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恶龙怎么破》沃灼

35、结梁

　　虽然一龙一人类幼童的相处模式十分诡异，但这都是在所难免的。至少云白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坏处。
　　云白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中变为了人形。
　　他将之前外表惨淡的坩埚搬了出来，并继续按照魔药书炼制能化成人形的魔药，这一次的魔药虽然照样黑，但已经不粘稠了看上去像是溶液般的物质。

　　都是为了变成人形，云白心一横便将炼制出的魔药喝了下去，最终的结果是他的肚子开始剧烈疼痛，像是要从内部腐烂溶解般，云白觉得自己是有点特殊天赋在魔药方面的，因为不是谁都能将魔药炼制成毒药的。
　　不过好在最后云白还是成功了，并且能从人和龙的身份间自由切换。这真是可喜可贺，云白都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喝下毒药都能维持住生命并且变成人形。
　　同时，云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制作出的魔药除了样子非常可怕外，药效却是十分奏效的。以后魔药服下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忍一忍了，痛的时候确实很痛，但如果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的话，忍忍也是值得的。

　　变成了人想要去人类地盘就显得低调容易许多，云白用自己龙窟内的金币从人类那边换了许多东西，大部分是给女孩准备的，无论是龙窟巢穴还是袒帕斯森林，这里的生活条件都不适合一个小孩子的成长。
　　云白有在思考要不要去人类那边长期居住，那样更为方便，也能让这个女孩不同人类脱节。
　　他问过女孩的意见，但是那小小的孩子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云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或者说，她不喜欢这个话题。
　　女孩说：“我只想呆在这里。”
　　这是她所能表达的最委婉的拒绝了。

　　云白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如果这个女孩出生在正常家庭的话，她也不会在一开始一直在袒帕斯森林游荡，跟在一天危险不明的魔龙身后。
　　那就暂时继续呆在这里吧，云白尊重女孩的看法。
　　为此，云白特意花了一周的时间将自己的龙窟打理了一遍，虽然同人类的居住地比起来依旧简陋，但好在能容下一龙一人正常生活了。
　　龙窟在山巅，这里没有人类及其余魔物打扰，也能保证女孩的安全。

　　在去人类那边的时候，云白特意去书店看过了，他从摊子上选了一些适合孩子阅读的童话书，小女孩的话应该会很喜欢里面的故事。
　　等云白回到龙窟，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女孩，“这是童话书，想要看一看吗？”
　　云白还是很期待看到女孩在收到童话书后的表情的。
　　女孩接过了，比起从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现在的她会偶尔对云白露出微笑。毕竟才开始的时候他两才认识相处几天，云白不愿表现得太过于刻意，反而让女孩警惕。不过最近他们已经有些熟了。

　　过了一阵，云白看着女孩翻阅观看童话书的安静样子，他忽然意识到了某点，这孩子有给自己说过她的经历，她的父母早亡，被放在亲戚家寄养，但生活并不容易最后亲戚就将她弃养了。
　　之所以会来这片森林只是因为想要见到周围人都在议论的魔龙，她想要在见到那神秘迷幻强大的物种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女孩要跟着自己走。

　　女孩虽然表面上是在阅读童话书，但云白注意到她的眼神视线是长久的盯在图画上的，而文字的部分她并没有多看几眼。
　　云白有了一个猜测。
　　“对了，你识字吗？”云白将这关键的一点忘了。
　　女孩一愣，随即有些内敛地摇了摇头。
　　她是一个孤女，自然也没有途径学会识字，所以她刚才给人认真阅读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居然被云白看出来了。

　　云白脸有点热，他用略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这倒是他有些欠考虑了。
　　他从女孩手里拿过书，“我给你念上面的文字吧？”
　　他的嗓音让听话的人觉得很舒服。
　　然后，女孩十分乖巧地坐在了云白的边上。

　　云白简单扫了一眼里面的一则故事，浅显易懂，不过这里面的故事涉及到了龙。
　　怎么说云白现在的身份也算是一头龙，所以他也留心了一下。
　　勇者屠龙，云白对这类童话故事并不陌生，或者说这是西幻童话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这个故事并不是最模板的那种起承转合。
　　故事的结局是勇者对龙的财宝起了贪念，最终重新变为了新的龙的故事。
　　女孩听的认真，似乎并没有接触过这种故事。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吧？”
　　云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女孩但是在打听过对方的名字时，女孩摇了摇头，云白以为是女孩不愿意开口，后面知道了她是不喜欢原先那个名字，所以她暂时也就没有名字了。
　　云白想了想，最终决定让女孩自己选择想要叫什么。

　　这下，女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出声。
　　“安希娜，这个名字怎么样？”
　　云白诧异道：“为什么想要叫那个名字？那不是刚才童话故事里中立女巫的名字吗？”
　　女孩仰起脸微微一笑，“因为喜欢。”
　　此后的几天，云白和这个小女孩更加愉快的度过了一段时间，人是不能没有社交的，安希娜的出现陪伴了云白这段奇异且稍稍枯燥的生活，照顾一个小孩子是种新奇的体验，更何况这孩子如此听话懂事。

　　云白对于炼制魔药这个事情十分上头，就像是在打最后关卡的boss那样执着，他不相信自己次次的结果都会是失败。
　　终于，在云白的不服输和坚持之下，坩埚不堪重负地散发了黑烟，发出了一种什么粘稠物到达沸点时咕咚咕咚的声音。
　　现在的坩埚产物更加骇人，更加可怕，也最像是毒药。云白有些自我慰藉地想或许自己在炼制毒药的方面上会无比在行。
　　云白心虚的企图将狼藉收拾了，但听闻到响声的安希娜已经来查看情况了。

　　“这是……什么？”
　　安希娜不是第一次见云白炼制魔药，但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云白炼制的魔药情况。她没想象到魔药能以这样惨烈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云白无法解释坩埚中的东西，于是保持了沉默。

　　安希娜从那些黑色的物质中隐约看出了存在的药材痕迹，她有些不确定地想，云白这真的是在熬煮药材吗？可简单地熬煮药材怎么会熬出这种东西？
　　安希娜思索良久后道：“要不以后……还是我来吧？”
　　云白有点疑惑，“你可以吗？”
　　安希娜会炼制魔药？不过看她很自信的样子应该是可信的吧？

　　安希娜道：“应该吧？”
　　她很小的时候会帮家里的人熬煮蔬菜汤，所以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她自己也相信了自己在炼制魔药上会比云白更出色，她相信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能帮云白多多分担。
　　“那可真是帮大忙了。”云白松了一口气，既然安希娜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云白将坩埚清理干净了，重新准备了药材，然后十分放心的让安希娜负责魔药的制作。他则去为别的事情忙碌了。

　　半小时后，坩埚发出了轰然的声音，云白去看时坩埚已经炸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安希娜站在炸掉了的坩埚边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云白先是检查了小女孩的情况。
　　安希娜身上没有受伤，云白稍作放心，然后转头看向了已经变成碎片的坩埚，可惜了，这是云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碎成这样自然是用不了的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更为出色呢？

　　最后，云白肯定道：“以后我们还是都不要碰坩埚了。”
　　这个决定得到了在场两人的一致同意。

　　云白很少去人类地盘，去也是向人类换些食物衣物。
　　不过云白虽然不干扰人类，但巨龙的名威还是传了出去。虽然巨龙本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人类世界出了名。
　　巨龙威名不断传出，但实际上敢来找魔龙挑战的人少之又少。

　　可云白能明显感觉到最近有许多人靠近了袒帕斯森林，森林里或许有许多珍贵的药材，一些人或许会抱有不会遇见魔龙的侥幸心态，但也不至于派这么多人来采摘吧？
　　云白偷偷看过那些人的装束，发现比起采药人他们更像是一队雇佣兵。很快，他便知道了这些人前来的目的了。他们是一支自行组织的屠龙小队，但是实力感人，云白几乎不用自己出面那些人就会被森林里的其他魔物追得东奔西走。
　　之后云白很长时间都会为这些人而烦恼，既要保证自己能威慑到这些人，又要保证无人死亡，实在是不容易。
　　云白去打听过，据说是王城发布了魔龙的悬赏，悬赏金额足以亮花人的眼睛，所以这些雇佣兵才如同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

　　云白以为自己会一直为这些蜂拥而至的人类而烦恼，直到一支队伍真真切切地惹到了他。
　　一支精练的佣兵队抓住了安希娜并认定了这女孩不简单，他们一致决定从她的口中撬出点东西，而他们抓走安希娜的时候云白并不在森林。
　　等云白回到森林却发现安希娜被人类用匕首刀剑威胁时眼中瞬间燃起了小火苗。回过神时，那支队伍已经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自此，龙的威名扬得更广，而龙的巢穴则让人望而生畏。

　　云白和安希娜在袒帕斯森林总共生活了十年，这十年足够安希娜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不仅如此，在这期间云白发现安希娜在魔法上面极为有天赋。
　　于是他将安希娜送入了一所学院学习，果然，这孩子没有让他失望，不仅在一年就学会了其他孩子三年努力才能学会的知识，更是在成为魔法师的路上大放异彩。

　　偶然一次，安希娜从外界带回来了一个勇者打扮的少年。
　　云白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安希娜带回来的勇者，然后询问道：“这位是？”
　　“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的，他无意识的时候一直抓着我的腿，我挣脱不开就索性把他带回来了。”安希娜的口吻十分简单，就像是自己从路边捡到了一只宠物。
　　这个勇者伤得极为严重，伤口深到可以看见阴森森的骨头，他的脸上沾血，所以云白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我去给他制作一些魔药。”安希娜很快离开，云白则为这名勇者默哀。

　　等这名勇者收拾完毕后，云白看清楚他的脸险些惊呼出声，这不就是勇者莫纳尔吗？虽然样貌稚嫩，但云白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莫纳尔醒后先是向安希娜道谢，接着向云白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在看见莫纳尔的时候，云白的内心还是有些割离的，但接着他意识到勇者已经出现，那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就是被勇者杀死？
　　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害怕，但莫纳尔并没有表现出屠龙的意图，尽管他看出来云白的身份并不向表面那么简单。

　　之后，安希娜为勇者端上了一碗浓汤似的魔药，这么多年，安希娜的各方面都有所提升，可她在炼制魔药的天赋上依旧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云白媲比的人。
　　勇者相信了安希娜所说的喝魔药好得快的忽悠话，将那碗魔药一饮而尽，结果就是莫纳尔又多昏迷了半天，不过他的身体素质见长。

　　遇见莫纳尔后，一个不属于云白的念头爬上他的大脑，似乎自己的使命就是被勇者杀死，只有这样他才能解脱。
　　在安希娜照顾莫纳尔的期间，云白有单独向莫纳尔了解一些事情，他是在击杀一个魔物时受的伤，而以他现在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和一条龙单挑的。
　　难道是还不到时间？现在的莫纳尔还是少年模样，而杀死巨龙的莫纳尔则是一名青年。最终的剧情线最少需要再等几年。

　　清楚了这点云白开始思索“被勇者杀死”的念头究竟是如何进入自己的大脑的，他从未想过这个，这仿佛是有人给他强加上去的思想一样。
　　云白有所感应的沉默，觉得这并不是偶然。
　　这几年其实云白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意识了，或者说，他控制龙的身躯来说有些艰难。一开始的时候他对这具身躯的使用十分顺畅，但后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他像是附着在巨龙身上的一个魂魄支配魔龙身体的同时又在被原者反抗。

　　自己偶然来到游戏世界身上必定背负着什么，如果完成隐藏的任务就能解脱回归现实……

　　在遇到安希娜带回的那个受伤青年后，云白心中隐约有了一个设想，龙只能被勇者杀死，而眼下正好有这么一位青年，在自己的意识完全消失前，云白会将杀死自己的任务交给那个青年。
　　云白很想离开这里，离开游戏世界，他不知道运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自己带离这里，而现在似乎出现了一个契机。
　　不过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瞒着安希娜，等自己死后，他会让莫纳尔告诉她真相。
　　云白知道龙被勇者杀死的剧情是必然出现的，只有这样玩家才能通关。同样，冬庭大陆上的人们畏惧龙，只有龙消失了他们才会回归正常生活。
　　如果龙的消失是必然要经历的事件……

　　在勇者养伤的第七天，云白单独找上了莫纳尔，等安希娜回来时，她看见勇者正在收拾东西，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可以独自离开了，他再次道谢又在转身时忽然吐露一句让安希娜愣在原地的话。
　　安希娜并不知道魔龙和勇者间达成的约定，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将莫纳尔带回来。

　　“不久后我会回来杀死那只魔龙。”

　　很显然，安希娜并不觉得他的话会成真，她用一种不看好且略显不屑愤怒的目光送行勇者。
　　而之后云白为了安抚愤怒的安希娜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六芒星。
　　云白说：“在我死亡时，我会把我的大部分魔力全部分给你。”

　　如果说勇者的话是个笑话，而云白的话就像是附和那个笑话一般，总之，安希娜并不喜欢。
　　安希娜心中有一丝不安，“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我想要确定一个结论。”云白回答得十分肯定。
　　安希娜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情绪，一时间失落夹杂着猜疑蒙上了她的心，“不能告诉我吗？”
　　云白慎重地点了头，并且，他向安希娜宣布了一件突然的事件。

　　“我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了。”
　　魔龙需要沉睡，而这沉睡来得毫无征兆，云白也是这几天才感应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就决定提前告诉安希娜。
　　安希娜得知的那天觉得心情很闷，就像是所有的不愉快积在了一起，于是，她对云白说了一些重话，实际上她只是害怕云白会突然离开。

　　云白这一沉睡便过了六年，等他醒来的时候，安希娜已经成为了一名成年的女性。对此，云白对变回人形还是少年模样的自己十分不服。

　　云白很轻地点了她一下头道：“安希娜，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来。”
　　而在云白醒后，安希娜依旧为之前的事情而置气，只是她暗藏不发。安希娜为了更努力的学习魔法，在六年间去过许多地方，这也导致在云白醒后她也很少回到龙窟。

　　而安希娜的离开正好和云白的死亡错开。
　　莫纳尔如约再次来到了龙的巢穴。
　　如果死亡就是回家的方式的话，云白觉得自己值得一试。

　　剑身没入巨龙的心脏，绝无生还的可能。
　　确认了云白的死亡，莫纳尔将剑从龙的身体内抽出，鲜红的血从剑口涌出。
　　他开始回忆。
　　龙说：“如果你现在不杀了我，这整个冬庭大陆都会葬送在我的龙爪之下。”
　　虽然勇者不明白龙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他知道将魔龙斩杀也是自己守护人民的职责所在。

　　安希娜在回来时正好撞见了龙被杀死的场面，她就顿在原地，不愿相信。
　　嘴唇颤动了许久，安希娜语气无比凝重地宣告道：“如果有来生的话，你一定会成为魔龙的祭品。”
　　莫纳尔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魔法师的话会影响到自己。
　　他擦拭着自己的配剑，上面终年沾染着新鲜的血液，但只有这一次的鲜血格外明艳，“这像是童话故事中女巫的诅咒。”
　　莫纳尔像是在评价一个玩笑般开口，他的手指轻轻在剑身边弹过，然后将剑送回了剑鞘中别回了腰上。

　　安希娜冷着脸道：“我会在未来杀了你。”
　　莫纳尔则向她微微一笑，“我会恭候。”
　　这样，魔法师和勇者的梁子就结下了。

　　云白死后，契约开始生效，安希娜继承了云白三分之一的魔力，她的身体也只能承受那么多魔力，其余魔力在传输的时候自动消散。
　　等到安希娜变成了二十五岁的大姑娘后，她单独找上了勇者，准备好好为当年的事情算算账，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在自己使出致命一击时，勇者并没有躲开。
　　“算我欠你的。”勇者是这样说的，同时安希娜也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似乎并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
　　在勇者击杀云白时，只要云白多加躲闪自然会平安无事，但他没有躲而是任凭勇者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莫纳尔也愣了许久，说实在，他并不觉得以自己二十年的实力能和几千年的魔龙相提并论，但他依旧想试一试，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胜利。

　　所以云白的死是他自愿的。
　　安希娜不费力的就明白了这事，同时她也意识到云白或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她小时候那些矛盾的事件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魔龙不喜欢战斗，为什么魔龙不愿伤害人类只是用威严吓吓他们。
　　云白身上那些似人的习惯，明明是一条魔龙却偏爱使用人类的身体，直到现在安希娜才觉得不可思议。
　　而云白正是为了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才死在勇者手下的，安希娜不知作何感想，她也不知云白究竟有没有达成自己的愿望，她只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抛弃了，比起自己和这里，云白会更想回到他原本生活的地方。
　　安希娜在原地沉默，在原地感受身心俱疲下肢体的冰冷，当她看见手中通红的勇者的心脏时，她才感叹这是她唯一可以握在手中的温暖。

　　成为大魔法师似乎并没有什么意思，保护人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安希娜选择用云白给予自己的魔力让自己安然的、没有怨念的离开世间。
　　只不过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那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会造就魔女的新生，同样也会造就魔龙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