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度，海水蓝》花曳

27、演唱会带出的哀伤过往（2）

　　“我知道你，宇文龙天。听说你很拽？！”这居然是顾小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龙天喝了一口啤酒，唇边浮起一抹迷离的笑意：“我当时的确是很拽，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何况，那个时候一些形而上关于思想上的东西更吸引我。所以我也不太客气，没有领情的告诉她没什么事我要走了。结果她就跳起来了，指着我的鼻子警告我别太嚣张，在她的地盘最好守规矩之类的云云。我完全的不屑于跟一个女流之辈起争执，那实在是太没品了。所以我就没理会她，掉头走掉了。后来尉迟跟我说，顾小云喜欢我，她手下的那个小家伙讲的。我当时，呵，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说呢，没感觉，就像是没开窍吧。而且还很反感，好像就连说起这些婆婆妈妈的情感都觉得不耐烦，难为情，很不男人一样。后来我就更加抵触顾小云，基本上是看见她就绕开，或者就当她是透明的，根本不存在的。其实倒不是我很讨厌她这个人，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很躲避这种事情。顾小云被我惹毛了，第二次把我堵在巷子里。那天是个夜晚，”龙天陷在回忆里：“天气很热，因此心情更容易烦躁。顾小云个子挺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吧，男人婆一样大刺刺的杵在我面前。我记得她愤怒的像是猫眼石一样晶亮，恶狠狠的眼睛。”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了不起，我喜欢你又怎么了，那是你的荣幸！”那么狂妄的话语和少女脸上那抹遏制不住的浅浅羞涩矛盾的交织在一起，奇异至极。
　　柯微的心，像是受到了攻击一样的向后缩了一下。她仿佛能够看到一个神气活现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就在少年龙天的对面。
　　“那天，我第一次很快的打量了她的样子。很短的头发，没有染成奇怪的五颜六色，健康亮泽的黑发——就跟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身材高挑，也没有奇装异服。客观的说，走在街上，她更像是一个大学生或者是刚参加工作的小白领，而不是混帮派的不良少女。她比我大两岁，虽然看起来我们差不多，或者应该我更大一些。呵呵，那天我的反应很狼狈，完全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恶狠狠的表白。后来我酷酷的告诉她，我还有事，以后再说。”
　　柯微的唇边也浮起一抹笑容，眼前几乎是立即的，浮现少年龙天那青涩的逃窜。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子呵，这样勇敢这样独特的宣告自己爱的誓言。
　　“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龙天喝光了啤酒，手里抓着空空的罐子陷入沉思：“很多时候，尤其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我更愿意以一种不耐烦的表情来显示我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孬种。顾小云，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这也是我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的。她是那种外表很凶悍很得理不饶人但是内心却很柔弱很不堪一击的女孩子。我们在一起，吵架的时候远远多过一般情侣之间的和谐相处，记得有一次她气狠了，冲着我大叫我们两个一定是该死的命中八字不合非得克死一个才能解脱！”
　　多么青涩犯浑却无比怀念的青葱岁月啊，眼泪也好，争执也好，都充满了生机勃勃，仿如卑微的小草，无论怎样，希望都在。
　　“那个时候，我和尉迟一门心思的想要组建自己的帮派，我们想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很可笑是不是？呵呵，当时不觉得，觉得整天都像是打了鸡血，斗志昂扬，热血沸腾，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拿把砍刀就能笑傲江湖似的。慢慢的开始打斗，跟无数的小帮派甚至社会上游荡的闲散人员。我们的帮派缓慢艰难的建立了起来。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爷爷的大力反对，家里已经打算登报跟我断绝关系了，而我当时一点都不在乎，觉得那就是我海阔天空想要的生活。那段日子是我和顾小云最艰难也是最开心的，因为每一天我们醒来都很幸运的发现自己没有死于前一天的械斗，而且没有缺胳膊少腿。她那时候就是个无敌女战士，无畏的跟我们并肩出门斗狠抢地盘，甚至手持棍棒的群体斗殴。我一直很大男子主义是不是？因为现在我还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最生气的就是，无论我怎样不同意一个女人为了我们冲到前面去，她都不在乎，完全彻底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吹过去就忘记了。”龙天低头呼口气：“就是那个时候吧，我才发现她在我心里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无所谓。我在乎她，担心她，害怕她会受伤甚至致残。心惊肉跳却要强力隐藏起来的感情让我暴躁无比，吵的最厉害的一次，我让她滚，滚的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
　　窗外吹过来一阵凉爽的风，吹乱了龙天额头的一缕头发。
　　“那段时间，我们最经常一起做的事情就是，没事的下午坐在天台上听赵传的歌曲，反反复复的，听烂了几盘磁带。每一首歌曲，顾小云都能倒背如流，听歌的时候她的脸上是那么的神采飞扬。记忆中，那样的下午总是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到刺眼，蓝天白云，一眼望过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市最远处连绵的山脉。燥热的空气中浮动着青草或者是小麦的味道，那么舒服到昏昏欲睡……顾小云并不擅于表达她的感情，说过算是最肉麻的一句话，呵呵～”
　　“宇文龙天，我爱你！你给我死死的记住一辈子！”犹记得她那时候又甜蜜又羞涩又有点好笑的尴尬，像是也耻于这样的表达一样。
　　房间内有一会儿的静谧，龙天陷在回忆里，而柯微完全被这个生动的叙述吸引，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龙天的脸上慢慢浮上哀伤，毫不掩饰的：“年少气盛的我们被一些小打小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招惹了当时最不该招惹的一个帮派，风啸门。那是当时最大最狠最无所不用其极的帮派，所有混江湖的人都知道。可是，我们……不是没有一点害怕的。可是那种刺激，那种一旦成功就能登顶的刺激，那种挑战权威的刺激，让我们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大家都在蠢蠢欲动。顾小云显得尤为兴奋。”
　　“放心吧，我顾小云不是吃素的，他们哪个敢胡来，我帮你挡刀。”顾小云豪气干云的大喝，一副大姐头的样子。
　　后来的那个黑夜，那个充满了鲜血、嗜杀、绝望、沉沦的黑夜，让所有的热血青年彻底的见识了生命的脆弱和江湖的险恶残酷。
　　龙天的声音不稳了：“那天晚上，我们的帮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被砍死了——”
　　柯微用力的捂住嘴巴以压住那差点要脱口的惊呼声，一颗心悬起来快要跳出口腔。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样的黑暗生活！
　　“那么年轻的生命，”龙天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我记得有一个小男孩那天才是刚刚十七岁的生日，”哽咽难言，快要说不下去了：“其实我们都不是那种坏孩子，都是青春期叛逆的狠了。真正的杀人，谁都不曾经历过，可是这教训来的太惨烈太不可回头了……那天晚上，是顾小云不顾一切把我和尉迟拖出了那个混乱的杀戮场，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神奇的力量，我们三个最终狼狈的逃到了一个偏僻隐蔽的桥洞下面。尉迟受了一些轻伤，我也仅仅是胳膊被划伤了一道尺把长的口子，可是顾小云，”龙天无声的捂住双眼：“逃出来最后那个时刻，她替我挡了一刀，致命的一刀。那刀刺穿了她的肺叶，她一直在吐血……”
　　“哭什么哭，宇文龙天，别那么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比黄金还值钱……”龙天抱着她恐惧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那么虚弱的顾小云却皱着眉头不让他哭。
　　是尉迟，不顾一切的打了电话报警。
　　到了医院，一切都迟了。
　　“下辈子，你要记得找我，我还是你的小云姐……”触目惊心的鲜血，原本一天前还是那么气势汹汹的争吵，那么神气活现的生命，就那么的在他怀里变的冷硬，失去温度，再也没有一丝的气息……
　　柯微的眼泪控制不了的掉了下来，完全像是失了控的水龙头。疼，直抵心肺的疼，那种疼简直无力抵抗，感同身受。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丝丝缕缕的牵绊。
　　龙天放下双手，他说出来了，真的说出来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连尉迟都不敢提半个字的过往，他居然完全彻底的说出来了。
　　心依然会疼痛，可是那种疼痛竟然已经变的可以忍受。变的仿佛他可以喘息的脱离到半空，而不是每次的回忆都掉到那个可怕的、挣不脱的漩涡中心。
　　每个少年的心中都有一个热血的江湖，只是这江湖太过险恶。直到有一天，能够回头再去看，那跌跌撞撞哪怕是爬行过来的日子，充满了莽撞却又悲壮的色彩。
　　沉默，连沉默都是哀痛的。
　　直到龙天抬头，看到柯微泪流不止的双眼。震惊将他慢慢拉回现实：“柯微你，你在哭？！”
　　柯微狼狈的想要擦掉眼泪，却是怎样也止不住：“我没事，我很好，我只是……”太感动了。是这样吗？好像也不全是。顾小云那么义无反顾的爱情，充满悲剧色彩的结局，而这不是故事，这是龙天亲身经历痛不欲生的真实过往。
　　这就是龙天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真实原因吧。现在即使知道了，也没有一点的委屈。算什么呢，跟顾小云对龙天的感情比起来，自己对龙天的爱，又有多么的伟大呢？
　　一时间，心底里百味杂陈，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疼痛也有退缩。
　　龙天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柯微心思的百转千回。只是看到她的眼泪，心里会像是硌了一块小石头一样的不舒服，那是跟回忆顾小云带来的疼痛不一样的感觉。伸手过去，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握住柯微的小手：“别哭，因为年少时候的轻狂和愚蠢，不值得。”
　　柯微哽咽着，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的手仿佛扭曲的变了形：“我只是难过。她对你，是那么的全心全意，最后，最后却……”
　　龙天另外一只手拂过柯微额头凌乱的碎发，自己是不是犯了错？这样在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提起顾小云，是不是太过残忍：“顾小云让你难过了？”
　　柯微很明显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龙天叹息：“对不起，我知道不该对你说这些。可是你要知道，这痛苦压了我十一年了，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下去，继续承受这无法碰触却无处不在的痛苦，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柯微明白了过来，惊讶的瞪圆眼睛试图为自己解释：“不是，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我真的只是被那种感情——”天！龙天以为自己吃醋了？怎么会这样？不是的！
　　龙天温热的手指亲昵的压住她的嘴唇，不给她继续：“这点上，我很感谢你，不是客气话。因为我以为这辈子我都失去了爱的能力。还有，”龙天仿佛一直看到她的心灵深处：“我说过给你时间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因为顾小云，别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