将碧婆萝不断绕圈，林守岁咬牙吼道：“无恒呢，怎么还没进来。”

　　老万道：“谁让他猜拳输给你们了，而伟大的秦队只给了你们四张通行证。”

　　裴玉道：“五张是另外的价码，美洲大陆一月游，我怕我没命回来。”

　　“噗。”万曈曈秒懂。

　　“我来！”乌啼月一甩头，将脑后扎成一把大麻花的灰绿色大辫子咬在嘴里，随后从冲锋衣里掏出一把折叠军刀，二话不说把那把辫子斩断。

　　老万惊呼：“你干嘛呢！”

　　散落一头凌乱短发的乌啼月似乎根本没听见老万的吼叫，她闭眼凝神，手中的绿色长辫散开成三股竹叶串成的锁链，乌啼月盘腿而坐，手掐心诀，神识融入竹叶锁链，一同隔空投入水泊中。

　　深入水面之下后，三股竹叶锁链立刻加入了碧婆萝，与那股暗涌缠斗，吸引了大部分力量。碧婆萝得以喘息继续下探，可怕的是，这样的持续探底持续了近十分钟，碧婆萝除了感受到越来越幽深难名的力量，仍然没有任何触底的迹象。

　　眼看乌啼月的力量已经快到极限，林守岁喊道：“啼月，别勉强，你先上去。”

　　乌啼月心无旁骛，没有丝毫退缩，三股竹叶锁链依然在水下与那股神秘力量纠缠，万曈曈眼看她快支撑不住，冲了过去扶住她肩膀：“啼月，快回来。”

　　可乌啼月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依然不为所动，万曈曈这才发现，乌啼月的力量已经被那股力量缠住了，进不得退不得，再这样下去，以她粗浅的灵力很快会被活活耗死拖死。

　　万曈曈急吼道：“水下不对劲！啼月快坚持不住了。”

　　就这时，一道黄符从天而降，似一把扇子左右开弓将水面强行分开一道豁口，无恒急匆匆从密林间跑了进来，凝神做法，并指一点，将黄符不断下沉，在水下劈开一条血路。

　　无恒吼道：“殿下，先撤。”

　　林守岁点头，趁着黄符隔开水流的间隙，将碧婆萝上撤，妖娆的枝蔓一路剖开水路，顺便将竹叶锁链护在层层卷裹的藤蔓枝叶之间。乌啼月的神识终于得以喘息，她渐渐望见水面那片模糊浮动的深绿和星野，恍如梦境中的山中岁月，片刻后便与碧婆萝一同钻出了水面。

　　乌啼月一口呛咳，吐出鲜血，裴玉连忙上前点住她止血穴道，喂入一颗缓解血脉冲击的丹药，才将她的气息稳住。

　　林守岁冲了过来：“你他妈找死呢！谁让你将神识入自己原形下水的。”

　　“殿下……”乌啼月喘息不断，平复许久后道，“我仿佛在水下，看到越枝山了。”

　　林守岁捏住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那也用不着你拼命。”

　　老万叹了口气，从万曈曈随身的包里抽出那把折扇，展开后用力一托，扇面飞到水泊之上悬停下来。纸面金纹在夜幕之下发出熠熠光泽，金纹舆图沿着脉络线条一一显现，终于在终点处再次发出夺目的金光，随后，金纹脉络突然从折扇中脱离出来，折扇掉落入水，金纹缓缓落在水面之上，随波起伏，恍惚间，其中那段从乌啼月记忆中形成的脉络图纹忽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众人大惊。

　　“也许是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最后一段天树脉络，”林守岁蹙眉不展，说道，“那只是乌啼月意识中保留的纹样，只够我们拼凑出来找到这里，却不是真正的最后一块‘拼图’。”

　　万曈曈：“所以真正的那块‘拼图’还是在逐术手里！”

　　风过残林，被削成鬼哭狼嚎般凄厉的声响，密林深处仿佛躲着无数双眼睛，却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老万忽然看向无恒：“等等，你刚刚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虽说你上次一战灵力耗损严重，行动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但是对付凡人设下的护栏总不至于这么费劲吧。”

　　无恒一跺脚：“我哪是对付那些护栏，我早就进来了，可是我迷路了！”

　　“！”林守岁一抬眼，那眼神像是要一眼望穿深夜的森林。

　　无恒接住林守岁意有所指的眼神，忽然醍醐灌顶般猛吸了口气：“我刚刚只道是地震把这林地搞得支离破碎，所以路难走了些，迷了方向绕了些远路，没想过别的，现在想想……好像真有蹊跷。”

　　无恒继续道：“林中迷雾重重，走十步便有枯枝断木的断头路，让你不得不掉头或转向，总之，绕着圈圈走着实混乱。”

　　万曈曈：“迷雾？”

　　几人抬头看向皓月深空，环顾四周，虽然黑了点，但是一点水雾之气都没有，众人屏息不敢出声，纷纷看向无恒。

　　无恒一拍光溜溜的脑门：“我去，鬼打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