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幸福有天意》郝幸福

35、chapter 34

　　顺城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为炎热的天气增添了凉意。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邵宇轩生病了。

　　她要带他去看医生，可他打死不去。

　　家里只有她和他，她把慌张压在胸腹，好不容易，把他骗去了医院。

　　他却在到了医院门口后，耍赖，不进去。

　　她死拖都拖不进去。

　　他不听话，她焦急，哭了，说，你这样会死掉的，我会被警察抓去关。

　　他的智商好低，好傻气，竟然信了，乖乖地跟她走进医院。

　　她小心翼翼地照顾他。

　　偶尔，他醒过来丢给她一个笑脸，他说，可妍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只要他给她一个笑脸，她彻夜不眠的疲惫就全部飞走了。

　　她为他做白水粥暖胃，他很合作地将它们吃光光不抱怨半句。

　　她喂他吃药，他充分配合，说吞就吞。

　　护士为他换点滴，他皱眉，她用责怪的眼神瞄他一眼，他就垂下头，尔后再抬起就扔给她一个笑脸。

　　她不停作梦，梦见从前的过往。

　　画面突然跳转——

　　她面前有无数架楼梯，她左顾右望，她身旁有许多的人，他们都在沿着自己的楼梯拼了命的往上攀爬。

　　有些人掉下来了，有些人却爬得更高。

　　她彷徨了，往下望，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楼梯上，要么继续往上爬，要么从楼梯上掉下去。

　　她不要掉下去，她拼命往上爬，不停地爬，喘不过气来，她还是爬，只知道一直爬，一直爬……

　　“可妍……”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吴惜墨抱着一大堆钞票，对她大喊，“可妍停下来，我有三百万、三千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犹豫了，爬得太辛苦，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披风、手拿锁链的男人走到她身边。

　　寒风袭来，她全身阵阵哆嗦。

　　男人手中的锁链往天空一抛——

　　落下的时候紧紧勒在她的脖子上。

　　“跟我下地狱吧！”男人的嗓音锐利刺耳。

　　她想挣开铁链，扯得十指鲜血，可是铁链很结实，怎么弄也弄不断——

　　“不要！——”她大声喊着。

　　舒可妍在哭叫中惊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坐起，她下床，想为自己倒杯水。

　　入口，才发现，那不是水，是牛奶。

　　邵宇轩喜欢喝牛奶。

　　什么时候，她也喜欢了？

　　她的改变，连她自己都不知不觉。

　　——可妍烤的面包真好吃。

　　——面包是在超市买的。

　　——可妍做的奶酪真好吃。

　　——奶酪是在超市买的。

　　——可妍泡的牛奶真好喝。

　　——你觉得好喝的话，我每天都给你泡。

　　她讨厌光阴似箭。

　　她讨厌岁月如梭。

　　她讨厌时序更迭。

　　她讨厌季节交错。

　　她讨厌时间流逝。

　　——可妍。

　　——嗯？……

　　——这么多年，我喝的牛奶都少了一种味道。

　　——什么味道？

　　——可妍的手有魔法，只要可妍碰过的东西，就会多一种味道，就会好吃，就会好喝，可妍，你说这是少了一种什么味道？

　　泪水滴落，落进牛奶里。

　　她生气了，说了气话。

　　她不要跟他离婚。

　　她在他们的家里。

　　他却一直不回家。

　　连续好几天，他都不在家。

　　她打手机，他关机。

　　她打电话，他让他的经纪人接。

　　她每天等到凌晨，都看不见他的人。

　　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躺在衣柜里，而专属于他的味道却在一点一点，渐渐地淡掉。

　　他是铁了心要跟她离婚，是吗？

　　车子的引擎声响起。

　　舒可妍放下牛奶，走向落地窗，掀开窗帘一角，瞥视楼下。

　　香槟色跑车停在那里。

　　她的手指揪住窗帘，紧紧揪住。

　　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她在心底默数计时一秒、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她终于看见他下车，看见他帅气的身影……

　　他侧身倚在车旁，那阴郁身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孤寂。

　　她为他孤寂的身影，一阵心窒。

　　邵宇轩忽然转头向上仰望——

　　舒可妍下意识地躲入窗帘后面……

　　低频引擎声再次响起，在沉寂一阵后，驶离。

　　她拉开窗帘，只来得及看见香槟色跑车的车尾。

　　开走了，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只是因为一篇乱七八糟的报道就不要她了……

　　说什么相互依偎一辈子？！

　　还不是因为一篇不实的报道就定了她的罪，不要她了……

　　未央夜总会，人多也杂。

　　邵宇轩就站在夜总会门口，他打了个电话，“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没……没关系。”秦之岚很高兴邵宇轩能主动向旁人寻问她的手机号码并请她帮忙。

　　“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别的人能帮我这个忙，所以，麻烦你了。”邵宇轩笑的很无奈。

　　“你要我现在找记者过去未央夜总会？”秦之岚不解，“为什么？”

　　“可以不要问我为什么吗？”邵宇轩说。

　　“这样啊？……”秦之岚说，“好吧，我这就找记者过去。”

　　“谢谢你。”邵宇轩这么说。

　　“不用客气，你能主动联络我，还记得我，我已经很开心了。”秦之岚脸红了，不过邵宇轩看不到。

　　挂断了电话，邵宇轩抬步走进未央夜总会。

　　重金属音乐回荡，浮华的气息漂浮。

　　邵宇轩找了台吧的位置坐下。

　　数十分钟后，一个娇艳的女人风情款款地走过来，大胆地往他旁边一坐。

　　邵宇轩忍住要走开的冲动，把一叠厚厚的人民币放在女人面前。

　　“邵先生，其实，我很乐意免费为您服务。”本慧佳子眨动她那双媚眼微笑地凝视着邵宇轩。

　　“是吗？”邵宇轩挑挑眉，撇唇一笑。

　　“当然。”收起钱，本慧佳子的视线紧盯着邵宇轩的脸，一秒钟都舍不得离开。

　　他长得真俊。

　　从她媚诱的眼神当中，邵宇轩知道她暗示的是什么。

　　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了，邵宇轩打开手机，看到秦之岚发来的短信。

　　人已经到了。

　　邵宇轩一手盖上机壳，将手机放入口袋。

　　他对本慧佳子微笑，“我们该走了。”

　　“去哪？”本慧佳子被他的微笑勾去了魂魄。

　　“收了钱，你说能去哪？”他一手揽过本慧佳子的腰。

　　本慧佳子妩媚一笑，更加贴近了他。

　　“邵先生，你……”本慧佳子缓缓地伸出了手，然后轻放在邵宇轩厚实的胸膛上，她睇着他妖娆一笑，“我想你一定有非常完美的腹肌。”

　　邵宇轩唇角一勾，“你想看看吗？这里可不方便。”

　　“谁说的？这里才刺激！”本慧佳子将纤纤玉指往他衣摆底侵入，才刚探到他结实的胸膛——

　　邵宇轩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收起厌恶的表情，手一旋，吻住本慧佳子。

　　本慧佳子惊愕且娇羞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走吧，这里不方便。”他说。

　　舒可妍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开口说话。

　　她就是累。

　　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很多人打过很多通电话来……

　　她不想接，也不想回。

　　舒可妍拿着电视遥控器，随意转换频道，渴望看到那抹影子。

　　她不懂自己的心情，她不懂这种既渴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的情绪。

　　她不懂这种明明恨他却又忍不住想关注他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好复杂，好难懂。

　　电视屏幕上的邵宇轩被一大群记者包围。

　　舒可妍怔了片刻，手指不动了。

　　笑花在舒可妍的唇边绽开，她只是盯着他，想看仔细。

　　才一下子，笑花淡淡地逸去。

　　他瘦了。

　　他笑得好勉强。

　　他不开心。

　　“轩少，请问你对自己跟辣妹在夜店热吻并一齐到宾馆开房间被记者跟拍的事，有什么想说的吗？”一名女记者冲到最前面高声问道。

　　“对不起！无可奉告。”刘佰畅挡在中间，先一步帮邵宇轩回答。

　　什么夜店？

　　什么辣妹？

　　什么热吻？

　　什么到宾馆开房间？

　　什么跟什么？

　　邵宇轩才不是这种人！

　　他才不是！

　　他对香水过敏！根本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这些记者太不负责了！

　　心中的激愤变成震惊。

　　舒可妍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组照片。

　　一颗心不禁晃晃荡荡起来。

　　啪！——

　　她关掉电视。

　　站起来，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努力让自己忙碌。

　　她拖地，拖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用手指擦地板也擦不出灰尘。

　　她整理衣柜，她整理书籍，她整理卧室，她整理书房……

　　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她整理的东西了……她整理杂物间。

　　当她看到杂物间那满满一房间标著着一花一世界的杂志时，沁凉的心缓缓滑过暖流……

　　她跑出杂物间，跑到大厅，拿起手机，发了一个短信。

　　接着，她坐在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

　　门铃响了。

　　舒可妍迅速起身去开门。

　　门开，她无法动弹。

　　“看见我很意外？”吴惜墨笑了。

　　她不说话，也不请他请屋。

　　“不请我进去？”他说。

　　她还是不说话，侧开身，留下一个过道，让他进屋。

　　关上门，她反而先开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惜墨在沙发上坐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上的人物画像，不答反问，“那些都是邵宇轩画的？”

　　“是。”她点头，坐在吴惜墨对面，“找我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了？”吴惜墨的黑眸忽地一黯，莫名的怒气忽地窜上心头，“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来关心你。”

　　“关心我？！”舒可妍哈哈干笑，扬起脸庞，墨睫微微发颤，容颜静凝，“上次，我们见面就是预谋，这次，你打算怎么诬陷我？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你当面骂我就成，何必要这样？你就是想让舆论毁了我，毁了宇轩！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女人。

　　狼狈的眸光一转，吴惜墨不否认，话音自齿间恨恨逼落，“你说为什么要这样？”

　　舒可妍拼命匀定急促不定的呼吸，她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问你一件事。”吴惜墨看她。

　　“什么事？”舒可妍看他。

　　“你爱我吗？”吴惜墨问。

　　“我——”舒可妍一怔，容颜淡淡震惊。

　　“或者，我该问，你曾经爱过我吗？”吴惜墨的黑眸闪过一丝凌厉。

　　“我——”她不知道。

　　“连一点点也没有？”见她犹豫的神情，吴惜墨不禁扬高语调，“从来不曾爱过我？”

　　“惜墨——”舒可妍凝视神色激动的吴惜墨，幽幽叹息逸出她的唇，“别这样。”

　　吴惜墨一顿，合眸，他说，“你说得很对，我真悲哀！”

　　“不要说这样的话——”舒可妍直觉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又微弱地消失，“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虚荣与自私。”

　　吴惜墨瞪视舒可妍好半晌，迸出嘲讽笑声，“所以，我只是你游戏的对象？”

　　舒可妍凝定他，“不是，惜墨，你听我说，我们——”

　　吴惜墨站起身，抬起一只手制止她后面的话，他抿唇打量她许久，探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解，“会付出代价的！”

　　舒可妍全身一凛。

　　吴惜墨高大的身躯逼临她，“舒可妍——”

　　他的嘴角扯开阴冷的弧度，“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舒可妍想说什么，大门蓦然开启——

　　舒可妍与吴惜墨两人都是一愣，同时转过头。

　　站在玄关处的是邵宇轩。

　　邵宇轩挺拔不群的身躯一僵，冻在原地，别开眼，转身要走。

　　“宇轩！“舒可妍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不许走。”

　　吴惜墨浅浅扬唇，语气虽淡却藏不住一股利刃般的冷冽，“主人回来了，客人该走了。”

　　吴惜墨在越过邵宇轩与舒可妍时，他冷讽地看了邵宇轩一眼，而后倾身在舒可妍身侧用三个人都听得到的轻语说，“可妍，谢谢你的招待。”

　　舒可妍狐疑地看他。

　　邵宇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淡淡地回迎吴惜墨的挑衅。

　　两个男人眼见剑拔弩张。

　　邵宇轩率先移开视线，吴惜墨冷笑一声，这才大踏步离开。

　　“宇轩，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舒可妍故作无事状，清了清嗓子。

　　邵宇轩不说话，要往外走，舒可妍死命拉住他，“我们不要再冷战了，我投降，好不好？”

　　“我以为你要自杀！”邵宇轩冷冷地看着她，说话了。

　　“我不这样说，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舒可妍有理。

　　“你把我骗回来就是想让我看你跟吴惜墨的感情有多么的好？”邵宇轩深深吸气，努力阻止猛然自心头窜上眼眸的怒焰。

　　她根本什么也没做！

　　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寒酷的眼神看她？

　　“你……你什么意思？！”舒可妍语音颤抖，“邵宇轩，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这样的你！”

　　邵宇轩闻言，心脏重重一扯，“是吗？讨厌我吗？”

　　他甩开她的手，又要走。

　　她急急地抱住他的腰。

　　为什么越描越黑？

　　她说，“宇轩，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那难以形容的紧绷。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喃喃说着，转过身来，回抱住她，低哑的声音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懂他的话语。

　　“宇轩，你干嘛买那么多一花一世界的杂志？”舒可妍心跳狂乱，脸颊严重发烧，“不过，我真的很开心你这么地重视我，真的很开心。”

　　邵宇轩却置若罔闻，他猛然松开她，退后一步。

　　这一次，他离开的速度很快，她没有再抓住。

　　她看着他乘车绝尘离去，脊髓发冷。

　　高速公路，香槟色跑车飞奔超车。

　　香槟色跑车横在黑色房车前。

　　吱吱吱——

　　车轮在高速公路上滑出尖锐的摩擦声。

　　香槟色车里的男人下车，走到黑色房车旁，敲敲车窗。

　　吴惜墨犹疑片刻，下车。

　　偏僻的林荫道，两辆车。

　　两个长相俊逸的男人。

　　你一拳，我一脚。

　　你一拐，我一掌。

　　谁也不让谁。

　　两个男人面对面相视，喘息的胸口起伏不定。

　　邵宇轩的嘴角、眼角带伤。

　　吴惜墨的俊脸上也很精彩，鼻梁乌青，黑眼圈挂在右眼上。

　　“你能给可妍幸福吗？”邵宇轩狠狠地又在吴惜墨身上补一拳。

　　“这话，你问我干嘛？！炫耀？！”吴惜墨的长腿往邵宇轩身上招呼。

　　“你能给可妍幸福吗？”邵宇轩如是再问。

　　“你把话说清楚！”吴惜墨如是说。

　　“可妍的幸福我给不了。”

　　邵宇轩的眸底滚过一道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黯影。

　　他能给她爱。

　　却不能给她幸福——

　　只因，她爱的，不是他。

　　“她爱的是你。”邵宇轩凝向吴惜墨。

　　吴惜墨蓦地一震。

　　“可妍之所以会跟你分手并不是因为那一千万，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为了不让你在家人跟她之间左右为难，她说她给不了你幸福。”多可笑。

　　吴惜墨眉间紧蹙，眼神深思。

　　“我会跟可妍离婚，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

　　邵宇轩的双目散发出幽邃的光芒。

　　良久，吴惜墨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邵宇轩忍住满腔郁恼。

　　“为什么这么做？”吴惜墨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你又知道我很爱她？”邵宇轩冷笑，字字珠玑。

　　“你为了媒体不再对她进行评判不惜压上自己的前途，她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分散媒体的注意力？”吴惜墨不懂，“既然你爱她，为什么还把她往我这推？”

　　有一阵短暂的静默。

　　邵宇轩才开口，“我很想要摘下天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可是，一颗不属于我的星星，就算我将它摘下了，它也不会为我而闪耀。不如让它留在天上，那样，至少，在我抬头仰望的时候，我还能够看见它璀璨亮丽的模样。”

　　夜深，她被凉意惊醒。

　　眨眨眼，舒可妍才发现自己竟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睡着了。

　　她缓缓站起身。

　　僵直的背脊因为长时间靠在门板上，隐隐作痛。

　　蜷曲了许久的双腿，麻木了。

　　她就那样站了好几分钟，脚才能勉强移动。

　　她走进浴室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引擎声传来。

　　舒可妍关掉水龙头。

　　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门锁转动的轻微声响让她的心跳差点停止。

　　她极快速地走出浴室，却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顿住了。

　　昏暗中，一对纠缠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入她的眼。

　　啪！——

　　灯光霎时大亮。

　　一男一女正火辣地拥吻着。

　　那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邵宇轩！

　　灯光一亮，男女顿时停下了动作。

　　舒可妍捂着唇，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幕。

　　邵宇轩半搂着一个装扮得明艳照人的美女，两人都衣衫不整。

　　他的双眼血丝满布，眼角和嘴角都有淤青，身上有着深浓的酒气。

　　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他的唇上印满了深深浅浅的唇彩。

　　“你们！——”舒可妍失声叫道。

　　邵宇轩喘息着放开怀中的美人儿，似乎还没从酒精中清醒——

　　他怔住，半晌，才沙哑地扬嗓，“可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舒可妍吃惊地瞪着邵宇轩，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带一个女人回来！

　　他把他们的家当什么了？！

　　夜店？！

　　宾馆？！

　　心狠狠一抽。

　　一颗心惨遭拧碎的疼痛感，更无法承受那如坠万里深渊的无力感。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气氛僵凝了好一会儿。

　　“她是谁？宇轩。”

　　邵宇轩怀中的美人忽然开口，一双清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舒可妍。

　　“我是他的妻子舒可妍。”舒可妍木然响应，“这是我家，可以请你出去吗？”

　　闻言，那对浓密的睫毛遮不住惊愕和不满，本慧佳子嘟起红艳的唇，媚眼向邵宇轩扫去，娇嗔，“宇轩，你说带我去情调好，气氛佳的地方，怎么把我带你家来了？这下看你怎么办？……”

　　邵宇轩咬着下唇，似乎考虑着该如何解释这令人尴尬的场面。

　　舒可妍却主动解决了他的困扰，她对他说，“马上让她离开！”

　　“我不要！”本慧佳子不依地扯扯邵宇轩的衣袖，想寻求支持。

　　她一点也不打算离开。

　　“对不起，可妍，我——”邵宇轩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不必解释！”舒可妍尖声打断他，“你永远也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你到底要不要让她离开？！”

　　“你到车上去等我。”邵宇轩对本慧佳子说。

　　本慧佳子不想离去，却也不得不离开。

　　本慧佳子一离开，气氛顿时降温至零下。

　　舒可妍深吸一口气，她问，“这是骗人的吧？！”

　　“男人都是这样的——”邵宇轩耸耸肩，不在意，“抵抗不了诱惑。”

　　舒可妍恍恍惚惚，身子微微摇晃，强忍着莫名的酸痛逼近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故意要这样？！”

　　邵宇轩脸色蓦然苍白，唇角微微泛起苦笑，“可妍……”

　　“因为我不愿意离婚，所以，你把女人光明正大地带到我的面前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舒可妍凌厉地质问，愤恨难当，“我很好奇，你所谓的情调好、气氛佳的地方是指哪里？！可以介绍给我吗？！”

　　邵宇轩的面色惨白，他想去拭她眼角滑下的泪。

　　她一把挥开，“走开！你走开！你就是想离婚，是不是？！你就是怪我妨碍你向外发展了，是不是？！”

　　氤氲的眼眸漾着深深的哀怨，她背靠墙壁滑落，幽缈的眸遥远而黯淡，“宇轩，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好不好？！为什么你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可是，你这样，我还是好难过……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我好痛苦……宇轩……我好痛苦……”

　　邵宇轩仿佛受了重大刺激般，全身一震，肩头轻轻晃了晃。

　　他咬着唇，不发一语。

　　舒可妍眼帘低垂，发颤，她说，“你的意思，我清楚了，让我想一想，你去陪她吧，她不是正在车上等你带她去那个情调好，气氛佳的地方吗？”

　　邵宇轩看着她那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不停地落下，心如刀割，“可妍，对不起——”

　　舒可妍用力地以衣袖拭泪，她的声音淡到几乎要消失，“如果你终究还是要伤害我，那又为什么要许下一辈子的承诺？！骗子！邵宇轩，你是个骗子！骗子！大骗子……”

　　良久。

　　“对不起。”

　　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舒可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关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她将右手握成拳头放入口中用力咬住，任泪水在颊边奔腾，胸口窒闷，心弦牵痛。

　　无名指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

　　邵宇轩上车，发动引擎，刚刚表现出的醉意全部消失。

　　本慧佳子静静地望着他紧抿的唇，“我刚才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邵宇轩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肌肉一阵阵抽紧。

　　脚踩油门，车体一阵剧烈的加速。

　　脚踩刹车，车体一阵剧烈的减速。

　　本慧佳子防备不及，上半身因反作用力前后震荡。

　　她连忙伸出双手撑住护手，稳住重心，她不满地瞪他，“有你这样开车的吗？！”

　　邵宇轩似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车停。

　　他说，“谢谢你。”

　　本慧佳子说，“我不明白，她在乎你，你在乎她，干什么你要故意在她面前演那么一幕？”

　　“如果她想离开，需要一个理由来离开我，这个可以让她当做理由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开我。”邵宇轩瞥她一眼，心口产生窒息般的痛楚，“如果她不想离开，我身在娱乐圈，随时都可能把她也拉到风口浪尖——”他下意识地紧握双拳，“如果她不想离开，这个可以让我当做退出娱乐圈的借口，这个两难的选择题，我交给她。”

　　清晨，下雪了。

　　这是难得一见的春雪。

　　邵宇轩回家，舒可妍还是维持跟他离开时一样的姿势。

　　只是，她疲累地睡着了。

　　他走近她，心疼地抱起她。

　　——宇轩，你说是你MV里的女主角漂亮，还是我漂亮？

　　——你漂亮。

　　——MV里的雪景好漂亮，你跟MV里的女主角不会在浪漫的情景下互生情愫吗？

　　——那些雪是假的。

　　——也对哦，今年都没下鹅毛大雪，只是稀稀落落下了一点点，真可惜。

　　舒可妍醒来，就发现邵宇轩站在她的床边。

　　“下雪了。”他说。

　　她突然抱住他。

　　静谧的空气中传出很轻的哭泣声，像是某种小动物受伤发出的哀鸣。

　　他的心揪住，揉乱她的头发，“好好地，怎么哭了？”

　　“宇轩回来了。”她的脸蛋在他的胸前揉，“宇轩，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很可怕的梦……那是梦，那是梦，那是梦，对不对？宇轩？”

　　邵宇轩沉默不语，郁然寻思。

　　他的眼锁定她的眸。

　　她朝他又哭又笑，“我知道，那是梦，我只要听你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了。”

　　他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收起颊畔一颗颗的泪珠，轻斥，“傻瓜……很快你就不会伤心了……马上，你就会幸福无限……”

　　他问她，“想出门吗？”

　　昨晚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梦……

　　真的……只是梦吗？

　　只要醒过来就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宇轩，我们要去哪里？”从坐上邵宇轩的车子之后，舒可妍就不断地问同一句话。

　　从天明坐到天黑，大概所有人都会发出同样的疑问。

　　手机响，邵宇轩接听。

　　“可以……好……等会儿见。”他简单地结束通话。

　　他深邃的五官，俊帅的斯文在舒可妍看来竟有些陌生。

　　他是在跟谁讲电话？

　　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吗？

　　“是谁？”舒可妍心中一凛。

　　“到了。”邵宇轩笑着扫她一眼。

　　车子放慢速度。

　　天有点黑，舒可妍没发现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邵宇轩完全把车子停下。

　　邵宇轩让她下车。

　　舒可妍满脸狐疑地下车。

　　听见浪潮拍打海岸的声音，舒可妍这才知道，他们居然来到海边。

　　远远望去，海面上波澜壮阔。

　　浪翻浪滚，舒可妍回头对车子里的邵宇轩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邵宇轩微笑着按了两下短短的喇叭声。

　　奇迹发生！

　　一朵一朵的烟火在天空炸开，伴随着细碎雪花落下。

　　火花在黑暗的天空里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舒可妍看得傻了。

　　他说，傻瓜，很快你就不会伤心了。

　　他说，马上，你就会幸福无限。

　　舒可妍呆呆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谁说他不在乎她？

　　谁说他不管她？

　　他在道歉，他是在道歉。

　　海风一阵阵，她的心好暖，好暖。

　　下一秒，邵宇轩来到她身边。

　　他牵她的手，转过她的身子。

　　烟火灭了。

　　她往邵宇轩指引的方向望。

　　一栋典雅的别墅外围数千数万支蜡烛环绕，亮闪闪。

　　雪花不停飘落，可却熄不去那星星点点的火焰。

　　“它是你的。”

　　邵宇轩将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掌心，然后将她纤细的五指合拢。

　　泪水浸润了眼睫，舒可妍两手紧紧、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坏蛋！邵宇轩，你这个坏蛋！”

　　邵宇轩却轻轻地推开她，还是笑，扳转她的身子，让她背向自己。

　　舒可妍震惊地看着眼前西装笔领的男人——吴惜墨。

　　她蓦然回首，邵宇轩将一份文件塞进她手里，轻轻地将她往前推了下，“去吧。”

　　她看着那双水晶般漂亮的眸子，呼吸一紧，思绪凌乱不堪。

　　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因为太快了，快到让人无法思考与反应，身体只能做出最条件反射的回应。

　　邵宇轩突然飞快地越过舒可妍。

　　舒可妍脑中的思绪被一阵急驶的车声打断。

　　吴惜墨也直觉回头，竟看到一辆车子正急驶而来。

　　而——目标是——

　　他？

　　邵宇轩猛地推开吴惜墨，他正要拔腿开跑却发现舒可妍的俏脸上全是惊惶的神色并且快速地朝他冲过来。

　　“可妍！”吴惜墨惊骇大吼，觉得心脏就快要跳出来。

　　砰！——

　　好大的声响。

　　舒可妍整个人被撞飞，落在整整相距两公尺远的地方。

　　“该死！”吴惜墨大声咒骂，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而那辆肇事的车子被急奔而来的黑色金属车逼退，只得快速地逃离现场。

　　邵宇轩的手臂擦出血痕，但是他丝毫没察觉到痛。

　　在车子撞上来的那一刻，在最后那一秒，她将他推开。

　　邵宇轩火速地跑到舒可妍身边，看到她的唇角溢出血。

　　他在躺卧着的舒可妍身旁，一动也不敢动。

　　吴惜墨全身僵硬，脸色像雪一样白。

　　邵宇轩在车子就要撞上他的那一刻，推开了他。

　　舒可妍在车子就要撞上邵宇轩的那一刻，推开了他。

　　混乱不已的思绪瞬间全回笼。

　　吴惜墨急忙拨打电话叫救护车。

　　“可妍？——”邵宇轩心慌地喊着，浑身颤栗，不敢碰她。

　　舒可妍虚弱地睁眼上下打量他一会儿之后，用力地扯开一个笑容，“还好……你没事。”

　　她艰难地伸出左手想触碰他。

　　他身躯微颤，嗓音哽在喉头，终于握住她颤抖冰冷的左手。

　　“宇轩……你的手好……冷……”他的大掌失去了原有的炙热温度。

　　他心头一凉，大手将小手握得更紧，紧到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嵌在掌心里，让那冰凉的金属刺痛自己，也镇静自己。

　　胸口好痛，他的心情混乱不已，“我没事……”

　　然后，他骇异地看见鲜血从她的右手指缝间汩汩流出。

　　她用仅存的力气将紧握在右手中的那份文件塞给他。

　　腥红的纸张中，只有五个字在血泊中清晰可辨——

　　离婚协议书。

　　“宇轩，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她无可抑止地在剧烈颤抖着。

　　“……好。”他的声音沙哑，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救护车的铃声呼啸而来。

　　救护人员飞快地来到他们身旁。

　　“让开、让开！——”救护人员挤了过来。

　　心里好害怕！

　　邵宇轩心里泛疼得厉害，他害怕她会就这样离开。

　　在她上救护车之前——

　　他将唇凑到她耳边嘶声低吼，“舒可妍，你一定要活着！我们还有一辈子，很长很长的一辈子，不许丢下我！知道吗？”

　　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那台车给撞散了，舒可妍痛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嘴角泛开一个非常非常微弱地笑容。

　　这夜，雪，落了一地。

　　宇轩，你说一辈子有多长？

　　很长很长。

　　很长很长是多长？

　　初春的雪，染白了大地。

　　【尾声】

　　奢华无比的教堂。

　　红艳艳的玫瑰绽开在每一个角落。

　　整个教堂都充满着甜蜜的气息。

　　优美的钢琴声，流畅地回响。

　　新娘子缓步走向红毯，左边挽着她手臂的是一身黑色手工西装的男人。

　　“我真没想到你会跟宇轩成为朋友。”沐巧音轻然道，眼神灵巧地斜视着吴惜墨。

　　吴惜墨默然地看着沐巧音，“这个世界上的事如果你能想到，那上帝就不是上帝了。”

　　沐巧音幸福地望着红毯尽头的穿着新郎装卓然天成的贺阳，轻柔一笑，“看开了？”

　　“早看开了。”吴惜墨用邵宇轩回答过的话回答她，“一颗不属于我的星星，就算我将它摘下了，它也不会为我而闪耀。不如让它留在天上，那样，至少，在我抬头仰望的时候，我还能够看见它璀璨亮丽的模样。”

　　吴惜墨将沐巧音的手交给沐寄豪。

　　默然将红毯走完，沐寄豪将沐巧音的手交给了贺阳。

　　贺阳牵过沐巧音的手，宠溺地、深深地握住。

　　他们一同转身面向牧师……

　　旁边的吴惜墨默默地退出。

　　只是为什么心中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让他有些隐隐的难受。

　　也许是因为——

　　寂寞吧。

　　所有人都幸福地迈开了新的人生道路。

　　而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

　　真的是有些寂寞呢。

　　走出教堂，吴惜墨自嘲一笑。

　　一个匆忙的倩影撞上他，两人纷纷倒地。

　　“我的脸是不是受伤了？”秦之岚扬起下巴，问吴惜墨。

　　吴惜墨一怔，站起身，他伸手拉起她，“有点小擦伤，但应该不碍事。”

　　“你怎么走路这么不长眼睛啊？！”秦之岚怒道。

　　“小姐，请你搞清楚！”吴惜墨不禁莞尔，“是你撞上我！”

　　“那你不会闪开吗？”秦之岚皱眉，伸手抚上脸颊上隐隐发痛的地方，“女孩子的皮肤是很重要的，你不知道吗？”

　　吴惜墨不甩她，直接走人。

　　“喂！——”怎么这样？

　　秦之岚拍拍头，这男人挺面熟的——

　　垂头，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

　　她的额头划下三条黑线！

　　完了！

　　他就是老板让她来找的，他们公司的大客户！

　　“喂！那个谁，你等等！——”

　　新一轮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而，阳光，正明媚着。

　　多年后，一张标题为「或许幸福有天意」的专辑CD发行了。

　　CD里收录的每一首歌曲都是由在惊异声中淡出娱乐圈的偶像派实力歌手邵宇轩亲自作词作曲并亲唱。

　　据说，这张CD的创作灵感是来自他钟爱的妻子。

　　据说，这张CD将会是邵宇轩在娱乐圈的最后一笔。

　　于是，乐迷们疯了，狂了。

　　在CD上架的第三天，便出现乐迷排队抢购的盛况。

　　买到手后，乐迷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发现一张印着清雅百合的香水信笺。

　　信笺上印着两段心情自白——

　　『舒可妍』

　　风起，地动，我的命运就此转换。

　　人常说，幸福是有天意的。

　　两个人的相遇，就像两种化学物质相撞，双方都会起变化。

　　这一生，许给谁的幸福。

　　人生，大抵如此，总会有无数次的徘徊等待。

　　从未料想，我与你，进一步、进两步、进十步，从陌生人变成朋友，然后从朋友变成亲人，再变成夫妻，最后变成……永远的亲人。

　　这一切究竟是如何转换？

　　我不清楚。

　　或许，只有老天爷知道。

　　但在死亡临近的那一刻，我忽然很清楚地知道——

　　我爱这个男人，这个叫做邵宇轩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爱这个男人，如同他一直比谁都希望我收获最大的幸福。

　　※　　 　　※　　 ※

　　『邵宇轩』

　　感谢上帝赐予我不屈不挠的灵魂。

　　就算被地狱紧紧抓住，在命运的恫吓下——

　　无论我将穿过的门有多窄，无论我将承担的责罚有多重。

　　我不会畏缩，也不会惊叫。

　　我伤痕累累仍誓不低头。

　　只因，我是自己命运的主宰，我是自己灵魂的舵手。

　　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或许一切的离别，都是一个转弯。

　　或许一切的泪水，都包含着喜悦。

　　或许幸福间隔在不幸之间。

　　冬天的太阳对万物说，我只能使你明亮却无法使你温暖。

　　或许幸福有天意——

　　或许我不是你的太阳，你不是我的月亮。

　　我愿做你永远的星星，照亮你，温暖你。

　　——END

　　郝幸福•或许幸福有天意•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