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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交心 ...

  •   化验单打印出来的动静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来,我们还是先瞧瞧你的体检报告吧。”陈姝拿起那两页纸,用胳膊肘怼了方世杰一下:“哎,觉不觉得我说这话的时候特像一个人。”

      方世杰脑瓜子飞快,猛地拍手道:“噢!安冉老师!”

      两人顿时一起笑了起来:“是吧!”“对对对,可像了,老大你再来一句!”“那我再给你来一句…”

      “喂。”银铄又气又无奈地看着:“你们两个是傻瓜吗?”

      怎么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闻言,陈姝清了清嗓子,正色起来:“好了不闹了,病号不乐意了,过来看单子。”

      她其实并不太会看这东西,只能分辨出数值高了低了,至于高了低了意味着什么,她一窍不通,要一边搜一边看。

      方世杰对这些就显得比她了解很多。

      陈姝指着数值偏差明显的问:“这个ALT和AST的数值是不是有问题?”

      “肝损嘛,确实…”方世杰点头,并瞄了银铄胳膊一眼。

      银铄又摆出无事发生的表情,等方世杰收回目光,就像犯错的小孩一样盯脚尖。

      “RBC和HGB,MCV和MCH还有MCHC数值也不对呢。”

      “贫血。”

      “这个E0#和E0%是怎么回事?”

      “也不止呢,你看,WCB,NEUT#,LYMPH#,MONO#,还有这些…。”

      “往下这一整溜,我靠,这是免疫系统被泥头车给碾了吗?这些基本是感染的意思,还有过敏、寄生虫、出血。好几样甚至不常见。你看,这几条数值都是增多的,意味着血液问题,我觉得就是因为那个,现在还不确定这个影响是一时的,还是永久性损伤。”

      方世杰说得委婉。

      血液,这东西不像器官,坏了还能再换一个,器官培育技术已经很成熟,掏钱就行。

      血液的处理很麻烦。

      “吃药能顶用吗?”陈姝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确实是当下他们能接触到的解决方案。

      方世杰倒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别的不说,消炎肯定是要的。”

      “其他方面呢?”

      “其他方面还行吧,没什么再大的问题了,就很符合一个刚受了重伤的人应该有的身体。”

      两人讨论完,最后给银铄翻出一盒抗生素。

      一左一右站在床前,抱臂,盯着银铄用唾沫自行吞下去。

      “老大,我们好像什么黑涩会噢…”

      陈姝配合,问:“那她招了吗?”

      方世杰反问床上那个:“招了吗?”

      银铄抓着脖子,卡得直翻白眼:“招,招了!你们还是给我找口水吧!!!”

      …

      事后三人互相搀着回到寝室。

      罗斯回家了,四周的房间也不再闹腾。

      一切都静悄悄的。

      “啪嗒!”陈姝摁亮了灯光。

      “快天亮了…”

      “还得上课…”

      “万恶的早八。”

      就好像普普通通的人生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陈姝盯着房顶的灯,一开始还有点刺眼,后来渐渐模糊,晕染成柔和的光圈。

      最后她的思绪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做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呢,每天有书读,有饭吃,然后去工作,像亿万颗沙子里的一颗一样,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洪流,被堆积,被掩埋,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回过头再看,这些一颗一颗的沙子,每一颗自认微不足道的沙子,就是在这不经意中,聚沙成漠,塑造了历史。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了几下翅膀,两周后可以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

      那只蝴蝶当时在干什么呢?

      可能就像他们现在一样,在苦恼…*的,天怎么亮了!

      跑操的哨响将三人强行从床上拽了起来。

      罗斯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三张像被吸干了精气的脸。

      “你们仨,这是?”

      “打了一架。”陈姝爬起来,第一次没有管自己的宝贝被子,任由它软软趴趴,成了一张面饼。

      银铄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非常没有说服力的补充:“现在没事了。”

      “欢迎回来。”方世杰翻了个身,“噗通!”一声摔下了床。

      操场上,两个包着脑袋的Alpha仿佛丧尸一般追在队伍后面。

      “挺有创意啊你们宿舍的,上个星期包脸,这个星期包头,怎么,脚气长脑袋上了?”覃老师抬腿给了陈姝一下子,高声呵斥:“都给我跑快点!谁要是落在了最后面,一会儿就加练十圈!负重的那种!”

      顿时队伍末端传出一阵鬼哭狼嚎:“不要啊——”

      最后陈姝和银铄还有方世杰不出意外地加练了。

      三人被迫绑上负重袋,绕着操场一摔一个跟头。

      “我靠,我真不行了!”

      银铄一屁股躺了下去,脑袋直接枕在胶皮跑道上,那淡淡的脚臭味都显得十分亲切。

      “我帮你们望风,一会儿覃老师来了,就说咱跑够了吧。”方世杰也喘得厉害。

      再跑下去,心脏就要跳出来自己过了,心脏自由了,他死了。

      “好好好。”陈姝二话不说,像面条一样就倒在银铄旁边,一胳膊甩在了她肚子上。

      “呃啊!你要杀了我吗…”银铄发出脆皮的声音,痛得蜷缩起来。

      清晨的太阳刚刚破开大雾,不太刺眼,望过去就像宿舍里的顶灯一样。

      “有点困了…”

      “我也是。”

      两人眼睛不自觉合上,视觉休息,听觉就被无限放大,变得尤其敏锐。

      陈姝听到银铄不安地动了又动。

      “你们就不打算问我,那笔钱,是要做什么吗?万一我就是沉迷赌,拿去花天酒地了怎么办?”

      陈姝想了想,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她自身,推己及彼,但她没想好怎么措辞。

      方世杰幽幽开口,眼神像激光枪一般锐利:“那我们就打死你。”

      银铄被扫射地一个寒颤,往陈姝的方向蠕动:“靠,这小子自从认你做老大,越来越暴力了!”

      “他说得没错。”陈姝突然睁开眼,一个翻身,压住了银铄,像第一天见面那样将拳头锤在她耳畔:“你要是辜负了我俩,我们就打死你。”

      故作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太阳开始亮起来了。

      光芒从陈姝发丝间的缝隙流下,落在银铄身上。

      银铄心里突然矫情了一下,那一刻,她文艺之魂被激发,许多许多话往上涌,可最后,她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文化课,于是只想到一个词:天光乍破。

      她望着那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第一次剥开自己的自尊心,向别人讲起自己的窘境。

      仿佛寄居蟹蜕下坚硬的外壳,裸/露出了柔软的,不堪一击的身体。

      那是刻在DNA里的‘危险’时刻,令她整个人都笼罩于不安。

      相比于她现在深陷其中的事情,她需要钱的原因并没有很复杂,甚至有些质朴。

      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家遇到了被冠以绝症的疾病。

      钱,成为压垮每一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时候,爸爸妈妈就都在外地务工,我是外婆一个人拉扯大的。逢年过节,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唯一知道他们还活着的途径,是他们会固定打钱。”

      “但我默认他们都死了,反正,我分化期,是外婆操心,我病了,是外婆守着,凌晨扛着我走四公里去市中医院的,也是外婆。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掉的第一颗牙,不知道我喊出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我喜欢吃的口味,不知道我喜欢的东西,甚至不知道我现在读什么学校…”

      “外婆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病了,早在我进军校前,但她不说,她偷偷将病例单藏在了床垫子底下,然后照旧给我做饭,给我买衣服,买鞋子,让我和其他同学一样,穿的光鲜亮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打翻营养液,清理床垫,我甚至可能会继续不知情下去。”

      “那时候我刚进军校,得知后,闹过退学,我说我不要读了,我也可以出去工作…,外婆打了我,她说,她养我这么大,不是为了看我自甘堕落的。”

      “我说,凭自己双手赚钱怎么会是堕落呢,我只要能赚钱,她就可以住院了,我能救她,比当什么小兵可厉害多了。当小兵我能干什么,保家卫国?我真的有那本事吗?我才不想呢,如果我外婆没了,我要这些荣誉有什么用?”

      “她就自杀,逼迫我,不准退学。”

      “所以我就一边读书,然后逃课去打黑拳,再把钱装成爸爸妈妈打来的,送她去医院治疗。”

      “可是治疗费真的太高了,我越来越频繁的去打,为了能挑战更厉害的拳手,拿更高的奖金,四处找人比试,对练…,还是负担不起。”

      “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们,我为了要钱,不停喊‘爸,妈’,然后求他们。他们也确实打来了一笔钱,而且不久后就回来了。”

      “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与他们面对面,那么近的距离,啊,原来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然后我就听到,他们对医生说,放弃治疗。”

      银铄的睫毛不停颤啊颤,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她控制不住嘶吼:“他们从来没管过我的事,凭什么一回来就决定我亲人的生死!”

      久病床前无孝子,面对天价治疗费,父母选择放弃。

      也许父母也是痛苦的,也是煎熬的,也是有好多好多无奈的。

      但她不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他们一句话,就令她失去全部。

      她明明那么努力了,那么拼命的想延长这段路,想抓住外婆的手。

      谁毁了她的希望,就是她的仇人。

      那天她把父母打来的钱全换成现金砸了过去,将父母带回的特产抛掷楼下,推着他们滚出她的家门。

      “从此以后,我和外婆的事,不用你们管!”

      从那天起,她就步入了绝境。

      然后Abyssus的人,向她伸出了来自深渊的邀请。

      “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参与的事情,正在残害更多人,我知道每一场赌局,都有无数家庭被毁,而站上擂台的我,也不能免责其中。”

      “但大义离我太遥远了,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成全自己的良心。”

      她自甘下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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