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长空》萧远堇

21、人情不似春情薄

　　抱着怀里的小孩轻轻着地，轩辕玄拍了拍胸口，嗔怪地看了眼面前的蓝衣少年：“小蓝，你吓死我了。”
　　“你应该感谢我。”少年安然落地，淡淡地道，一边用防备的目光将玄身边的小太监自上而下审视了一番。
　　“蓝，蓝大人……”小孩低下头，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人：京城蓝将军府的大少爷，六殿下的伴读，蓝奕少爷。

　　蓝奕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叫什么，是哪个屋子里的？”
　　“回大人，小人叫方儿，是御膳房的……”小孩细声细气地答道。
　　“嗯。”蓝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摆手道：“你下去吧。”
　　“是。”方儿恭敬地应道，又转身不着痕迹地望了立在一旁的玄一眼，很快便跑开了。
　　待那小孩走得不见了，蓝奕才转身靠在那棵大银杏上，道：“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就不能不听嘛……T^T玄无语地望着眼前面容英俊、气势比自己这个皇子还皇子的少年，无奈地垮下来：“先说好的吧。”
　　“好消息是，陛下已暗地里决定培养扶持你，过两日就会有一个陛下亲自挑中的少年进宫来与我一道随侍你左右。”

　　“啊？”玄闻言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想一个就够我受的了，“等一下，你方才说，培养？”玄想起刚才那些大臣所说的……废太子，扶皇子……他的眉猛然皱紧了：“蓝，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蓝奕轻声叹息，抬头望向那苍蓝的天际，眼神变得有些忧然——“那就是在这个坏消息了。”

　　后宫东面的凌安宫，空气里是一片悠然的恬静，小园里宫女正小心地收着落地的黄叶，窗格内的湘妃娘娘半倚榻上，正俯首绣花。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宫女惊讶地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着玄衣的小小身影已闯入了室内。

　　“母妃！”玄冲到榻前，焦急地一把握住了湘妃的手，呼呼地喘着气。原本说来，以少年此时的功夫，跑这么些路应是绝不可能喘成这样的，只可能是由于太过心急，乱了体内的真气。

　　“玄儿，怎么了？”女子微蹙了眉，将一只有些凉的手掌贴着少年的额上：“有话慢慢说。”
　　“母妃……”少年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十岁小孩，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他左右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道：“孩儿听说父皇要废太子，是真的吗？”

　　女子细白的手微微一颤，她望着眼前儿子严肃而犀利的双眸，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你父皇确实已与我说过此事。”

　　闻言，玄的眼睛猛然瞪大了，握着女子的手也瞬间收紧了，他想起蓝奕说的，父皇有意立自己为新太子的事，此刻仰头望着自己的母妃，心里却闪过一丝阴霾：“……是么，父皇早已与您商量过了……所以……”

　　眼前闪过枰哥哥那素白脱尘的身影，小小的少年用陌生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女子，不住地摇着头——自己，会被枰哥哥恨死的吧……他想起树下那群大臣不怀好意的笑容……枰哥哥，是不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正这样绝望地想着，身体却猛地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母妃的声音有些哽咽地响起在耳畔：“玄儿，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子，立你为太子这完全是陛下一个人的心思，我听了也很惊讶……玄儿，你不信你的母妃吗？”

　　玄轻轻抬起头，看着面前双眼微红的女子，伸手默默抹去了她的泪：“我信。”他道。随即轻声问道：“那枰哥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陛下，枰儿求您了。”
　　乾清宫里，当朝的辰国国君轩辕律有些无奈地望着面前跪倒在地的自己的三儿子。他本是他所最中意的孩子，聪明、独立、洁净、肃穆，不论是文韬或是武略，都非凡品。然而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个天大的玩笑，令所有人猝不及防。轩辕律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自己做人做得实在太失败。

　　“枰儿，你已十四了，太大了，不合适……”律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何况，凭你此刻的一身武功，离国也不敢要啊。”
　　“陛下，枰儿愿废一身功力。”阶下的少年又是一磕头，无比坚定。

　　“呯——”律帝愤怒地狠狠一拍扶手，道：“枰儿你这又是为什么？出了这种事，再留你做太子自是不可能，但朕已答应将你平安送出宫，派人护你一生，你又何必如此？你就当真这么信不过朕？！”

　　“不是……”面对龙颜震怒，少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他只是安然地注视着眼前自己曾经的“父皇”、如今的“陛下”，他的双眸清澄明亮，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就涌起一阵不可一世的肃然。
　　“陛下，求您。”枰一字字咬出这句话，神色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求人时的谦卑。律帝有些发愣地望着面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儿子，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他要做的一切，都争如宿命，无人可以违逆。

　　“既如此，朕待会便命人废了你的武功，随后遣书与北离，约莫几日后，你便可秘密行往离国。”律帝终是退让了，他无奈地拂了拂袖，免了枰的谢恩，只觉得再看到一眼面前这少年，都是心烦意乱。

　　轩辕枰还是不声不响地行了一个大礼，算了结了这十四年来的骨肉之亲。他安静地退出了殿内，却在刚踏出门时撞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玄儿？”枰有些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男孩，尚未说什么，衣摆已被死死揪住。男孩表情复杂地望着他，双眼皆是红红的，像是哭过。

　　“枰哥哥……对不起。”

　　只是本能地想道歉，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此刻的玄早已慌乱无措——他的耳畔回旋着的，全是母妃方才说的话：枰哥哥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事实上他本身已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枰哥哥……枰哥哥他，居然不是父皇的孩子！！

　　玄的小手紧紧攒着枰的衣角，青稚的声音中，已带了哭腔：“枰哥哥，听说你一意要求父皇送你去离国当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