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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逼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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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送十万大军粮草补给的队伍在凰石天险遭到伏击,队伍尽数死伤,粮草也不知所踪,为何独独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军生还?”
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有节奏地抽在皮肉上,刮过破皮的伤口引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大理寺狱掌司章启端坐于前,对于这一场漫无目的的折磨视若无睹,只低头看手中的罪状,质问声冰冷严肃。
虞向安已经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从进来开始,到现在已经领受过大理寺狱数不清的手段。
大理寺狱向来名声在外,进来的都是犯了大罪的官员,只要被拘了,不管真有罪还是确实冤枉,再次见到外面的太阳前,都必须在这里面脱一层皮,无一例外。
曾经是不问世事不敢过多了解,而今手段用在了自己身上才知到底有多难熬。
今夜竟出动掌司提审,虞向安自问他所知道的全部也不值这一遭,想来也只是为了那一纸罪状。
薄薄的一张纸,掂在手上轻得都感觉不到重量,而一旦认下,那就是他的断头刀!
接连落下来的破空声响彻耳边,疼痛感不断累积,虞向安下意识瑟缩,却挣不脱铁链的束缚。
脑子昏昏沉沉,有一件事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忘记——他不能认罪!
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还有很多想再见见的人,当时怎么就不好好听话……他,好疼……
极度的疼痛感让虞向安的身体止不住痉挛,牙齿为了忍住痛呼在下唇留下斑驳的印子,即使如此,还是无法阻挡时不时泄出来的闷哼。
干裂的嘴唇蠕动,温热的血液顺着撕扯开的豁口汩汩流出,虞向安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开口:“我、不是我……”
“休要狡辩!”章启大怒,认罪书被他一掌拍在桌上,他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两角,以一个微微俯身的姿势直视他,“若是你也死了,死无对证倒也好说,可数千人的队伍里哪个身上功夫不比你强,怎么偏偏你活着,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掉队,我、掉队了……”鞭打终于停下,虞向安仔细去听,才勉强听清楚了只言片语,过了很久,他才颠倒着组织出来几个字。
章启气笑了,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头一次见到这么难啃的骨头,他言辞不由得激烈起来,双手撑桌的动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单手指着虞向安。
“分明是你勾结羌狄,出卖大军路线计划,致使粮草线断供,所以他们才留你一命,只是好巧不巧,你没想到我们竟能这么快到达。”
“不然,何以解释大军数次变更路线,最后却还是让对方暗算了?虞向安,你差点害了前线十万大军,而今还想抵赖不成!?”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场除了虞向安外的人都义愤填膺,而被讨伐的当事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良久,他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章启话里的意思,眼里的恐惧怎么也藏不住,但整个人还是固执地不像话,死咬着嘴就是不出声。
“哼——冥顽不灵,继续打,给我打到他愿意承认为止!”章启冷哼一声,有些烦躁地转了个身,目光看向外面同样漆黑的牢狱,身上冷意更甚。
朝廷损失大批粮草,陛下要一个交代,镇南王与世子因此在沙场九死一生,也要交代,这担子不可谓不重。
可眼下这唯一的知情者却死咬着不肯松口,这让他怎生不恼火?
鞭子的破空声和打在皮肉上的清脆响声交替传来,时不时的闷哼声让人就是不看也能凭声音想象出来此时的狼狈境况。
唇上后知后觉传来钝痛,舌头舔过时有些麻痒,紧随其来是口腔里挥之不去的浓重铁锈味,虞向安这才知道,出血了。
牢房里四面通风,那一点点湿意很快又被冷风覆盖,破开的口子越发明显,连同着重重落下来的鞭子,几重疼痛交织,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能认罪,要活下去……
这是虞向安此时唯一的想法,他要熬下去,他是冤枉的!
“大人,他好像有话说。”动手的狱卒看到了他无意识翕张的双唇,怕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这可是朝廷大案的重犯,在事情还没有查清的时候把人打死了,估计遭殃的首当其冲就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了。
虽都说走狗命贱如蝼蚁,但也不是什么蝼蚁都不惜命。
“哦?”章启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回过头来,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的砚台和印泥,“虞大人这是终于受不住了,打算说实话了?那你……复述一下虞大人的话罢。”
大理寺狱的刑法多达一百零八种,但几乎没有人能撑到第四十种,虞向安几天捱了三十有六,饶是章启自己差点都要对他佩服不止了……
狱卒和章启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见他兴冲冲地侧头,耳朵贴近了被呈大字形绑在刑架上的人。
只一瞬他脸上的笑容便僵硬了起来,也许是怕听得不清楚会错了意,甚至刻意多听了几遍,而后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来。
“大人,他说……冤枉……”
章启自然也听到了,他没理会狱卒,只是忽然靠近狼狈的虞向安,语气里满是可惜,“虞大人,您就别再挣扎了,事实摆在面前,您就算是说破天儿了,那也不可能翻身。我要是您,那就麻溜儿签字画押了,也免得枉受这皮肉之苦,您难受,我也难做。”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说的好似句句在理,但又字字贬低,似乎已经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虞向安承不承认无所谓,毕竟那只是多受些苦还是少受些苦的问题,而最后这认罪书,必须有他的手印。
虞向安忽然笑了,唇上借来的口子被猛一撕扯变得更为夸张,暗红色的血液止不住地从里面溢出来,衬得整个人诡异又危险。
因为长时间缺水,他的嗓子就像在粗砂砾里摩擦过一般,一开口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发出来的声音也嘶哑难听。
虞向安一字一顿,眼睛里藏着肉眼可见的执拗与不屈服,“我说了,冤枉……认罪、绝无可能!”
“虞向安,那你就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章启退后一步拨弄着烧得火红的炭盆,冬日于炭火旁自然是暖意融融,但此情此景却只让人遍体生寒。
“本司不管你之前有多风光,但出了这种事,你在这皇城,甚至整个大齐,都只能是一条人人痛打的落水狗!”说着,他抬手提出了早已经烧成炭火同色的烙铁,神情温柔,语气轻柔,“对待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不需要有仁慈。”
“来人,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肉被烫熟、烧焦的样子。”
章启举着发红的烙铁,满是兴味的眼神在刑架上布满鞭痕的胸膛上寻找可以下手的位置
被人用如此露骨的目光盯着看,仿佛比之前的刑罚还要羞辱,此前称得上乖顺的人忽然暴怒起来。
虞向安挣扎着,虽然体力在持续的机体损伤中流失大半,但突如其来的爆发力硬是把铁链扯得叮叮作响,从章启的角度看去,虞向安更是在对他怒目而视。
哪怕是现在的虞向安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这一眼居然看的他心里发毛,一个近前就一脚飞踹过去,他这一脚花了十成十的力气,虞向安的头顷刻间歪向一边,竟是彻底晕了过去。
“啧,真没意思……命给他吊着,什么时候醒了继续。”随手把烙铁丢回去,章启擦了擦手准备离开,余光不经意间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忽然停住。
“等会——”他快步上前,方才虞向安挣扎时发丝覆盖着,又因为角度问题,导致一直没能看到这个,如今人晕了过去,动作变换间便露了出来。
章启拨开遮掩的头发,仔细地看起了这个刺青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类似于麒麟的图案,通体发红,附在锁骨之下,栩栩如生。
如此家族徽标,这么多年,整个大齐也找不出第二个……
“传画师,把这东西给我一分不差地临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