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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二十七章 ...

  •   世上浮云有几层?人心各不同。

      喻浮陵并没有想到,自己失败是因为白虹念夜。

      当时她找上铸剑山庄,在喻浮陵面前是如此可怜无助,喻浮陵从未想过她会突然反悔。

      或许并不是她恨嫁反悔,而是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游戏,一场骗局。

      白虹念夜不过是请君入瓮的一只香饵罢了。

      毕竟喻浮陵不是第一次被骗,这也不是谢照水玩的第一个游戏。

      ......

      白虹念夜的脸上敷了一层厚珍珠粉,与两颊的胭脂和唇上的口脂衬得她明若朝霞,无论多么苍白的脸色都不会显露半分,而为了维持这副精心打扮的妆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流出一滴眼泪。

      所以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因为屡次被打搅婚礼而感到不虞罢了。

      喻浮陵问白虹念夜:“为什么?”

      一个人若是明知答案,还问为什么,那他一定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倔驴。

      白虹念夜垂着长长的睫毛,轻声道:“因为那是我的父亲。”

      “作为女儿,我不忍让他伤心。”

      父慈女孝,天和人伦,喻浮陵还有什么话说。

      喻浮陵没话说,但他不能不愤怒。

      喻浮陵想起七岁那年,自己还在春桃酒家的时候,春桃酿的酒已是远近闻名,人人称赞。

      安阳城里官老爷的小舅子也开了一家酒馆,卖的酒又贵又平平无奇,于是使人趁夜来偷春桃的酒曲。

      喻浮陵早不记得他叫什么,只知那人本是满贵的同村旧友,家有瞎眼老母,求到满贵这里才得了个打扫伺马的活计。他的母亲性命被官家威胁,导致他不得已才走了错路。

      结果被起夜的满贵发现,那人惊慌之下不小心把满贵一刀捅死。

      后来他说出缘由,跪在地上求春桃原谅,说自己若死,老母无依无靠,亦只有死路一条,说到情急之处,竟然直接砍掉了自己一只右手。

      几人都曾见过他的母亲,一个瞎眼老妪,头发花白稀疏,缩成小小的一团被他用竹篓背着每日上工下工,说话的声音甚至没有春牛怀里的猫叫声大。

      春姜那时性子软,听得泪眼朦胧,跟着求春桃看在情非得已的原因上绕他一命,话刚说完就被春桃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喻浮陵从未见过那样冷酷的春桃。

      春桃说:“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说原谅的,就是你死去的父亲。”

      “你可以理解这个人的苦衷,但你没资格替别人原谅他带来的伤害。”

      “犯了错的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时到今日,喻浮陵同样愿意原谅白虹念夜的苦衷,原谅她给自己带来的欺骗,甚至可怜她同自己一样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从白虹念夜选择包庇白虹潇的一刻起,她就已是助纣为虐,伤害了从白虹潇的手底下、被送到仁济山庄这个人间炼狱的那些人,喻浮陵没资格替这些人原谅她和她的父亲。

      ......

      婚礼终于进行完毕,有谢照水在,没有人能够再打扰到他们。

      尘埃落定,只是对待喻浮陵,白虹潇却拿不准主意。

      大话当然可以说,他亦有把握让喻浮陵命丧于此,只不过血浓于水,万一过了一晚谢照水再突然后悔,那自己绝无逃脱的可能,甚至整个白虹氏为之陪葬也说不定。

      正当他举棋不定时,喻浮陵已经向他提出告辞。

      “不能走。”

      开口的却是白虹念夜。

      喻浮陵淡淡回道:“不知柳夫人有何指教?”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白虹念夜的手,她紧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烂,这样的痛楚才能让她保持一丝应有的理智。

      她说:“还请喻公子先还给妾身一件东西。”

      喻浮陵问:“什么东西?”

      白虹念夜道:“几张纸。”

      喻浮陵又问:“什么纸?纸上写了什么东西?”

      白虹念夜侧头:“没......没写什么。”

      喻浮陵“嗯”了一声:“那便是无用的纸了,既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在下又怎么会拿走,柳夫人请勿妄言。”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可白虹念夜怎么能让他走。

      她床头的暗格里少了一样东西,那是谢照水亲手交给她的,写满了仁济山庄罪恶交易的证据——而每一张纸里,都有白虹潇的名字。

      白虹念夜恨透了白虹潇的愚蠢和贪婪,恨他罔顾亲情选择牺牲自己。

      她恨谢照水折磨了他们一家这么多年,恨他让她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拽进这个陷阱。

      但她更恨喻浮陵,恨他为何不能早点儿来找自己,偏要在谢照水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之后才出现,恨他为了打击谢照水,竟然也想把自己的婚礼变成一场闹剧。

      在她穿着嫁衣迈出自己的闺房的前一刻,白虹念夜终于决定将那几张纸付之一炬,只是令她绝望的是,它们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半点痕迹。

      能在她眼皮底下悄无声息拿走这些的,唯有一人。

      白虹念夜知道,只要喻浮陵走出了这间院子,白虹潇的一世英名必然毁于一旦,一想到这里,她转头望向对方的眼神不免染上了一丝怨怼——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白虹念夜忍不住向白虹潇求助,父女多年,白虹潇几乎瞬间就知道里事情的严重性。

      白虹潇立刻问谢照水:“谢先生......”

      谢照水不语。

      反倒是一旁的柳决明冷哼道:“白虹家主当真愿意舍弃这数年家业?”

      白虹潇自然不愿意!

      见白虹潇仍犹豫,柳决明语气阴沉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大可不必替我顾虑那个逆子,一个不孝子孙,怎么可能跟柳氏数百年的基业相比。”

      表面上这话说的是站在韩笑雨身边的柳南星,但白虹潇更明白柳决明的另一层含义,他见谢照水仍旧没有出声,似乎事不关己的态度,于是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一抬手,早已守在四周的弩箭手齐齐按下机关,顿时数十发精钢打造的箭矢上弦蓄势,只等白虹潇一声令下。

      然而这些人对准的却并非喻浮陵,而是远处的韩笑雨和柳决明二人。

      白虹潇叫住喻浮陵:“喻浮陵,我知你本领通天,要想离开并不算难事,但你考虑过你两位朋友的生死吗?”

      喻浮陵垂眼答道:“前辈尽可一试。”

      “好!”话音刚落,无数短箭齐发,院内众人霎时变色。

      然而果真如白虹潇所言,那箭簇上就像长着眼睛一般,直朝二人射去,竟没有一支偏离,其势密如雨惊如雷,眼看那二人就要命丧于此。

      柳南星心凉如寒冰,在此刻竟然连躲开的想法都没有,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就在此时他忽觉肩头一痛,一只手覆上来,有人在他耳边轻笑:“借柳兄弟肩膀一用。”

      然后肩膀一轻,接着再次变得更重,他忍不住睁开双眼,却见一只天青色的雀头靴,正稳稳地踩在自己肩上,而再往上,则是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

      剑光刺眼,柳决明甚至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坐在两侧的人却全都没有错过这无比震撼的一幕。

      无风剑,狂笑雨。

      剑来风停,剑去雨收!

      直到此刻这些人才发现,韩笑雨并非徒有虚名,而刚才在廊下与那些人的一战,不过是他手下留情,猫逗老鼠罢了。

      尽管柳南星就站在那里,但他在别人眼里仿佛成了一株草,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仅供韩笑雨恣意表演的舞台。

      那数十发短箭已如牛毛一般密集,而韩笑雨挥出的剑却比源源不断的箭矢还要快还要多!剑势豪放如龙飞凤舞,好似颠张醉素正在挥毫泼墨,谁也看不清剑从何处起,又往何处挥。

      最令众人心颤的是,韩笑雨并不是在用和光剑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斩断,或打向四周,而是以剑为盾,将射来的每一根箭矢都打回原路,几息之间墙上的弓弩手就全部哀嚎着倒下去,尽管立刻又有后来人顶上,但所有人都清楚结局是什么。

      这是何等骇人的控制力,又是对自己剑身何等的自信!

      经历了箭雨的洗礼,和光剑依然坚如当初,不见半点缺痕。

      白虹潇眼底冒血,这些弓弩手耗费了他不少心血,竟然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坚持,看来还是他低估了对手。

      更重要的是,他早已看出韩笑雨的目的,就凭他使出的这招“以牙还牙”,无疑会博得在场之人的诸多好感——韩笑雨以一己之力,护住了所有的宾客。

      想到这里,他又朝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就在韩笑雨专心对付头顶的箭矢时,又有两人如同鬼魅般飘了出来,各自提着剑直朝柳南星奔去,倘若韩笑雨一心只顾挡箭,那柳南星就必死无疑,如果他选择救出柳南星,那么最终不是他被弩箭射中,就是他挥出去的箭矢误伤到旁人。

      正当白虹潇以为势在必得之时,一个人影忽然挡在了柳南星的身前。

      此人正是刚刚得了《百草集》手稿的巴山剑客叶寻秋,他被韩笑雨伤到的手臂依然在渗血,但他执剑的那只手却坚毅无比,便是雷霆万钧也无法撼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柳南星那颗紧张到现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在这短短的半日内,他有无数个恐惧和后悔的理由,但现在他明白了,就算自己立刻死掉,他所有的努力也不会白费。

      只要有一个人格高尚者,那千古的伟大事业就绝不会断送。

      ......

      谢照水对白虹潇说:“该停止这场闹剧了。”

      他实在不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只有蠢人才会玩这种游戏。

      白虹潇是个蠢的,虽然听话,却太缺少令人意外的创造力,他并不明白,游戏延长的时间越久才会越有趣。

      不过也正因为他太听话,才难得的让谢照水升起半分不舍,同时他也更不想看到那个人如此得意。

      所以在白虹潇下令停止射箭后,谢照水一个移形换影,站在喻浮陵的面前笑着说了几句话:“九华之巅,明月归山。不闻寺下,千年冰棺。”

      “你们真是让我找了很久。”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在那一刻喻浮陵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纵使有无限想要逃离的渴望,却始终无法迈出一步。

      谢照水继续说:“你不是常常自诩恩怨分明,正邪不两立吗?那我就让你选择,没人偷,没人抢,没人拿剑指着你,你要不要把东西交出来呢。”

      喻浮陵知道,如果自己不把证据交出来,那么谢照水会有无数个办法把自己困在这里,让他永远去不了九华之巅。

      但喻浮陵更清楚,即使自己交出证据,谢照水也不会放过他——他找了喻明月那么久,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消息,又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跟自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除非他已经得到了那座冰棺。

      现在说出这些话不过是想往喻浮陵的身上再套一条锁链罢了,无论喻浮陵怎么选择,都将再次承受那种被理智和情感一分为二的折磨。

      喻浮陵的心底忽然燃起一种无名之火,即使他相信善知大师,却也难以保证,以谢照水的狡猾,善知大师究竟能不能对付得了。

      喻浮陵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越想克制,越是抖个不停。

      这时忽然又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既不欢,客何必留?喻兄,你怎么还不走?”

      江阿行穿着一身轿夫的行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的笑容依旧那么爽朗,却看得一旁的柳决明眼皮一跳。

      谢照水皱眉,他知道江阿行的存在,却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一个刚刚认识的伙伴,还不足以成为割开喻浮陵心防的一把刀。

      眼见喻浮陵没有回答,他又故意凑到对方的耳畔,用夸张的语气说到:“你知不知道,俺昨天晚上在柳宅,居然看见了一个躺在冰棺里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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