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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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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所有人都在猜测时意推选傅行深担任总指挥官的深意,猜测二者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密辛……可事实上一切都与先前没有太大的不同。
研究在唤醒【亚当】后进入关键阶段,整个项目研发组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而时意作为【亚当】项目和【方舟计划】的负责人更是在不间断的实验和会议中来回穿梭。
时意和傅行深还从未正式见过面。
令人难以置信,但的确是事实。
直到【亚当】通过所有测试后即将接受全球的治理权限,这是一件大事,为此研发组在这段时期不知道递交了多少份测试数据来证实【亚当】的安全性。
除此以外每一位研发组成员都被联合政府审查组单独问询过,问询内容关于【亚当】的研发过程、数据存储以及权限设置等等事无巨细都经过了反复多次的质询确认。
漫长的询问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冗长的会议评审,不同的专家组、领导组、决策组面对研究所提交的数据以及他们接受问询时的录像进行反复讨论审查,技术方面还需要组建专门的团队对【亚当】的数据进行随机抽取检查、评估……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
所幸一切都符合规定和预期,在【亚当】检验完成的三个月后,地球联合政府终于敲下了“同意转移权限”的法槌。
然而,还没等向外界正式公布这一讯息,作为时任联合政府防卫队队长、【方舟计划】亚洲总指挥官的傅行深就登上了全球通缉榜名单。
通缉理由是:企图刺杀政府要员未遂后逃逸。
时意对此事毫不知情,彼时他正处于项目结束后的监管期,官方称其为“观察期”,目的是为了确保研发组成员与项目内容完全脱离,同时防止他们泄露机密。
为此他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进行单独的监管,时意被遣送到了普罗旺斯,这里环境舒适气候宜人,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去处。
等到时意终于脱离漫长的监管期能够使用电子设备时,傅行深已经在外“逃逸”了长达八个月的时间。
彼时长期的躲藏和无时无刻的精神紧绷令傅行深疲惫不堪,因此当他再一次遇到追捕时他几乎放弃了无谓的逃跑。但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却震动了起来——
【向东南方向撤退,穿过咖啡馆后门有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贝肯农庄的后仓,仓库里有一辆加满汽油的轿车。】
【东经13°15',北纬53°27',去这里。】
发件人是“ZEIT”,一个陌生的账号,同样也是一切交流的开始。
?
傅行深从俄罗斯离开抵达罗瓦涅米的时间与他预料中的一致,依照“ZEIT”的指引他在当地一户人家投宿并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款待。
房屋的主人是一个叫“安东尼”的男人,乱糟糟的金发下是一双翡翠绿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年轻但时常不修边幅。
他有一位温柔美丽的妻子,据他二人所说他们也是从德国行政区迁居过来的,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两年的时间。
“诺拉喜欢这里的松林,白雪覆盖下始终焕发着生机盎然的绿意,有时晴天去林中踩雪还能碰上觅食的野麋鹿……”
傅行深在这静谧的雪中小镇里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圣诞节。
每天清晨被松林环抱的小镇升起袅袅炊烟,松枝燃烧散发出的油香味唤醒了小镇的一天。
在喝上一杯诺拉冲泡的热可可后,傅行深和安东尼便裹着一身暖意徒步走去镇中的市集——
临近圣诞节的日子这里总是十分热闹,节日的气息弥漫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傅行深会跟着安东尼在市集上挑选各种各样的装饰品,从五颜六色的圣诞彩灯到挂在墙壁上的槲寄生,从诺拉反复叮嘱的蛋奶酒到摆在壁炉前造型可爱的胡桃夹子。
包括安东尼执意为三人挑选的圣诞帽,雪白柔软的帽沿上缝着画风简易的煎饼人、驯鹿和小铃铛,帽子两侧是伸出的巨大的鹿角,圣诞帽配鹿角,合理中透着一丝诡异。
傅行深拒绝戴其中的任何一顶帽子,被安东尼指责不尊重他们当地人的节日习俗。
“谢谢你安东尼,你已经给我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另外,一对迁居过来不久的德国夫妇算哪门子的当地人啊。
平安夜的傍晚傅行深陪安东尼上了一次山,两个人穿戴厚实扛着油锯锯下了一棵挺拔舒展的松树,当返回小屋时两人看到庭院中意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傅行深注意到安东尼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明明还是往日里那副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却仿佛顷刻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安东尼拜托傅行深将圣诞树拖进库房,走进屋子的那一刻他的肩背挺直了,傅行深才惊觉安东尼的身高其实和他差不多,只是平日里总是微弯着背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高大。
兴许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
傅行深有一瞬间担心是自己行迹暴露引来了追兵,可安东尼明显熟识那辆车的主人,否则他会在第一时间让自己离开。
傅行深相信安东尼的人品,不止是因为他是“ZEIT”推荐的人选,还来源于他这些日子里的观察。
安置好圣诞树后傅行深便决定返回小屋,推开仓库门的那一刻来访的客人碰巧要离开。
傅行深只来得及看到一截深灰色的大衣滑进车厢车门便关上了,傅行深隐隐听到客人调侃安东尼的形容——
“……你真应该好好修剪修剪你的胡子了,否则诺拉该后悔当时头脑发热嫁给了你……”
傅行深对此深以为然。
安东尼站在车外叉着腰反驳,一张脸气得涨红,顶着车内人的目光亲了诺拉一口,嚷嚷道:
“嫉妒已经让你失去理智了吗时?你也是时候感受爱情的滋润了……”
还没等他说完轿车的车窗便徐徐关阖了,傅行深看过去时只看到一双沉静的黑眸一闪而过。
竟然是个中国人。
安东尼和诺拉目送着来客的车拐了个弯驶出街口,招呼傅行深进屋。
“刚才看到他的车停在院里吓了我一大跳……对了,傍晚我和老傅上山转了好大一圈才选中了那棵树,我敢说它是我见过最标志的圣诞树,等我把它修剪修剪立到屋子里,把那些小彩球都挂上去……”
那个人是谁呢?
在安东尼絮絮叨叨的背景音中傅行深不由自主地思索着,他知道过于窥探安东尼的隐私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然而只在心中想想应当不算冒犯吧?
他实在太过好奇了。
安东尼必定认识“ZEIT”因为就是他的推荐才使得傅行深得以投宿在这里。
安东尼又认识刚才那个神秘的中国男人,而“ZEIT”和他交流用的一直也是中文……
傅行深知道将这两个人往一起联想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不过这样的想法就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它顺着一阵意想不到的风吹落到傅行深的心底,无论傅行深想或是不想,那颗种子已经悄悄生根发芽了。
圣诞节当夜,在互相祝福并收到礼物后傅行深和安东尼夫妇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饭后傅行深同往常一般自觉包揽下刷碗的工作,在窗外漫天飞雪和室内壁炉暖融的火光中收拾残局。
他将碗筷刀叉规整到一起放进洗碗池中(安东尼夫妇真的非常体贴,为了照顾他的习惯甚至特意准备了一副竹筷),“哗哗”的水声中傅行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嘿老兄。”
是安东尼,他的头上还戴着前些日子采购的那顶滑稽的圣诞帽。
他抱臂靠在一旁看傅行深动作,夸张地感叹道:“自从你来了我再没干过洗碗的活,这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傅行深笑了笑,摇头说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礼尚往来’,你和诺拉收留我不说还邀请我一起过圣诞节,我真的很感激,收拾碗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放心交给我来就好。”
“顺便一提,我不清楚你们这里圣诞夜有什么活动,老实说我觉得我应该出门去找点有意思的事,否则你该说我妨碍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傅行深将碗筷一一归置好,转身调侃安东尼。
安东尼不自在地拍拍后脑勺,“不瞒你说兄弟,今天是我和诺拉求婚两周年纪念日,我很早便计划要在这一天带她去山顶看极光,可要真因为这个原因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那才是真的过意不去呢。
既然你问起有什么活动,看到街角闪着彩灯的那栋房子了吗?那是镇长老艾尼的房子,每年圣诞夜他都会把自己的屋子装饰一番,提供给镇子上的年轻人们彻夜狂欢。”
傅行深惊讶于安东尼和诺拉的两周年纪念日,懊恼没有准备庆贺的礼物,随即又对安东尼描述的圣诞狂欢产生了好奇。
他想去看看,万一碰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还可以分享给“ZEIT”,虽然他几乎从不理会自己发去的讯息。
于是在认真祝安东尼夫妇纪念日快乐并表达没能及时准备礼物的歉意后,傅行深在二人的提醒下带上面具前往老艾尼的屋子。
抵达那栋房子时还未靠近便能听到屋内传来热闹的欢呼声,巨大的音响播放着《Jingle Bells》的欢快乐曲。
傅行深也被这热闹非凡的气氛所感染,笑着快步走进室内,来来往往穿梭的年轻人们装扮各异,有胖乎乎满面慈祥的圣诞老人,怀里揣着个大口袋,每一个路过他的人都收到了他“Merry Christmas(圣诞节快乐)”的祝福和一把色彩鲜艳的拐杖糖。
还有装扮成姜饼人的年轻人们,脸上涂着各式各样艳丽的油彩,手拉着手在台上唱圣诞快乐歌。
傅行深甚至看到一只直立行走的“驯鹿”。
当然,他开口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讲的还是芬兰语,而不是什么叽里呱啦的驯鹿语言。
傅行深几乎从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大家在盛大的节日里为彼此送上祝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单纯幸福的快乐。
在这一刻,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什么末日,什么战争,聚集在一起为新的一年到来由衷地感到欢快。
傅行深想起从前父母还在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长辈们递来压岁钱,他摸着厚实的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吉祥话背得铿锵有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很多年后的今天,在这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陌生小镇里,傅行深还是由衷地想要念出这句话。
可在场的没一个中国人,他更应该应景地祝上一句“Merry Christmas”。
傅行深的心底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出离世外的孤独,将他与四周环绕的热闹氛围隔绝开来。
“麻烦来一杯威士忌。”
傅行深坐在吧台区的高脚凳上,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窗外彩灯映照下五彩斑斓的雪花纷纷扬扬。
这样的天气真的很适合来一杯烈性酒。
吧台后是小镇上唯一一家酒馆的店长,今夜狂欢派对他来这里凑热闹顺便打打下手。
听到傅行深的话他摇了摇头,粗犷的络腮胡遮挡下他的脸上写满歉意:
“抱歉年轻人,今夜只提供Grog(格洛格热饮),圣诞节特供,整晚畅饮不限量。”
说着展示出身后满满当当摆放紧凑的玻璃酒杯,如他所言每一杯都盛装着同样的酒,丁香和肉桂的气息在热烫的朗姆酒中蒸腾出独特的香味,杯中还撒了研磨粉碎的杏仁,甜香四溢。
……
傅行深妥协了,他都可以为五彩缤纷的拐杖糖妥协,怎么就不能接纳整夜畅饮不限量的格洛格呢?
“那我要一杯……”
“两杯,谢谢。”
有人挨着傅行深在他身旁落座,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傅行深循着声音转头看过去,面具下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一瞬,随即对上来人那双与他如出一辙黑褐色的眼眸。
两人对视,平静的眸光下是傅行深动荡不安的心跳声。
这双眼睛他见到过。
是安东尼夫妇昨晚接待过的那个神秘的客人。
也可能是他素未谋面的“ZE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