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长空》萧远堇

5、诗酒趁年华

　　再过几日便是立冬了。
　　呼吸的时候，有淡白的雾气从口唇间一团团飘散，好像是把这个身体中的一切仅存的温热都遗失在了清寒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便更冷一分。

　　楚云冽身着一袭墨色勾金的朝服随人群走出了晨雾中的太昭殿。这几日气温骤降，皇城琼楼玉宇间丝丝透出的寒意令年轻的少将不禁皱眉：昨夜那个醉鬼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他若是就这样睡到天明，恐怕已经着了风寒了吧……啧，干嘛又想到他……

　　“楚将军！楚将军！”
　　正当楚云冽再次陷入纠结的时候，不远处一人殷切地叫着他的名字跑了过来。

　　“赵王殿下？”
　　楚云冽看着面前挺着肥得流油的肚子，因为小跑了两步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男人，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与防备。

　　“哎呦，楚将军，您走那么快干嘛呢，瞧老夫这身老骨头……”赵王正待再说下去，却发现了楚云冽眼中未加掩饰的不耐，于是立刻便堆上一脸恭维谄媚的笑容来：“对了对了，楚将军此次出征北方离国，大获全胜，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方才在朝堂上陛下也称少将是年轻有为、气吞万里……老夫在一旁看着少将的身姿，也觉得心潮澎湃、羡慕万分啊！……于是老夫这就怀着惜才之心惶恐而来，不知将军能否给本王这个面子，与老夫共饮一番？”

　　又是这样。宫廷中千百年来永远不会停歇的无聊戏码。
　　官官勾结，各划势力，拉帮结伙，早就知道这个朝廷就是个大染缸，一旦踏入，就没有什么人能全身而退。堕落，或者死，如是而已。所以尽管内心翻涌着巨大的厌恶与排斥，事实上楚云冽也只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赵王一同迈出了深秋里冷肃的皇宫。

　　茗茶。佳肴。歌伶舞姬。
　　终于拒绝了其他几位大臣共去花街的邀请后，楚云冽走出被赵王包下的京城第一酒馆秦月斋时，竟已是日头偏西，将近黄昏。

　　一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浪费掉了。
　　楚云冽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皇城里暮色未去，华灯初上，街上车马如流。他只好跳下马来，一手牵着缰绳，边随着人群缓缓向远处的楚府行去。

　　再往前一点就是京城内艳冠四座、无人不知的花街——留情巷了。楚云冽从小生长在京城，却是从未踏入过这条烟花柳巷半步。对他来说，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些倚栏卖笑的女子，他便要忍不住地皱眉了。于是此时，他也只是加快了步子，想快快走过，趁早回家的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顷刻间，忽生突变。

　　先是一个妇人惊恐的尖叫，接着似乎是路旁卖面人的铺子被碰翻了面粉盒，下一刻，视野里便满是白茫茫模糊的一片。
　　楚云冽本能地按紧了腰间佩剑，抬首便看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正从墙头上直掠过来。一时间，暗器破空之声、受伤的人的惨呼声，以及更多的人惊惶地叫喊奔逃声充塞了整片街道。

　　楚云冽猛地提气一跃，执剑向那边留情巷口处的几个华服锦衣，此时却早已吓得发软的官人冲去——这不正是相约来此寻花问柳的赵王等人么！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刺杀朝廷命官？！

　　“不对！”身子尚还腾空，楚云冽的心中却已心思电转：刺客行刺，讲究的是“快、狠、准”，为了保证效率，他们一般只会在暗夜，人少时，盯上落单的目标，一击必杀……而像这样在闹市区大街上的行刺，实在是太不合理了……楚云冽使出一招“踏云”凌空使力，跃到了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之外，此时他凌厉的双眸迅速扫视过四周喧嚣不堪的街道，目光瞬间锁定在街角边的几个衣着富丽的年轻公子身上——一旦脱离了路面上人头乱窜的混乱局面，眼下的形式就一目了然了：赵王等人分明只是精心布置的障眼法，这些刺客所发的暗器看似铺天盖地、毫无章法，实则十之八九都射向了街角的那几个青年！

　　思绪在脑中转了几圈，其实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楚云冽在空中飞速转身，向街角奔去。

　　早在远远望见街对面行来的赵王一行人时，便有所了悟，所以当看见那几个黑衣人从墙垣上飞来的时候，楚云潋心中并无半分讶异。
　　景的声音在耳边出现，提醒他小心暗器的袭来，而楚云潋只是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默默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把与他的衣服一般雪白的折扇——就凭这样便想杀本公子？还太嫩了！

　　身边几个刚才还在谈笑风生、夸夸其谈的贵公子早已被街市上瞬间发生的变故和凭空出现的杀手吓得瘫倒在地。楚云潋为了不太过显眼，便也顺势伏下身来，靠向墙角，但手中的折扇却仍一刻不停地飞快打退那些破空而来的铁器。
　　他的动作迅速准确，又不失优雅，雪白的折扇在指间旋转翻飞，竟隐隐透出一丝风流自若的神采来。而他的眸子，清静冷冽，却是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个人群中为首的黑衣人。

　　是不是该抓一个回去调教~调教~呢？这样想着，楚云潋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个可以称之为“邪恶”的微笑。他正待转身将这个临时出现的主意告诉景，人群中却忽然掠起了一个矫健的身影，快如闪电地向他飞来——

　　咳，那不是小冽吗？！

　　楚云潋一惊之下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在他身形一顿的同时，更多的暗器从四处袭来，他雪白的衣衫上瞬间染上了点点血色。
　　——啧，还真是痛呐。
　　楚云潋又瞥了眼已快到眼前的自家弟弟，偷偷向隐在暗处的景摆了摆手，收回了手中的雪色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