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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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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
那是一个瘦弱的老人,干枯地靠坐在厂房黑暗的角落里,满脸警惕地看着傅行深。
他高大的身形和略带匪气的锋利五官常常给带人压迫感,此时,这种压迫感在体型悬殊的两个人无声对峙间越发让老人感到害怕。
傅行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半个月前来到他们这里的那几个强盗。
傅行深也从他先前的问话里发现了这一点,追问道:
“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你说他们是强盗,他们干了什么?”
老人定定地注视了傅行深一会儿,见他只是问话没有其他举动也渐渐放下了警惕,他大概猜出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只怕也是来到这里的外地流亡者。
“那几个人是半个多月前来到了塔林,那时候这里还有包括我在内的二十多个人……”
在老人的描述里,这二十多个人大多是像他一样末日前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本地居民。
还有一小部分人是后来流亡来到了这里,定居了下来。
“这里剩余的物资虽然不多,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短期内存活下去不是问题,这里还有出海的船,我们也能够出海去其他地方寻找食物。”
可是,就在他们以为末日前最后的日子都将这样平淡地度过时,一艘汽油艇撞礁被冲上了岸。
船上的人形容憔悴显然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不短的时间,两个男人外加一个年轻女人。
他们已经失去了离开这里的交通工具,据说在海上断水断粮顺着海浪漂泊了三天。
“那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么小的孩子,饿得脱了相,咂些手指头睡着了……”
塔林城中的人动了恻隐之心,他们没有驱赶这群可怜的外来客,反而匀出了自己仅有的不多的食物,喂饱了这群恶狼。
很快,他们就撕开伪装的羊皮露出了真面目——
他们将镇上一户独居的老人打死了,抢了他储存下来的食物。
这还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那两个强盗随身带着枪,凡是反抗他们的都没有好下场。”
“那个女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吗?孩子也是她的?”
老人摇了摇头,“那个女人不在场,不像是那两个男人的同伴,因为她在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话语权。”
第一次那两个强盗对城中的居民动手时那个女人甚至试图阻拦,看得出来她是想日后都留在塔林城生活,但被其中一个男人一掌猛掴在脸上,她怀里的孩子吓得大哭,女人眼里也擒着泪水不敢说话。
老人听见那男的指着大哭不止的婴儿怒喝“让这个杂种闭嘴”,这之后,他再没见过这个女人。
“说是他们的同伴,在我看来更像是……”
“俘虏。”
傅行深神色复杂地开口道。
也正因为这两个强盗的到来,城中有能力逃走的都逃去了别的城市,他们不敢轻易和带枪的疯子对抗,只想保住小命离得越远越好。
“城里还有能够开动的船……”
傅行深正要开口询问,便被手腕上持续震动的通讯器打断了。
他低头一看,是时意发送过来的坐标,一连发了三条。
傅行深立刻便意识到,时意那边出事了!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刚从老人这里得知城里还有带枪的强盗时他就该警惕的!
时意不具备任何格斗的技巧,该死,他早该想到的。
傅行深转头就朝厂房外跑去,他和时意之间隔了大半个镇子,赶过去之前得花费十几分钟……
傅行深不敢深想可能遭遇的后果,一面心急火燎地沿着路线图向时意发来的坐标疾跑,一面祈祷时意千万别和那两个恶徒对上。
但他的祈祷注定来不及了。
因为此刻时意已经冲进了屋内,同那两个正在实施暴行的男人正面撞上……
“住手!”
时意厉声大喝,他没有选择冲进屋子里面,而是破开了房门站在门口。
那两个男人停下了动作,身下挣扎哭泣的女人衣不蔽体地爬起来,看了时意一眼,躲去了他的身后。
那一眼有些奇怪,带着感激,同样还隐含歉疚。
歉疚?
时意突觉不对,转身去看时已经太迟了——
那个方才还哭泣颤抖着躲到他背后的女人一把关上了房门,将时意和那两个男人关在了屋内!
“对不起,对不起……”
隔着门板时意听到那女人哭着道歉,内心悲戚。
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为此他一次又一次搭上性命。
那两个男人可不给他反思的机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制住了时意。
时意被这两个人按趴在桌子上,其中一个男人用手里的枪口拍了拍时意的脸,
“这么弱还敢冲出来英雄救美呢?上天给你这个条件了吗?哈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看看他身上都有什么,都掏出来。”
这两个强盗干起本职工作简直得心应手,一个人用粗壮的手肘按住时意挣扎的肩背,一个人负责搜身。
那方才还抚摸揉捏女人娇软身躯的手此刻就在时意身上上下其手,一边搜身一边向同伴调侃:
“别说还挺有料,这腰又细又韧……妈的,真想尝一尝。”
一旁的同伴皱着眉催促这个精虫上脑的蠢货,
“动作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这裤兜里都什么玩意啊……”
这人一边搜身一边不忘捏了一把时意的腰,磨磨蹭蹭着占便宜,令他满意的是即便这样手下这个男人也没有叫喊挣扎。
可惜了,他只对女人感兴趣,不然这送上门的“好东西”他向来不会轻易松口。
制服时意的同伴终于怒了,转头就冲他大吼:
“你他妈能不能干正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大动静的时意突然从掌心弹出一把小刀。
那刀只有巴掌大小但极其锋利,几乎划出的一瞬间就将按着他的那个男人的小臂剌开了个大口子!
血刹那间就涌了出来,伴随着那男人吃痛的叫声他的另一个同伴大喊:
“按住他,他要跑了!”
两个人冲上去一把拽住即将拉开门逃走的时意,扯住他的后领将他抓了回来。
“妈的给我找个止血绷带!”
受伤的男人一边吼着一边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冲时意的头猛砸下来!
时意反应极快地抬起胳膊格挡住,瞬间整条胳膊都痛得失去了知觉。
“老子一枪崩了你——”
“等等!”
就在男人要扣动扳机时一直躲在门外的女人突然冲了进来。
“你想救他?”
男人脸色阴狠,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迹顺着枪口滴在时意的脸上。
这一幕映在女人的眼里就像一个索命的厉鬼。
可时意救了她,即使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们设定好,就是要演给他钓他上钩的。
女人哆嗦着抬起胳膊指了指门外,“墙上有记号,他还有同伴在附近。”
“……好,就先留着你的小命。”
男人将枪扔到桌上,他们刚才搜身什么也没能找到,他们带来的物资没准就在那个同伴的身上。
等待的时间另一个男人找来了止血绷带和绳索,一个人处理伤口的同时另一个人上前用绳子捆住了时意。
那个女人见打斗停下也挪着步子进了屋内,小心翼翼觑着那两个男人的脸色将桌上哭得脸色涨紫的孩子抱进怀里轻哄。
时意被绑在凳子上一动不能动,干涸的血留在他的脸上让他十分恶心。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三个人的动静,被缚在背后的左手悄悄动作。
他把那把小刀藏了起来,说来也是可笑,这两个男人显然也不算是合拍的搭档,竟然只顾着抓他,谁也没想起要缴了他的刀。
又或者说,他们都以为对方干了这件事。
也幸亏是这样,时意此刻悄悄用刀磨蹭绳索,这两个人还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倘若这时候绳子突然断了,时意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就像刚才一样,他会被这两个人抓鸡仔一样再次抓回来,那时可能就不会再像刚才那么好运了。
他会被这两个人一枪爆头。
等了片刻没有什么动静,那两个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你刚都搜到什么了?”
“妈的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这家伙身上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我就把这个脱下来了。”
说着他拿出一样东西来,是时意的通讯器。
“这玩意有他妈什么用!”
“我刚才看过了,里边有这个数的通用币……”
男人伸出手指比了个“8”,眼里直冒精光。
“这么多?!”
同伴惊呼,扭头看了一眼安分的时意,没想到运气这么好遇上了肥羊!
转而眼神一变,隐晦地向同伴使了个眼色,
“差不多收手,这些够咱们过一阵子了,没必要再招惹一个麻烦来。”
生存在末世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小便宜可以占,但别为了大便宜丢了命,不划算。
这个诱饵通讯器里的虚拟货币已经足够多,他们完全没必要冒风险再拢一笔钱,当务之急是带上已经到手的钱财趁早离开这里。
两人一合计都同意这个想法,当即就要站起身往时意的方向走,可就在这时,从头到尾都安静过头的时意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绑在他身上结实的绳索已经被利器隔断。
“妈的那把刀!”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恨不得给对方一拳。
其中一个眼看人就要跑出门外当即捞过桌子上放的手枪抬手就射击!
“砰——”
“砰——”
两发子弹贴着时意的身体嵌进他身后的墙壁里,本就破败不堪的房屋当即漫起飞尘,头顶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簌簌落着灰土。
“给老子站住否则——啊!”
持枪的男人刚将准星瞄准时意的后心,没等扣动扳机便被身侧一阵迅疾的力道击中手腕,惨叫一声枪掉到了地上。
是傅行深!
时意颤动的心跳在看到傅行深的一瞬间平稳下来。
傅行深收到坐标找过来了。
傅行深踩着硬底的黑靴在关键时刻抬腿踢断了歹徒的腕骨,随后反应迅速地将掉在地上的手|枪踢掉了角落,给没来得及反应的两个男人一人给了一拳。
时意目测这一拳比砸在自己小臂上的那拳力气大得多,两个人瞬间就惨叫着捂着腹部弯下腰。
傅行深又抬腿向这两个人踹过去,力气重到将这两个同样壮硕的男人踹得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收拾完这两个人傅行深直起腰来,攥紧的拳头上手骨节处有被这两个人衣服上的暗扣磕出的伤口,隐隐渗出鲜血。
傅行深的眼神凶悍狠厉,他甩着手回头时这样的眼神对上时意让时意背脊不自觉地僵直。
时意几乎没有见过傅行深这样凶猛的一面,即便从前就清楚他的身份甚至被他按在身前逼问过,也没有真正见到过他动怒时的样子。
就像一头看上去始终闲懒温和的猎豹突然暴起对着猎物撕咬,锋利的牙齿咬穿对手的皮肉,尖利的爪牙划破猎物的胸膛。
现在这头野兽正一步步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凛冽的战意和杀气,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两个人的。
可他还是走到了时意面前,方才几乎要吃人一般的狠辣眼神收敛起来,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沉稳的模样,他对时意说——
“这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他心里是清楚这两个强盗都干了什么事,说实话死不足惜,可时意说到底应当从没见过刚才那样的情形,无论在末日前还是末日后,他都是一个力量羸弱的研究学者,甚至可能都没直面过这种暴戾的场面,更别说面对死亡。
出乎他的意料,时意走到墙角捡起地上的手枪,拆开弹匣检查了子弹,随后“咔”地一声上膛,瞄准,射击。
他用手枪打碎了这两个强盗的脑袋,就像敲碎两个烂西瓜一样。
猩红的血水混着脑浆溅在地上,时意面色有些苍白到但从头到尾没有犹豫,他走过去从已经变成尸体的人手里抠出自己的通讯器,用衣服擦干净血迹将它重新带在了腕上。
时意抬起头,对上傅行深有些怔楞的神情,皱了皱眉,
“这个终端我不想要了,但定位装置还在上面,丢了可惜。”
这口气,像是在研究所杀了十年的小白鼠,心已经跟手里的解剖刀一样冰冷……可时意分明是个机械体研究员。
“我还以为你会心软,不愿对他们下手。”
他更没想到时意竟然会用枪,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开枪。
傅行深这才发觉他对时意有着深深的误解,他隐藏的秘密还没有被全部揭开,他的内心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坚韧。
“那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
时意偏头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收回视线走出到屋外。
海风穿越断壁残垣的废墟卷起了他染血的衣角,将他的声音吹得仿佛天边一般遥远。
“我从不对该死的人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