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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试工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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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的课在唐蒄的记事本上排得很满,多得身为老师的唐蒄都想请假。刘梦桡和金芍雪不同,金芍雪有许多姐妹同学可以相聚,而刘梦桡的父亲却不让她出门。
这天唐蒄上门授课时没见到刘梦桡,阿嬷说是当家的在刘梦桡房里看到课程以外的书,要问她那几本书从何而来。桌上还有半幅没描完的花样,唐蒄没什么兴趣地扫过几眼,自己取了笔坐在一旁写写画画。
她听见凑近的脚步声,刘梦桡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江阔戟沉沙,雪漫将军冢。白玉楼前唱建安……”
唐蒄吓得赶紧遮桌上的稿纸。刘梦桡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显然是早就看全,继续念道:“卿相白衣梦。功罪累平生,尘世波如涌。冠冕摧身尚不及,呵手情珍重。”
刘梦桡搓搓身边垂着的窗帘,问:“是别霄写的?”
“不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柳别霄会填词,就不能是别人写给我的?”唐蒄白她一眼,将稿纸折起来仔细收好,随口关心刘梦桡的状况,“你爹刚才跟你发火啊?”
“他问我桌上那几本书是哪来的,我说你是上回忘记拿走,他就不吱声了。”刘梦桡一拍手,“师出无名。”
“少拿人家当挡箭牌。”唐蒄从包里翻出几个信封,嘀咕道,“我看你爹真是神经过敏,比查特务得厉害。这是你的信,我叫柳别霄寄给我,再给你拿过来。”
刘梦桡拿过来,警惕地问:“你没有偷看?”
“没有,我看这个干什么,你们两个能聊什么有意思的?”唐蒄觉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最后一封信翻出来说,“以后都叫她寄给我,免得你爹看到。”
刘梦桡拆信道:“看见就看见,哪里就见不得人。”
“我看你们大户人家管这个很严的,我跟你说上次那个你在医院见过的金小姐,”唐蒄立即展开八卦,“那个金小姐,你还记得吧?有个人追着她妹妹,她妹妹把那个人骗到家里去,叫她爹蒙着头一顿好打。”
刘梦桡瞠目道:“还能这样?”
唐蒄叹惋地说:“她妹妹非常奸诈,你交朋友千万要谨慎小心,别碰到金芍雪那种混世魔王。”
刘梦桡低头说:“我哪来的朋友,除了你就剩别霄。”
就连柳别霄也是唐蒄介绍给她认识的。当时唐蒄住在金先生家,应付金芍雪的同时还要出来给她上课。刘梦桡起初想跟金萱嘉交朋友,结果后来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唐蒄看她闷着可怜,就找来柳别霄给她当笔友。
上次在书店偶遇就知道柳别霄话很多,唐蒄借余光打量那张纸上的内容,写得满满当当。
看来这两人处得很好。唐蒄认为自己拯救了刘梦桡的无聊人生,在心里自鸣得意。哪有把小孩关在家里不准小孩出门的?出门需要提前报备,还得阿嬷陪同寸步不离,也不怕养出个一问三不知的睁眼瞎。
刘梦桡只顾着看信,时不时笑一下。她信手拆开另一封,忽然对唐蒄道:“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唐蒄的目光在满屋子的书和摆设间晃一圈,还是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你还要跟我借钱?你看看你家里这些东西,只要是你开口,你爹有什么没给你的?”
“我想去游船,他就不给我去。”刘梦桡说,“上次你带我去别霄家里,附近那片湖上有游船,看着多好。”
“你想我带你偷跑出去坐船?”唐蒄撑着下巴估算着,说,“坐一次船能要多少钱,不至于要问我借。”
刘梦桡迟疑着问:“坐船从南京到上海要多少钱?”
唐蒄差点没稳住,果真是没出过远门的人,连票价远近都算不清楚。她猜出刘梦桡是想实践一番,说:“坐船可以,坐到上海不行。那样绝对会被你爹发现的。”
刘梦桡想了想,又问:“坐到广州呢?”
“也很远。”唐蒄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于是坐正了说,“你要是想听,今天我特别就给你上算术课。”
刘梦桡赶紧应下,唐蒄把到全国各地的票价都估算一遍,特意告诉她码头和车站很容易走丢。刘梦桡不爱听这些,只想知道各地的风土人情,唐蒄便改换课程,说起上次和宋迤去云南途中转了十趟车的遭遇。
但唐蒄的苦心没能传达给刘梦桡,她捡着当地的风景传统听,整个人无比神往。唐蒄说到下午四点,顾及到晚些时候有事要做,于是匆忙结课,跟刘梦桡告别。
刘梦桡送她出房门,笑道:“谢谢你。”
唐蒄自己也说得尽兴:“谢什么,我走啦。”
她下楼时刘梦桡还站在门口,阿嬷塞给她一包钱,说是小姐给她的。唐蒄收了钱乐不可支,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车跟上来,金萱嘉在车里喊:“蒄姐!”
唐蒄没想到是她:“你来这里埋伏我?”
“我怕碰见宋姨。”金萱嘉叫司机停车,打开车门说,“我爸叫我来找你,他跟我说不能叫宋姨知道。”
唐蒄哦一声,问:“他找我什么事?”
金萱嘉给她让出位置:“上车说吧。”
唐蒄上了车,车就往金先生家里赶。她还带着刘梦桡给柳别霄的回信,下车时把信封交给司机:“帮我交给丁家巷12号那户姓柳的人家,就说蒄老师给的。”
司机忙不迭接过,唐蒄见他面生,狐假虎威地说:“机密文件,要是偷看了我就要追究的。知道吗?”
那司机连连点头。金芍雪在楼下拉着人陪她玩花牌,眼看金萱嘉把她送上楼去,故意扬起声音说:“好,宋迤不在家,变成老师走进走出。”
“这算什么。”金萱嘉走到她身边伸长脖子看牌面,“这几天宋姨也回来过,他找宋姨也是避开蒄姐。”
“上次宋迤回家还是带着唐蒄回来的,”金芍雪抹抹手牌,补充说,“那次是唐蒄顺便来给我上课。”
金萱嘉往楼上看,猜疑道:“我看不懂他们的关系。”
金芍雪出牌,随口说:“看不懂就不看啰,家里多几百个人爸都养得起,跟我们有关系?”
金萱嘉皱眉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金芍雪抬起头看着她,波澜不惊地说:“就是那个意思啰,知道你不爱听。爸不喜欢宋迤,觉得那种人身上必定有古怪。可唐蒄和宋迤又不一样。”
金萱嘉断定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金芍雪低头继续看牌:“哦,那怪我乱说啰。”
金萱嘉推她一把:“不许这样怪里怪气地讲话。”
“你管我?”金芍雪推出牌面,笑着说,“我又赢啰。”
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更让金萱嘉心惊,她赶紧跑到房间里给唐蒄家里打电话,一楼那老太婆叫宋迤下来又要花时间,听着忙音等了半天宋迤才来接听。
跟宋迤约好时间唐蒄也出来了。金萱嘉见她准备走,立马小跑着追上去打听道:“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唐蒄看上去有点糟心:“芍雪不是把别人害了嘛,他叫我去警察那边说一声,要是那家人报警就不受理。”
金萱嘉松了口气,唐蒄见她疑心,笑着说:“其实这事交给你做也可以,不过他怕你表面答应他,暗地里准备礼物去和那家人道歉,所以才交给我去办。”
金萱嘉又紧张起来,劝说道:“对了,你可别听我爸的。我们家是正经人家,可不能那样欺男霸女。”
唐蒄举手发誓:“我知道,我会合理地解决。”
金萱嘉叫车送她走,外面雨蒙蒙的,车窗上的雨珠将路灯的光线模糊了,光亮随着前进摇摇晃晃。
开到离警察所一个街区,唐蒄叫停道:“就停在前面路口。我办完事还想在附近逛逛,你自己先回去吧。”
她下车慢悠悠地走到警察局前,知道那辆车暗中跟着她。唐蒄径直走进去,对看守说:“我来看林雪梅。”
跟金先生走得近唯一的好处是在警察所有随时探视的特权。看守带她下楼,拎出一圈沉甸甸的钥匙。林雪梅看着憔悴许多,大约被关在这里的日子很难过。她抬头看见唐蒄,只是露出个笑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你是杀人,不是街头打架,怎么会只关几天就放你回家?”那看守走远,唐蒄蹲下来说,“金先生的女儿闹了事,要我跟高警长传话。我就趁机来看看你。”
林雪梅坐在地上,跟唐蒄平视:“崔蕴坤前几天就调走了,过段时间我也要被带到真正的监狱里去。”
唐蒄没说话,她问:“你回过家吗?”
唐蒄深吸一口气,说:“我现在和宋迤住在一起,过得还挺舒心的呢。只可怜你要一直留在牢里了。”
林雪梅说:“我说的不是你在城里的家。”
“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闲聊,我回去晚了宋迤又要问我去了哪里。”唐蒄说着就要站起来,她虚握一下林雪梅抓着铁栏杆的手,“我以后还会来看你。”
林雪梅伸手想拉她,但唐蒄已经走远了。唐蒄出门后没再看见金先生家的车,叫车直奔原计划要去的那间铺子,还好赶在关门前到了,付钱拿货,又再赶回家。
急忙回家是想见宋迤,谁知宋迤不在。唐蒄在屋里搜寻一圈,最后决定关起门来洗澡。等她出来时宋迤也回到家里,小腿上还有溅上去的泥水,看来是出了远门。
唐蒄问:“你去哪了?”
宋迤没想瞒她:“金小姐找我。”
唐蒄问:“她找你做什么?”
“吃了个饭。”宋迤说,“你呢?”
“被金先生叫去跑腿,处理一篓子事。”唐蒄叹气,“真不该当金芍雪的老师,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宋迤笑了笑,问:“你饿不饿?”
“不饿,我买了个东西,”唐蒄本想直接拿出来,又指着她说,“等下再给你看。身上被溅成什么样子了?”
宋迤觉得她在嫌弃自己,先脱了外套往她身上丢。吓得唐蒄满屋子躲她,再三严令她去洗干净。
被金萱嘉约出去,还得自己打车回来。宋迤也觉着累,她洗完出门没在客厅里见到唐蒄,便进卧室里找。
唐蒄坐在妆台前看她摘下来的耳环,听见她走近的声音回身拉住她的手。她又故技重施圈住宋迤的中指,一边捏一边摇头叹息:“哎呀,哎呀呀。”
宋迤被她捏得挺介意,想着收手:“你哎呀什么?”
唐蒄抬头瞟她一眼,笑嘻嘻地说:“你这手光秃秃的,看着多不顺眼哪。”她说着,从兜里摸出个不怎么起眼的戒指来,“戴上这个就不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