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没有下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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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的烟囱有灰色的烟雾缭绕着上升，空气中有香味逐渐四散蔓延。
唐立夏伸手，隔着衣服揉揉小朋友被两颗荷包蛋撑得圆鼓鼓的肚皮，然后哄着她将吃完的碗勺一起拿去厨房。
等小孩抱着碗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后，唐立夏这才看向坐在一旁抽烟闲聊的两父子。
“我今天来，是为了小草身上的伤，特意走这一趟的。”
她开门见山的话，让父子两人都有点错愕，不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其实猜到了原因，却没猜到这位小唐老师会这么直白。
在两人微愣时，唐立夏收敛了温和，微微皱眉，直言道：“听说小草身上的伤是她外婆打的，但她膝盖上的伤是她妈妈罚跪造成的，今天我带小草去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被她身上的伤吓了一跳。”
“我想知道，作为小草的家长，你们家是奉行棍棒教育吗？如果是的话，我作为小草的老师，如果她真的犯了大错，我也有一定责任，是我没有教好她。”
唐立夏的语气逐渐冰冷，哪怕身边两人都是她一生的阴影，为了年幼的孩没有经历过一切的自己，她也挺直了脊背，对两人沉声问道：“所以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小草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才让你们家恨不得把她打死才消气？”
“……”唐子森避过唐立夏凌厉质问的目光，沉默地抽烟。
呛人的烟雾在老旧的房屋里蔓延，混杂着灶屋传来的饭菜香气，就和那颗半生的荷包蛋一样令人作呕。
唐孝国也不停吐着烟团，朦胧的烟雾遮掩了他略显苍老的眉眼，只听到他在昏黄灯光下还算客气的发言：“唐老师，我们家管教孩子是这个样子的，踏贱为我师，打她是为了她好，小时候不教好，以后长大就歪了。”
只这一句话，就完全挑起了唐立夏心中拼命压抑的怒气和恨意，她不由得冷笑：“是吗？可您还没有告诉我，我的学生，昨晚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值得你们为了教好她，不得不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
又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他们回答不上来。
或许不是回答不上来，而是这两个男人，这一家子人，心里都很清楚，昨天那一遭，此时说出来就等于将全家偏掉的那颗心都赤.裸裸地摆到了唐立夏面前。
唐立夏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她的眼眶在泛红，幸好昏黄的灯光并不能清楚映照出来，她闭了闭眼，压下酸涩的泪意，平静陈述道：“所以，我的学生唐小草，昨天并没有犯任何错，但你们却选择将她打成那副样子，对吗？”
“按理来说，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该跑来质问，但她也是我的学生，作为她的启蒙老师，我想我也算有资格插手她的教育问题。”
“昨天的事我其实已经一五一十了解过了。”
唐立夏在对面两人霍然抬头皱眉的相似表情中，沉声道：“我在学校亲眼看到唐莉不耐烦地推开唐小草，亲眼看到她没有任何身为姐姐的担当，将唐小草独自撇开自己和朋友有说有笑地离开。”
“今天我又问了周尧，他说唐小草跟他回家后就一直抱着书包在屋檐下乖乖等唐莉，但直到天黑透了，他们才知道唐莉早就故意绕小路回家了。”
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后，屋子里已经不仅仅是唐子森和唐孝国两父子了，还有系着围裙的何林芳，站在门口的唐湘兰，以及回到屋里的两个小孩。
至此，今天唐家的几人算是都齐聚在了这里。
唐立夏抬眼看向躲在唐子森身后瘪嘴不屑的唐莉，平静地询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你们家这个孩子应该回来得挺早吧？回来了身边没有跟着刚上学的妹妹，请问她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呢？”
“……”
两个女人当背景板不说话，两个男人脸色难看得仿佛能往下滴水，唐莉已经红着眼躲在爸爸身后委屈不吭声，唐小草紧张地揪着唐立夏衣袖，大概是想到了昨天的情况，小脸惨白，却还生怕姐姐被生气的唐家人抽棍子打一顿。
唐立夏不怕，不仅不怕，她还在逼这家人跟她讲理，因为她笃定这家人在外人面前死要面子，重生回来的她，比这家人更了解他们自己。
唐子森除外。
“有人能告诉我，唐莉昨晚回来是怎么编造谎言的吗？”在死寂的氛围中，唐立夏几近温和地缓缓询问。
一句话，就让唐子森恼羞成怒地猛然砸了桌子，“砰”地一声巨响，高大的男人站起身，身体在灯光下被不断拉长的影子恰好将唐立夏和唐小草给笼罩起来，无形间形成极为强烈的压迫力。
“你到底什么意思？老子告诉你，这里是唐家，你个外人少来插手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别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不敢打你，老子只是不打女人，但你要是把我惹急了试试！”
他这一下，唐立夏能够清楚感知到小草被吓得颤抖着朝自己贴近，或许唐莉也被爸爸突然的爆发吓到了，但回过神后却偷偷翘了翘嘴角，得意地瞥了眼唐立夏和唐小草。
唐立夏拍拍被吓到的小草，身体仍旧稳坐在桌旁，见状也仅仅是抬眼，轻描淡写地激怒对方：“怎么？你们一家人也准备来打我吗？我可不是你们唐家的人。”
最后一句话，那几个短短的字说出口，唐立夏灵魂深处始终禁锢着她的那把枷锁似乎终于无声地松开了许多。
她毫不怯懦的和唐子森，和自己曾经的大舅舅对视，语气依然平淡得毫无波澜：“你也可以试试来打我，最好今天就打死我，别让我有机会从你们家活着出去，不然你们一家人从此以后别想在十里村附近好好做人。当然了，我认为你们最好是全都背上杀人犯的名头，去公安局里吃一辈子牢饭。”
说完，她起身，牵着唐小草，询问脸色阴沉的唐子森：“所以，要来试试吗？打死一位大学生，一位下乡教书的老师，你们整个县的名声应该都会在全国臭掉吧？也不知道你们唐家的脊梁骨能不能背得起全国人民的愤怒和唾骂？”
气氛一时间僵滞住了，最后还是特别有眼色的唐湘兰笑着走过来打圆场，拉着唐立夏说了很多好话。
而唐子森因为下不来台，又不敢真的对唐立夏动手，已经放完狠话拉着唐莉一同去了隔壁他新修的房子里眼不见为净了。
留下来的唐家人不得不面对很难对付的唐立夏。
唐立夏重新坐下，将渐渐缓过来的小草抱在怀里，仿佛她才是唐小草真正的家长监护人，而对面的这些，包括唐湘兰在内，都不过是恶亲戚一般。
唐子森的离去就是唐家人的示弱，他们不占理，唐立夏又足够强硬，所以不得不示弱，这才有了现在再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交谈的画面。
“小唐老师，这次是我们没有搞清楚就冤枉了孩子……”何林芳不得不低头承认这一点，因为她的丈夫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丢面子，只能由她这个动手的人来退让。
她说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搞清楚情况再说。
然而唐立夏摇头拒绝了：“不，我的要求是，没有下一次。”
唐立夏清凌凌的目光一一环视过这面色难堪的三人，轻声但不容置疑地说：“国家现在早就不提倡体罚了，我作为小草的老师，希望你们家长也能配合我完成对孩子的教育工作，如果她真的犯了错，那你们可以来告诉我，而不是将孩子打得浑身是伤，来了学校也不能专心上课。”
见唐家人不置可否的表情，唐立夏就知道他们其实没有太听进去，不过没关系。
“我想你们当家长的，走出去也不想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地议论吧？今天小草被打成那样，来了学校好多学生和家长都在围观，去了乡镇上也有很多人问我是怎么造成的，要是他们知道你们家是这么虐待孩子的，恐怕名声传出去了不会太好听。”
看三人的神色都开始松动，唐立夏低头不经意间撞进小草亮晶晶满是崇拜的小眼神里，她原本冷然的情绪瞬间融化成无奈的笑意，纵容地拍拍她头顶，而后看向比记忆里还要年轻漂亮时尚许多的唐湘兰。
她的母亲。
唐立夏咀嚼着早已涌上来的奇怪恨意，咽下突然鼻酸的泪意，盯着唐湘兰，一字一句地说：“另外，身为小草的家长，我希望你们不要私下里再给孩子灌输任何肮脏不堪的东西，不要带头说谎，不要不分黑白就冤枉她，更不要将你们上一辈的纠葛强压在小草的肩膀上。”
“她只是个4岁的孩子，不是你们用来造谣恶心谁的工具。”
“如果心性被你们带偏了，那就是你们亲手毁了这个孩子的一辈子，身为老师，我希望她不光身体健康，心理也能健康的长大。”
闻言，唐湘兰皱着眉，眼里闪过疑惑。
她听不懂唐立夏的这些话。
唐立夏也知道她听不懂，但没关系，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小草都是没有父母的留守儿童。
那些肮脏的，不堪的，让人作呕的谎言，要隔好多好多年，才会铺天盖地地砸在唐小草身上，将她的人生和她艰难塑造好的脆弱人格都砸得支离破碎。
在这之前，唐立夏只需要确定身为外婆的何林芳，不要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将棍棒落在唐小草身上。
她来这一趟，不是让唐家人从此对唐小草多好，也不是让唐家人认识到自己的心有多偏有多恶毒。
而是告诉这家心狠手辣的人，唐小草不是没妈没爹任他们欺负的孤儿，唐小草也有靠山，有维护她在乎她的人。
而作为这个人，又是老师这样一个身份，就足以让唐家人投鼠忌器，再遇到昨天那样的情况，他们绝不会再轻易朝唐小草动手。
否则唐立夏能为了昨天的事和唐小草身上的伤来第一次，就能为了唐小草身上更多的伤来更多次。
唐立夏心知，这样就暂时足够了，这一趟过来，她也只能达成这样的结局了。
更多的，无论是保护唐小草，还是回报自己的仇恨，都需要她沉下气来徐徐图之才行。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没有下一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