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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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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遇到他们了?”
傅行深看着这五人难看的面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群人看上去不像是会见死不救的主,可遇到那对母子却没有施以援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果不其然,他听见那小姑娘接着说道:“我们遇上他们的地方离你那边有将近一百公里远,应当是有人载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就……”
他们路过的时候那对母子的尸体就被扔在路边,母亲是被摔死的,过分瘦峭的身体上胸骨不自然地凹陷着,孩子身上没什么外伤,单纯是被黄沙吸入肺腔窒息而死的。
“那么点大的孩子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
傅行深没有说话,他陷入了一种自我批判的茫然之中,倘若他没有将物资送给那个母亲,他们会被暴徒盯上惹来杀身之祸吗?
他说不清楚,但总归是有关系的。
“唉兄弟你也别多想,要我说还多亏你那些物资,撞上那些丧天良的玩意儿可保不齐那孩子能留个全……”
领头是个大老粗什么话都往出蹦,被身侧副驾上坐的女人瞪了一眼后忙不迭闭上了嘴,干咳了两声不敢再说话。
可他不说傅行深也能猜到。
世界进入倒计时之后伴随城市制度的消亡,人类的道德法治也开始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如今这个时代,生存成了人们每天一睁眼要思考的第一件事,也是许多恶徒杀人越货的绝佳借口。
不乏有人冲破道德和人性,茹毛饮血,彻底沦为丧失教化的野兽。
领头说得也对,万幸留下了全尸。
接下来的路程傅行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阳光照在他脸上就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塑,他的心底思绪杂乱,说不清此番前去“坐标”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还有七十多公里咱们就到了啊,中午之前准能赶到目的地,我倒要看看这吵了我半个月的‘坐标’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根据地。”
领头说罢猛咂了几口烟,将烟蒂狠狠摁在中控台上,几个动作换挡踩油门。
老旧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吭哧”声,粗犷的车胎翻卷起地上厚厚的沙土,向着目的地作起最后冲刺。
……
和他们预估的有些出入,这里地处漠河,秋末冬初放在别的地区可能叶子都没落干净,这里却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
步行来的还好说,像傅行深他们开车赶到这里的反而犯了难——
没有人专门清理这些积雪,路面也因此结了厚厚一层冰,轮胎甫一开上去就打滑,没办法几人只好收拾好行李徒步去“坐标”。
到的时候已是傍晚,黑蒙蒙的废墟上浮着一层光,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处军工基地!
众人不敢贸然接近,于是对照着地图看了半晌。
“就这儿没错了,没想到啊竟然真是个基地,这么大面积,保守算能住下好几万人。”
领头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老大一个圈,圈中的地方地图中显示是一片密林,实际上却是个隐蔽的军工厂。
这也不难猜出为什么这些人能找到连通全球频道的信号发射器了。
弹药枪支这些早在【方舟计划】开始就被清扫一空,但搬不走的大型设备却能在这种时候派上大用场。
搜查过行李之后傅行深等人便进入了基地,走进去才发现里边的人并不在少数,陪同他们的是基地的老人,一边引路一边给他们介绍。
“别看人这么多其实大部分都是这两天才新来的,你看这里里外外收拾行李忙乱的很,哎当心别撞上……
这基地原始物资不多,现在看到的这些大部分都是后来的人从世界各地带过来的,你看看这有西班牙带来的火腿,意大利的扁面条,还有俄罗斯人搞的麦粥,这个味道有点怪,又放盐巴又放糖的,谨慎尝试啊……”
傅行深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两只眼睛东看看西瞧瞧除了喧闹杂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正要不礼貌地打断带路人的话找个地方休息时,就看到院子靠拐角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背着光样子看不大清晰,女孩的样子倒是迎着篝火看得清楚,分明愁容满面泫然欲泣。
“啧。”
傅行深有些不解,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能兼顾谈恋爱,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浪漫至死不渝啊。
引路的人听到动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脸了然,
“害,诸位可别误会啊,咱们基地虽然成立没几天但是邻里之间还是相当和谐的。那位是咱们基地里的心理安抚师,时意时先生。”
“心理安抚师?还配备心理按摩呢,这么高级……”
队伍里的小姑娘嘟囔道。
“啊哈哈别误会,这可不比从前那么专业的,时先生也是业余帮忙进行一下心理安抚。你们也看到了,时先生身体不大好,算起来来基地也快有一个月时间了,当初发送坐标就是他给出的主意……”
傅行深顺着他的话观察这个叫“时先生”的,发现果然身体看上去比一般人要瘦削几分。
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活到了现在,靠他那一张“安抚心灵”的嘴吗?
傅行深不免在心底嗤笑。
“基地建立初期大家都是有力出力……我们倒是没什么但时先生他本人又实在不好意思只吃饭不干活,索性就当起了这个心理安抚师。
你还别说,虽比不上以前城里那种专业的,但你们也知道,这种时候人心惶惶还真缺他这样调节大家心态安抚情绪的人呢……”
说话间傅行深已经踱着步子走到了篝火旁,他俯视坐着的那道身影,无端就想起了白日里惨死的那对母子——
那母亲终究是选错了路,倘若她知道来到基地仅凭一张巧嘴便能换来往后的安然度日,她早该来的。
何况傅行深见过她为了一口吃的徒手搬开百来斤重的水泥石板,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换一席生存之地呢?
她早就该来的。
傅行深沉默地看着篝火旁这个叫时意的家伙几句话间便让对面的女孩泄出一抹笑颜,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的悲戚和怒火。
他知道这无非是自己无力救那对母子所以无端地迁怒旁人,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努力换取一份食物,却还是听见自己开口嘲讽道——
“有的人衣不蔽体饿死当途,有的人却可以凭着如簧巧舌混吃混喝,原谅我见识短,从前竟然没见过这种场面。”
篝火旁的男人听到这句话一顿,似乎正在思考面前这人是在说自己吗?
他缓缓抬起头看过来,一直背光隐藏在暗处的面容也在抬首的瞬间被篝火照亮。
这人长得可真不赖啊。
傅行深被艺术熏陶了二十余年的干瘪大脑里只能挤出这几个字来。
这人一看就是那种教书先生一般的温和斯文,和他这种穿上西装人模狗样,脱掉西装整个就一不法分子的悍厉模样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
一股迟来的羞愧感让傅行深恨不能一头扎进面前的火堆里。
“你说的不错,在这个基地里我的确是一个混吃混喝的角色,这点批评我接受。”
“但是有一点我不认同,在我看来心理安抚就像是跌落深渊时伸出的一只手,你可以说它微不足道,但我认为有必要。”
昏黄的火光映在他温润如瓷玉一般的面庞上,燃烧过后干燥炽热的松香弥漫在空气中,竟像是真的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傅行深有一瞬间的怔楞。
“抱歉,我只是,我……”
傅行深紧蹙着眉头道歉,垂下脑袋的一瞬间让时意想起了从前家中那只总是惹祸、教人又爱又恨的大狗。
特别是此刻道歉的神色,让人不忍心责怪。
“我能理解。”
于是他说,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层绒绒的阴影,他捡起地上的松枝拨弄起篝火,让更多新鲜的空气填补柴火的空隙,动作间翻腾起一串火星子。
“很多新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一路的疲惫,满怀着希望,又难以抑制惴惴不安的心,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往往是趋近于崩溃的。”
没有人能够承受漫长的孤独带来的恐惧感,如果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可以扶持的同伴,许多人走到一半就停下了。
时意似乎不愿让气氛如此凝重,故作玩笑道:
“我甚至看见过有人哭晕过去,像你这样平静的已经算是少数了。”
“……”
傅行深可不这么想,同他一起来的其他几位就很平静,估摸着这会儿都已经逛到食堂大快朵颐了吧。
……
后面几天傅行深没有再跟领头他们一起行动,到了基地就主动离开了队伍,除了感谢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所幸他一路上都是这样沉默寡言,加上一副不好惹的形貌,那群人也不会主动上前再和他搭话。
傅行深倒乐得自在。
这一日,当初引着他们一行人进基地的那个负责人又来了。
傅行深这几日也在熟悉基地里的情况,知道这个人是最早一批发现基地的队伍里的机械师,大家都叫他“老张”,就是他修复了那个信号发射塔,才使得这么多人聚集在了一起。
基地里没有明确的话事人,但这个队伍是最有话语权威的,基地里一些简单的调配工作也是这个队伍在引导和组织。
他们也确实干得相当不错。
老张过来的时候正是午后,傅行深刚刚结束自己的那份工作,正坐在房间里吃午饭。
“怎么样,基地里的生活还习惯吧?听说你们那一队今天去矿井了,还难得拉回来了一车煤!来来来,跟我说说,那地方雪都能埋一米深,你们怎么发现的那个矿井?哎呀,多亏这一车煤,不然这漠河的冬天就难熬咯……
基地正在重建期,前不久的地动和风暴将这里搞得一塌糊涂,加上军工厂虽然面积广但初建时并没预料到有一天要容纳这么多人在其中生存活动,因此还需要将一些报废的设备搬走或者销毁,腾出地方搭建新的房子。
也正因如此,基地里的人们都要负担起一定的工作量,完不成了也没有关系,总归日子在一天天变好,而没有比这更让人斗志昂扬的了。
傅行深不惊讶老张的消息还挺快,不过他二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老张要真想听故事谁不能讲给他?
所以这次来找他多半是有事要说。
老张见他不搭话也不见恼,往桌子上放了一个热腾腾的鸡腿,用油纸包着,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油香。
“快把那饼干放下,尝尝这个,香着呢!”
傅行深没动作,基地里的伙食说不上好坏就是常规的大锅饭,但像这样难得一见的肉食一般都是留给身体比较虚弱的伤员或是妇女儿童的,这鸡腿是哪来的?”
像是看懂了他眼中的疑惑,老张也不卖关子,将这次来的目的摊开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