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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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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时意和救援队赶到这里时他几乎接近濒临休克的边缘,却始终睁着双眼没有睡过去,傅行深信守了他的承诺。
时意胸口闷滞,返程的路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跟随救援队一同上山的基地医生李雄却留意到他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
“别担心,除了这个捕兽夹有些难处理外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身体素质好着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纱布给傅行深的伤口止血,车里的温度一上来覆盖在伤口上的冰晶就融化了,凝固的血混合着雪水止不住地流,看上去非常骇人。
“就是他身上的冻伤啊……”李雄啧啧摇头道,“这伤得仔细养着,不然搞不好要把坏死的肉剜掉……”
时意听得心头颤巍巍,沉着脸问:“这么严重?”
“可不是!”李雄觑着他的神色,眼珠子转了两圈话锋一转——
“不过只要每天按时上药,避免二次创伤,好起来还是很快的。”
说着把一罐药膏塞进时意手里,叮嘱他:“记得每日三次外加睡前一次啊,洗澡的话水温不要太热,不过这腿伤看起来也洗不成,啧啧啧……这捕兽夹有点难搞,得回基地用工具才能撬开……”
在李雄碎碎念的念叨声里时意手里握着装着药膏的锡皮铁罐,看着傅行深面色苍白地闭着眼,就连昏睡过去也始终都皱着眉头,薄唇紧抿。
身体的回温令傅行深的感官重新变得灵敏起来,这也导致原本被冻得僵麻的腿伤,疼痛宛如吞天的暗潮席卷而来。
傅行深即便是在梦中也无法逃离这股痛意,他梦到自己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身周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仅能允许两辆车并行通过的窄道上人潮拥挤,大家肩抵着肩互相推搡着前进。
明明是一副热闹非凡的场景,可傅行深的梦却像是被一键静音了的默片,人们神情麻木言语缄默,就连显映在他们身上的色调都是冷灰色。
灰色的披肩,灰色的围巾,甚至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都是深深浅浅不同程度的灰暗,可傅行深却没像他们一样褪色,他的身上还穿着上山前的衣服——
为了方便活动特意更换的深蓝色夹袄,卡其色的长裤外加一双利落的马丁靴……他就像一条误入池塘的花锦鲤,可周围的鱼儿们并没什么反应,他们都在向一个方向簇拥而去。
傅行深猜测大概是个小镇,奇怪的是小镇只有一条街道,就是他方才走过的那条。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这座广场的巨大超出了傅行深的想象,他的肉眼几乎看不到广场的另一边,人头攒动,傅行深觉得少说有几十万人聚集在这里。
几十万人……可这里明明就是一座只有一条狭短街道、几乎一眼就能望遍的小镇。
这是一个荒诞到毫无逻辑可言的梦,可傅行深深陷在梦中意识不到这一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可他又下意识觉得一切都那么合理。
直径百米的小镇尽头,望不到边的巨型广场,几十万人齐聚一堂的盛会……他们在等什么呢?
答案就像早就等在幕后的小丑,就等傅行深在心底发出疑问的那一刻,它跳到台前——
灰色的人群从遥远得望不到头的圆心处开始出现波动,一圈一圈像水的波纹扩散开来,直到这“波纹”扩散到眼前傅行深才看清楚,这群人是在向圆心中央的什么东西跪下去了。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人群仿佛被无形力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波纹的扩散中跪伏到地上,额面触地,虔诚地亲吻大地,亲吻尘埃。
傅行深没有动作,渐渐成为肉眼可见范围内唯一站立的活物,而他的视野中方才还遥不可及踮着脚都未必能看得到的圆心中央突然间就变得清晰可见了。
傅行深惊了一瞬,下一刻又纳闷,震惊什么,这不是很合理吗?
即便他和圆心中央的东西谁都没有移动,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一下子缩短了近千米——可这不合理吗?
傅行深略去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将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人群中心,那是一具高大威严的机械神明,钢铁造就的筋骨让祂看上去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祂面无表情,肃穆的机械面颊上是一只闪烁着暗红色的电子眼……
傅行深看到人们跪在地上振臂高呼,无声的世界里连风都是寂静的,他看到人们张到极致的口中大喊着神的名字——【亚当】!
傅行深震惊了,他像是挣扎在泥沼中企图自救的蝼蚁,仰视神座上庄严肃穆的机械神明,他看到人们热泪盈眶感念神明赐予他们自由和平等,却看不到祂机械关节处吊诡的透明丝线——正是这些丝线控制着祂的一举一动。
而灰暗的人群意识不到,他们尊崇的、为其热泪盈眶的神,是一座钢铁傀儡!
他们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距离神,太远了。
他们与“神明”的距离掩盖了真相,他们能接触到的,就只有谎言。
傅行深的大脑突然间清醒过来,他像是被强制退出登录的游戏玩家从故事中脱离出来,联想起现实里发生的一切他心底寒意丛生。
就在这时,圆心中央的“神明”站了起来,祂血红色的电子眼几乎在一瞬间就锁定到了傅行深的身上,像一道歃血利剑隔着百米距离要将他钉死在神座之下——
“你曾染指神的思想,篡夺神的旨意,千万人于你不容,你是臣民的罪人!”
洪大的嗓音如同万古钟声敲响贯穿天地,傅行深在这震耳欲聋的审判中恍惚一瞬,也是在此时,神座上的【亚当】被旁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牵扯着抬起祂的机械手臂,凌空一指,灭顶的恐惧笼罩傅行深全身上下——
他就要被这座机械的傀儡杀死了!
就在死亡降临他头顶的这一刻,傅行深的身后突然有人向他靠过来,按住了他的肩!
神座上的【亚当】也在同一时刻突然静止了,猩红的电子眼闪烁不定像是要挣脱什么却失败了,那束红光悄然熄灭,但傅行深知道祂还会再次醒来。
是谁?
这里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故事中高声赞美神明,没有人起身,灰色的身影像灵魂层层叠叠跪拜向神座,他身后的人是谁?!
傅行深猛地回头去看,极近的距离里他猝不及防直直望进对方的眼中,是迎着阳光会散发出剔透茶棕色的漂亮眼瞳,是区别于人群的、与他一般无二的彩色,是——
“时意!”
傅行深从床上“腾”地坐起,随后被左小腿剧烈的疼痛刺激得额角青筋暴突。
另一侧单人床上刚躺下没一会儿的时意听到动静翻身下床,不由分说将傅行深按倒在床上,目光流露出谴责。
“李雄说你要静养,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是想让他再给你来一针安定吗?”
傅行深听到时意那平缓无波的嗓音,从前他只觉得这人过于古板正经像个半截子入了土的老学究,现在却爱死这道声音了!
他长臂一揽就将还未直起身的时意按趴在自己胸前,语气轻柔动作却强硬得不容时意半点挣扎——
“别让他来,我这属于劫后余生,激动点才是正常的。”
“……”
“那你能让我起来吗?”
傅行深装作没听见,他劫后余生是真,先是差点死在现实中的冰天雪地里,尸体恐怕还会被冻成一尊毫无美感的冰雕。
好不容易脱险又差点在梦里死一次,又是时意及时出现救了他。
这么想来时意是他各种意义上的救命恩人啊,这种时候抱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放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时意可不这么想,他被傅行深强按在胸前不松手,又怕自己压上去把这个病号砸出个好歹,只得双手撑在傅行深身体两侧艰难支撑,更别说这人还发着烧,滚烫的呼吸因着刚从梦中惊醒在他耳边急促地喘息着,时意几乎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我腰疼。”
时意撒谎成性,脑子都不带转的就想到一个脱身的好借口。
傅行深果真松开他了。
时意舒了一口气,将身上被揉出褶皱的衬衫重新整理好,眼神依旧淡淡地瞥一眼傅行深,仿佛刚才险些要溃逃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冷静说道:“虽然你现在没什么危险了,但王虎那几个人不能轻易放过,基地防卫队已经将他们抓起来了,我过去看看情况。”
傅行深强迫自己从时意红透的耳尖上挪开视线,轻咳一声正色道:
“那种制式的捕兽夹不该出现在那么靠近山下的地方,基地库房有监控,查一查就知道是谁偷走的了。”
这些人拿走捕兽夹想要对付的是谁不言而喻,傅行深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要不是我替你代班……”
现在躺在床上的就该是时意了。
“没发生的事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放心,残害基地同胞是重罪,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还有,如果是我去的话应该也不会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一挑五,我会多动动脑子。”
“?”
傅行深险些被时意气笑,这不就是说自己头脑简单吗?
如果真是时意遇到那样的危险自己心脏都会停跳,这人倒挺会反咬一口。
傅行深已经看破他故作冷淡的模样,他可还没忘记昨天夜里这个人是怎么在他面前心碎崩溃的,那透着水光的眼睛漂亮得像是稀世的琉璃,教唆人想吻上去。
傅行深又想起那个吻,说到底也不算是吻,时意的唇瓣贴在他的嘴角,狠狠咬了他一口。
不过在那种时候,疼痛的确比其他任何方法都要刺激他的神经。
傅行深逆着光看向床边眸色浅淡神情漠然的时意,很想要咬回去,在唇吻厮磨间观察他皱起眉头的可爱模样……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压下心中如野草般无端疯长的绮念,在时意踏出房门前叮嘱他道:
“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善茬,搞不定就喊老张过去。”
“嗯,知道了。”
门“吱呀”一声阖上,傅行深躺在床上回想起梦中的内容,怪诞之余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不行,还是得尽快出发去寻找【夏娃】的下落,还有联系【方舟】的事不知道时意他们进展如何,他们需要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与【方舟】取得联系,进而确定【亚当】的状态。
话又说回来,作为只会执行人类下达的指令的智械AI【亚当】,真的会做出“杀人”这种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