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幸福有天意》郝幸福

29、chapter 28

　　朗朗的午后。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祥和宁静。

　　视野极好的阳台上放置着一套藤制的休闲椅组。

　　室内的禅香飘散，舒缓着人们紧绷的心情。

　　“舒可妍，现一花一世界主编，曾就读立风高中，后缀学，原因不详……”一名相貌平平的男子一副公事公办地念着。

　　“立风高中？！”吴汉文经岁月沉淀而更加醇厚的嗓音里是纯然的无法置信，“行了，别念了。”

　　男子有些可惜地放下那叠他写了将近三天的报告书。

　　“那关于舒可妍的身世背景，交友状况……吴老爷还要我继续调查下去吗？还是就此结束？”这攸关他征信社的生意。

　　“不用再调查了，可以结束了。”吴汉文往后靠向摇椅的隆起。

　　“那这一段的调查费用……”重点是绝不能忘掉的。

　　“这里面是五十万现金，你点点看。”吴汉文伸手在茶几上拿过一只牛皮纸袋。

　　“没错，五十万元整。”红花花的钞票五大叠，“谢谢您，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为您服务。”

　　男子拿着收到的钱，喜孜孜地离开。

　　郭林萱端着一盘切好、摆满牙签的水果，走过来的时候，吴汉文正凝望着散落了一桌子的照片和报告书发怔。

　　竟会有这种事？！

　　吴汉文空白的脑海中此时只存在这一句话。

　　“那个女的，我很喜欢。”郭林萱放下手中的水果托盘，她说，“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世背景，只要我的儿子喜欢，我就喜欢，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老头子，你怎么还是抱着门当户对的观念？”

　　郭林萱上好的衣着包裹着纤合有度的身子，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老婆子，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谁？”吴汉文的头可不是只有一点痛，根本就是可以拿起来撞，真希望撞晕后就不痛了。

　　“谁是谁？”没头又没脑，她怎么知道。

　　“舒可妍啊，你以为我们儿子当年为什么会乖乖出国？”

　　“因为新竹啊……”

　　“唉，你啊！”

　　“老头子，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了？！”

　　“惜墨是因为情伤才一气之下出的国，你这个妈怎么当的？”

　　“情伤？”有可能吗？她的儿子可是人中极品，也会有女人不喜欢？

　　“我也是惜墨出国后才知道的。”

　　“老头子，你一口气说完可不可以！”

　　“管家在整理惜墨的房间时，发现一个日记本，里面写的。”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儿子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那日记本现在我还收着，就在我们卧室床柜下面的铁盒里面，你去拿来看看。”

　　“老头子，我们现在是在谈儿媳妇的问题，你怎么扯到日记本上去了？”转移话题，她可不依。

　　“当年伤了惜墨的女孩子就叫做舒可妍！”

　　“……”

　　“我们的儿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笑容满面，你不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可妍？”这两个字还真的蛮耳熟。

　　“想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过去又不代表未来。”

　　“你先去翻出日记本来看看。”

　　郭林萱犹疑了片刻，还是上楼到卧室，翻找儿子的日记本。

　　那是一本被撕得半毁的日记本。

　　坐在床边，她将日记本拿在手中，发现有不少页被撕毁。

　　郭林萱缓慢地翻开那未被撕毁的部分读着。

　　1月8日雨转阴

　　狗屁！原来音音竟然是为了一个智障跟我分手！

　　这样的事，我绝对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我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智障？！

　　明天，我一定要还以颜色！

　　等着瞧吧。

　　1月9日晴

　　今天的校庆舞会糟透了！

　　舒可妍！舒可妍！舒可妍！舒可妍！

　　这个女人竟然敢甩我巴掌？！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对我！

　　最好她有九条命，否则，碰见一次，我一定要她死三次！

　　2月6日晴

　　音音说，我不放手是因为自尊。

　　今天，我竟然在超市碰见那个叫舒可妍的了！

　　她在超市工作。

　　本来以为自己再见到她一定会打她几巴掌回报她的，可我从小受过的绅士教育不允许我打女生。

　　但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她！

　　敢得罪我，她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舒可妍，金钱不是万能的？！

　　好吧，你等着接招！

　　2月19日阴

　　她哭了。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而且，我无意中发现，她的眼睛水亮得不可思议。

　　舒可妍。

　　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然后心跳开始加速。

　　我是不是吃错药了？

　　可我根本没生病，更是什么药都没吃啊……

　　3月12日多云

　　我已经养成注意她的习惯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舒可妍，她很喜欢笑，对谁都笑。

　　可是，她就是不对我笑。

　　我想讨好她。

　　没想到她真的很容易被讨好。

　　她对我笑了，我的心像飞上了天。

　　我送她回家，发现她和那个我讨厌的智障住在一起。

　　他们是什么关系？！

　　明天她又会给我什么答案？！

　　我一直就对暧昧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现在是凌晨三点。

　　第一次，我为一个女孩子而心情忐忑，失眠。

　　（中间被撕了好些页）

　　4月8日晴

　　跟她交往，真的好快乐。

　　好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跟她在一起。

　　好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呆在她身边。

　　我想我是真的很很很喜欢她。

　　新竹说，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

　　那我会不会已经爱上她？

　　我想，我应该是毫无抵抗能力地爱上她了。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的心涨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

　　只是，我从没爱过人。

　　舒可妍，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不会将她吓跑啊？

　　（中间有很多页都被撕毁了。）

　　6月25日多云

　　我想一辈子抓牢她！

　　可邵宇轩是个问题。

　　她总是花好多心思在他的身上。

　　就只因为他有理由霸占她！因为他是智障！

　　今天更讨厌，她说她生气了，不想跟我说话了。

　　她不可以不跟我说话。

　　我不准！

　　她是个倔性子，那我明天是不是该道个歉。

　　舒可妍，你是要我——

　　（中间好些页被撕毁。）

　　我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抢走她！

　　舒可妍是属于我的！

　　不管她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欣然为她达成的！

　　我会尽一切的努力让——

　　（下面的被撕毁了。）

　　10月9日晴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找不到她！

　　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不到她！

　　她去哪里了？！

　　到底去哪里了？！

　　舒可妍，你知道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你为什么要失约？！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是，为什么都没有联络我？！

　　我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了。

　　我该——（下面被撕毁了。）

　　（前半段被撕毁了。）

　　她背叛了我！

　　她骗了我！

　　我看见了！

　　全看见了！

　　她跟邵宇轩躺在一张床上！

　　她没有解释，没有挽留……我的心也碎了。

　　（有几段文字也被撕毁了。）

　　舒可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这一页的字体特别的杂乱，几乎难以辨识。）

　　“怎么样？”吴汉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你还肯定那个叫舒可妍的女人可以给你的儿子幸福吗？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再一次伤害你的儿子？”

　　郭林萱合上日记本，将它放回原位，“我还是相信我儿子的选择。”

　　吴汉文的浓眉几乎拧成一条直线，“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只有舒可妍做我儿媳妇这件事，我可不答应！”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小宝贝对异性这么不积极主动的原因了。”郭林萱拉着吴汉文坐下。

　　“你想说什么？”吴汉文的心里已经决定，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不会接受舒可妍的事实。

　　郭林萱把头靠在吴汉文的肩上，她说，“老头子，心理学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实验：把一只饿了将近一个礼拜的老鼠放入迷宫，在迷宫的出口放一块它最喜欢吃的饵。老鼠会循着迷宫的道路找到出口，当它看到那块饵时，会迅速向前冲。实验者在出口的地方布置了一个电击区，因为电是无形、看不到的，这只老鼠向前冲的时候，受到电击，会痛得迅速地向后退。可是，因为电是无形的，它看不到任何使它痛苦的东西，再加上饥饿的驱使，这只老鼠再一次向前冲，它又受到电击，再次大叫地向后退。然后它开始犹豫，可是，饥饿使它依旧向前冲。经过这样数次电击后，这只老鼠终于放弃了，它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那块饵，它不敢再往前冲，因为痛苦的感觉已经超过了饥饿的需求。”

　　吴汉文若有所思。

　　郭林萱又说，“几个月后，再一次让这只老鼠饿一个礼拜，然后再让它跑同样的迷宫，在相同的地方，放着同样的饵，这只老鼠受到饥饿的驱使，它仍会继续寻找出路，找到那块饵。这一次，在电击区里已经没有通电了，也没有任何障碍，可是，那只老鼠却不敢再尝试着去吃那块饵。过去的经验，痛苦，恐惧，已经迫使它放弃自己的饥饿。”

　　“人跟动物终究是不同的。”吴汉文反驳。

　　郭林萱直起身子，她说，“可是，舒可妍让咱们儿子不敢再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里，这是事实啊。否则，咱们儿子为什么一直都对男女之情敷衍至极。”

　　吴汉文没答她。

　　郭林萱说，“还有一个实验是这样的，同样分量的水，第一杯水里加入一勺糖，第二杯里加入两勺，第三杯里加入三勺，第四杯里加入四勺，第五杯里加入五勺。将它们搅拌均匀之后，从第一杯开始喝，在嘴里含三分钟左右，将它咽下。再喝第二杯，同样也含三分钟后，再咽下……这样喝完五杯糖水，几乎所有人都会发现，第一杯虽然只加了一勺糖，但是喝起来却是最甜的。”

　　吴汉文没说话。

　　郭林萱顿了下，“同样的，在我们的生命里，如果有很多次失恋的经验，我相信第一次和第五次、第十次的经验会有很大的不同，我们会对第一次的失恋感到非常地痛苦。然而，慢慢地，随着每一次失恋，就不再感到那么难过，甚至到了第十次，可能不需要几钟就能避开那些痛苦。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会了摆脱痛苦的方法。”

　　“解铃还需系铃人。”吴汉文看她一眼，“你是想我们的儿子再受一次打击？！”

　　“当然不是。”郭林萱摇头，“我的意思是，无论他们两个人的结果是好是坏，对咱们儿子来说，都是好事，你就不要干预了。”

　　灿美的鲜花。

　　精致的美食。

　　香醇的好酒。

　　动人的音乐。

　　吴惜墨带舒可妍到河堤附近一家远近驰名的高级餐厅让她好好享受了一番已经许久不曾经历的浪漫高雅。

　　看得出，他的确是相当费心地安排今晚的约会。

　　舒可妍静静地用餐，偶尔抬头偷瞄他。

　　她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供给她高尚的生活品质。

　　是的，他可以供得起这样上流优雅的生活。

　　如果她嫁给他的话。

　　“你已经偷看我很久了。”吴惜墨抬头，视线对上她的，笑道，“良心不安？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舒可妍迷蒙着美眸凝望着吴惜墨在室内灯光掩映下显得更加英俊的面容，“哪有？”

　　“没有吗？”吴惜墨的心底与面部完全不同，心底燃着一把怒火，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吴惜墨，现在的他成熟了，内敛了，自然不会把不快摆在脸上。

　　报纸上都登了，她跟邵宇轩的新闻。

　　沸沸扬扬，她还想瞒他？！

　　“你心不在焉。”他还是抱着一丝她会主动解释的希望。

　　“有一点。”舒可妍坦承。

　　“说说看。”吴惜墨的眼睛闪过凌厉。

　　“是关于宇轩的。”舒可妍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他们是情侣，不是吗？

　　“哦？”吴惜墨挑眉，等待下文。

　　“他……他对我……”舒可妍又觉得说不出口，只说，“他说他对我的感情不单纯了，我为这个感到烦恼。”

　　吴惜墨的脸上掠过一道煞气，“烦恼什么？直接拒绝他，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可不接受一个会给我戴绿帽的女朋友！”

　　舒可妍诧异地抬头，放下手中的筷子，“你……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最好不是！”吴惜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还是失控了。

　　“你！——”舒可妍怒火上涌。

　　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吗？！

　　这项认知让她站起身，拿起后背椅的外套披上，“我吃饱了！”

　　她越过他，往外走。

　　吴惜墨错过了拉住她的时机，匆匆付了账，追出去。

　　为什么他们总是为了邵宇轩争吵？！以前是，现在依然！

　　他真是恨不得邵宇轩就此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一阵寒风直往脸上扑来，瞬间红了舒可妍娇俏的面颊。

　　她拉高颈上的围巾，正要往公共汽车的站牌方向走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起脸来，她杀气十足，“借过！”

　　吴惜墨拉过她的手，就要往他的车子停靠的地方走过去。

　　“你？！”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舒可妍生气地瞪他，“你不讲理！”

　　“你说什么？！”吴惜墨跟她耗上了。

　　“你不讲理！”舒可妍抿唇。

　　“再说一次！”吴惜墨用眼神警告她，最好识相。

　　“你就是不讲理！”舒可妍提高音量。

　　说不出的心痛绞疼了她。

　　他以前不信任她！

　　现在，他还是不信任她！

　　她侧身自他身旁疾速走过。

　　吴惜墨气归气，还是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凭着腿长的优势，不管她的步伐如何快速，他依然跟得上。

　　“别使性子！”他恼了。

　　一听到他开口，舒可妍的心绷紧了，她更恼，“谁跟你使性子了？！吴惜墨，你别再跟着我！”

　　她要摆脱他！

　　她的自尊不可以再一次毫无保留地被他踩在脚底下！

　　在经过警察局时，她疾走的步伐突然转向，走进警察局。

　　吴惜墨还是没有办法丢下她不管，跟了进去。

　　舒可妍迎上最近的一个警察，转身指着还跟在她身后的吴惜墨，“警察先生，他跟踪我！”

　　“我不是跟踪她，我是恰好跟她走同一条路。”吴惜墨不缓不慢。

　　“连上警察局也是同一条路？”舒可妍讪笑。

　　舒可妍，你死定了！

　　吴惜墨忍住要杀了舒可妍的冲动，自口袋中掏出钱包，“不可以吗？我拾金不昧，这是我刚才捡到的钱包！”

　　舒可妍突然想笑。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灿烂的笑容照亮了整个警察局。

　　吴惜墨也不禁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生气了？”

　　警察先生把钱包还给吴惜墨，脸色难看，“小情侣闹别扭都闹到警察局来了！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可以胡来吗？！下次再这样，你们两个都抓进来关！”

　　吴惜墨送舒可妍回家。

　　步下房车，舒可妍呼出一口口白雾。

　　吴惜墨也下了车，一直伴着走在她身边。

　　“是不是很冷？”他看着她因寒冷而微红的鼻尖，拧眉。

　　“嗯。”仰看淡灰的天空，舒可妍转眼望他，微微一笑，“以后不准你不信任我。”

　　看着她的白净素颜，吴惜墨笑了，“我尽量。”不能全怪他，是她先有前科。

　　他解开身上的保暖大衣将她纤细的身子护在他的羽翼下，不让寒风冻着她。

　　“惜墨——”突然被缩短的距离，突然贴近他的心口，舒可妍缓缓仰颜凝眼望他。

　　他的温柔与体贴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这样教人心动。

　　他的额抵着她的，转而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冷。”

　　“你的手，好温暖。”她笑，黑瞳闪闪发亮。

　　他回以微笑。

　　她双颊绯红，步子轻而缓。

　　他放慢脚下的速度，配合着她的步子，与她一起缓步前进。

　　她拿出钥匙要开门，吴惜墨为她代劳。

　　两人一齐进屋。

　　门关上，两人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门板后。

　　别墅旁的空地，高耸的围墙旁跌落了一束百合。

　　一个俊美如俦的男人震撼失神地瞪着这一幕，俊美颜容渐渐扭曲，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几近颤抖的笑容，全身血液冻凝得令他几乎站不住。

　　一张无形的网，紧罩住他的心。

　　她明丽的双眸像是只容得下吴惜墨的形影。

　　早知道的！

　　早知道的呀！

　　看来，他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

　　就如同他对她而言一般，是多余的。

　　他恍惚地咀嚼着喉间放肆漫开的苦楚。

　　仰首，太阳不温暖，却明亮。

　　摊开手掌，他感受阳光在掌心中泛出的星星热度。

　　他修长洁净的五指倏地紧握成拳，想要紧紧抓住那无形的光芒。

　　只是，就像时间一样。

　　他抓也抓不着。

　　碰也碰不到。

　　他站在这里。

　　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她却一直没发现。

　　原来……

　　他一开始就错了。

　　回家的路途并不遥远。

　　一点也不远。

　　从来就不远。

　　远的是，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

　　她的眼里却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