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觉得这样不行》玉木晴

1、平安城里非平安（1）

　　陆荻霜此人，是惊鸿宗冰碧真君弟子，天赋绝佳，修仙路上一片坦途，前年修为已至金丹后期，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惊鸿宗很大，有五座山峰，一名宗主四位长老，冰碧真君就是其一，但惊鸿宗又很小，小到峰中人士各个名声在外。

　　冰碧真君林鹤，剑入无情道，一剑破三山，可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又遇到了心仪之人，最后他们的结局不得而知，世人只知他后来一人一剑，转修有情道，修为突破力度不减，现已经是渡劫中期。

　　冰碧真君是因修炼奇才而出名，但他麾下的两位男弟子就并非如此了。大弟子汪年，化神大圆满，擅玄学符道，算命占卜炼器无一不精通，第一次听说他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听错了门派——这怎么看都应该是星机阁养出来的弟子，不过事实就是画符的汪年是修剑的冰碧真君收的第一个弟子。

　　冰碧真君收的第二个弟子现在是修真界中的“那个谁”，因为他在秘境中众目睽睽之下入了魔，去了魔界，成为了魔尊。这使得冰碧真君大受打击，闭门不出，同门都猜测他可能不会再收其他弟子了。

　　因为除了二弟子入魔以外，这位排行第二的弟子何渡舟还在秘境中伤到了他的师妹陆荻霜。陆荻霜被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是大师兄汪年利用算卜之道把人找出来的。当时大部分人都看见了，汪年一脸苍白地把人抱出来急急忙忙地跑去找药王谷的人救治，甚至直接找了药王谷的谷主缪文卿——谷主跟陆荻霜的好友水如薇相爱相杀，他们两个交情不错，后来一个月以后这对惊鸿宗的师兄妹才从药王谷离开回到自己的门派。也正因如此，大家都对何渡舟的存在讳莫如深，没人再敢提他。

　　“小师妹，我要下山去珍宝阁送些画好的符，你有什么想叫我带的吗？”

　　外面的人是汪年，他敲了敲门，声音传了进来。

　　“我和师兄一起去吧，师兄稍等我一下。”陆荻霜回道。

　　“好。”

　　陆荻霜换了身简练的衣服，别好剑，打开门，汪年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扬起几分笑意，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眼尾桃红，眉眼含情脉脉，曾经叫水如薇大呼汪年不入合欢宗简直血亏，这双眼睛用好了勾引人起来简直是利器。

　　“刚刚起风了吗？”陆荻霜问。

　　她知道汪年这双眼睛见风流泪，所谓外头人看到的含一层朦胧水烟的桃花眼，眉眼间的含情脉脉，归根结底其实一个原因，刮风了。

　　汪年嗯了一声，不以为意，风吹落泪对他来说已经习惯了，他从储物器里拿出来一个黑斗篷，递给陆荻霜。

　　“先去交货吧，交完货师兄陪你逛逛集市。”

　　陆荻霜穿好斗篷，带上帽子，掩去面孔，汪年也如法炮制，两个黑衣人就此出现。随后，他们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惊鸿宗山下，平安城，珍宝阁。

　　珍宝阁六楼，顾老板为汪年和陆荻霜满上茶，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顾老板笑眯眯地说道：“这次辛苦廿大师了，大师画的符品质一如既往的好。”

　　在作为黑袍画符师时，汪年自称为姓廿，全名廿彬漪，所以顾老板叫他一声廿大师。

　　汪年作为惊鸿宗冰碧真君首徒，天赋卓越，化神大圆满修为，只差一步就可晋升合体期，届时在惊鸿宗捞个长老当当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放出风声来卖他自己画的符，想花大笔灵石的人自然大有人在，但汪年宁愿隐姓埋名以市场价卖给珍宝阁也不愿意这样行事。

　　如果买符的人利用汪年卖出去的符杀人之后跑了，苦主顺着符咒的画法分辨出来之后找上门来，汪年寻思自己岂不是有苦说不出？

　　所以他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行事比较好。

　　“客气了。”汪年颔首。

　　“不知廿大师和周道友接下来可有空闲，我家少主过些日子预备举办一场宴席，招待从北域而来的炼丹师，如有意，还请大师务必赏光。”

　　汪年嗯了一声，问了一下具体时间，跟他自己的事项没有冲突的，“我知道了。”

　　作为背景板的“周道友”，陆荻霜本人也无异议，于是在交谈几句，收好顾老板给的请帖之后，他们二人便下楼离开了。

　　顾老板看着他们二人只是几秒钟过后便看不见的身影，松了口气。

　　他在跟廿大师和他师妹交谈的时候一直很谨慎，这份谨慎并不是因为廿大师他们有什么危险性，或者他们之中有人脾气不好，而是因为廿大师本人很谨慎，所以弄得他也小心翼翼起来。

　　怎么说呢，自从他们顾家的珍宝阁同廿大师达成合作意向之后，顾老板总有一种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没在干什么正经事的感觉，每次交货都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签约的时候顾老板其实就隐隐有了几分预感，他在平安城做了这么多年珍宝阁主事人，第一次见到有人对着合同上的一字一句都要细细斟酌，生怕出现什么歧义，顾老板曾经一度非常崩溃，因为在合同后面增加备注，添加附件，还要把修改好的版本传回本家等本家回消息拍板到底行不行的人是他。

　　后来廿大师签到这版合同被本家家主、少主以及长老们细细研读后，几人微笑，默叹，以为妙绝。然后所有的珍宝阁都启用了这版合同以及备注解释，托廿大师的福，从此珍宝阁关于签约这方面上再没出过问题。

　　顾老板曾听廿大师的口风，他每次传讯定交货日期之前都会先卜算一次，确认自己定下出门的日子是个良辰吉日才好。

　　第三次交货之后，他送走廿大师后叫人上来收拾东西，人家说椅子摸上去是凉的，他怎么摆出来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就跟没人坐过一样。顾老板自此对廿大师的谨慎有了更深的认识。

　　后来他留了点心思观察，发现廿大师从不入口离开他视线片刻的茶水和点心，而且在上楼之前，廿大师会避开人群，绝对不让任何人近他的身。问起他的时候他说要避开有人偷他东西、贴追踪符、下药粉的可能性，当时廿大师的回答有多果断坚定，顾老板就有多震撼。

　　后面来的周道友是唯一一个能近身同廿大师接触的人，也是穿着一件黑斗篷，听廿大师介绍这是他女儿，姓氏不一样是因为孩子随母姓。周道友也不露脸，话很少，看着性子有些内向，顾老板的手下曾经去探过话，周道友周小落表示不要再提那个人了，她走了，言语间对其抱有相当复杂的感情，又证实了廿大师话语的真实性。

　　顾老板从中也窥见了几分事实——他推测出来的事实上这样的，廿大师曾经跟一位周姓女子结为夫妻，不管周姓女子心里有没有廿大师，廿大师对她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不然顾老板很难想象廿大师对生命的热爱、对危险的强烈警惕之心，如何才会有周小落这么大一个姑娘出来。结果没成想，后来周姓女子跑了，留下女儿被廿大师一个人拉扯长大，养成了这副跟廿大师一样谨慎小心到如出一辙的性格，世事无常，实在是令顾老板感慨万千。

　　顾老板的手下听了他的猜测之后，想了想，委婉地说，有没有可能是廿大师以前没有那么谨慎，是突遭变故之后才燃起的对生命的热爱之心呢。

　　顾老板有没有恍然大悟，再生其他猜测姑且放置一边不提，汪年交了货之后就带着陆荻霜卸下伪装和黑斗篷，一起去了集市，看看小师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顾少主的邀请，师兄怎么看？”陆荻霜问道。

　　“北域偏远，那边的丹修我不曾打过交道，但听说他们炼丹时也秉承着北域一贯豪迈大气的风格，跟药王谷的细腻精巧相比又是另一种模样。我们虽然不是丹修，但是了解几分也好。”

　　汪年斟酌了一会之后说道：“只是北域隔壁就是魔界，他们同魔修也没有说到达剑拔弩张的程度，往来贸易定然是有的，这里又是惊鸿宗附近，只怕会有魔界之人隐藏身份潜入进来，横生事端。”

　　陆荻霜听了这话，沉默片刻，“不如师兄占一卦，如何？”

　　他们二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先前1去了魔界的何渡舟。汪年怕提起他惹小师妹不高兴，陆荻霜也怕提起他叫大师兄难过。

　　何渡舟刚来师门的时候，冰碧真君门下就他们两个人，汪年作为大师兄尽职尽责，带着小师弟熟悉环境，教他基础功法，后来何渡舟的剑道天赋显现出来，汪年插不上手，便盯着他的衣食住行来关切，可以说是担着大师兄的名头，操的是爹的心。可想而知他后来找到重伤不醒的陆荻霜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师弟师妹他都当手心手背一般照顾，结果后来不提也罢。

　　“也好。”汪年直接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根草，闭眼念了些什么，随后陆荻霜眼睁睁看着这几根草拦腰折断，轻飘飘地被吹走了。

　　“师兄，草被吹走了，这是什么卦象？”

　　“意思是牵扯到了很多因果，算不出来。”　汪年手一松，剩下的蓍草也碎成粉末，随风飘去。

　　“占卜不是万能的，所以需要我们自己注意，事事小心。”汪年一脸认真。

　　"好的，师兄。"陆荻霜应声说好。

　　在集市随便买了些小玩意之后，他们便回了惊鸿宗翠竹峰，在跟冰碧真君告知了一声之后便又扮做斗篷人下了山参加顾家少主举办的宴会。

　　珍宝阁是顾家的产业，他们家把珍宝阁在修真界开得遍地都是，里面什么都卖，符咒、丹药、衣裙首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脑子里都是生意经的顾家不卖的东西——当然，货物全都来历正规，找得到出处，汪年用廿彬漪的名义与他们签约也是在他当面画符表示非假冒伪劣产品之后。

　　珍宝阁的意思也很明白，你可以不露脸，用假名，用代号，这些都行，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他们都不会说什么，但是你的东西一定要正规。

　　顾家少主名为顾慎，谨慎的慎，听说顾家家主为他起这个名字意为顾家现在花团锦簇，蒸蒸日上，但顾慎作为下一代家主，未来顾家的主事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多思多虑，不可轻言。

　　平安城珍宝阁的顾老板私下里觉得谨言慎行很好，但若是谨言慎行到廿大师这个地步的话，那还是大可不必，少主这样就刚刚好。

　　汪年和陆荻霜到的时候不早也不晚，顾慎在里面接待北域来的客人，顾老板专程在外面等着他们二人的到来。

　　见到两个黑袍人到场，顾老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廿大师，周道友，你们来了。来来，这边有包间。”

　　顾及到廿大师时常顺从心意的行为，顾慎特意安排了可以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包间，包间还连同一条去外面的通道，廿大师若是想离开了随时都可以自行离开，可以说是安排得相当周到了。

　　顾老板引二人进入包间，介绍了这里的情况之后，他看到廿大师点了点头，明显很满意的样子。

　　之后顾老板就离开去招待其他客人了，即便这里只有他们师兄妹二人，汪年也没有取下斗篷，“小落你若是想出去看就去吧，有事便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