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38、真实、真身

　　“怎么样小丫头？我这棵上古遗树，做得很不错吧！”扶桑躯干有些得意道。
　　何止不错？
　　数万年的孤寂，数万年的秘密，它一棵树，就这样在地底呆了许久又许久，和它十分厌恶的“狗东西”相看两厌，争斗不停。
　　此刻的姜离，甚至觉察到双眼的热意，可能是因为她正用着它的树心保命，他们俩，也算得上至亲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扶桑？”姜离问道。
　　扶桑似乎笑了，很是欣慰道：“你只要治好这可巨……咳！治好这棵桑树，让它恢复所有生机，我就能放心地继续和那狗东西斗下去。”
　　“然后。”
　　你这个小丫头，就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可惜，这句话未能出口。
　　姜离睁大了眼，瞪着面前这个突然破土而出的……俊美男人。
　　男人的漆黑一片的瞳仁，正巧转向了她。姜离双褪一软，好悬没给当场跪下去。
　　因为……
　　“丹亓！”扶桑在她的意识里，这般惊声叫道。
　　要死……
　　哪怕是在鸱鸮的牢笼里，姜离都没有像此刻般，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令人窒息。
　　“你快走！”
　　无数根粗壮的根系自四面八方同时破土而出，意识中的扶桑也一个劲儿催促她赶紧离开：什么桑树差不多好了、别怕还有它在呢、什么都别管埋头向外冲。
　　甚至，本来闭得严严实实的黑岩大门，都在扶桑根系的生拉硬扯之下，缓缓张开了一条足以让她通过的缝隙。
　　“快跑！”
　　耳边是扶桑一声声地催促，姜离顾不得犹豫，整个人抖着身子牢牢扒在了桑树干上：马上就好了。
　　她是医师，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能治好这棵扶桑分支了。
　　它不好，扶桑根本就不会好。
　　姜离死死扒住桑干，任凭扶桑在脑子里着怎样高声尖叫都不撒手：骗人！要是它真的有办法，又怎么会强行将她带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方。
　　他们可以说是彼此的半身，姜离难得愿意堵上一把，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
　　救命！
　　“该死！”
　　冲天的火光应声而起，中年男鬼迅速驱使书简围住周身，却还是被势不可挡的剑光断掉一臂，若不是白面鬼来得快……也生得快，想必他此刻，已是凤凰火中的一抔烟灰了。
　　虽然他的一头乌发，被烧成了焦炭。
　　那只白面鬼，也不是白面了。
　　阿浔收起剑，他的面前，垒起了将近两人高的“鬼墙”，他的身后……
　　“老顾。”
　　被小鬼们缠麻了的重明赶到了阿浔身边，他伸出拳头，不轻不重地砸上了阿浔的肩头，“你这家伙！”
　　“青识。”应珣也甩开了“粘人”的绞霆，飞身而来。
　　近百年的“生死别离”，在认出挚友的声音后，他们，当然，也包括了此刻正一脸嘲讽、却依旧走到他们身边站定的司十一。
　　他们对“死而复生”选择了视而不见，而隐瞒至今的理由，不过是为了防备三水，乃至当时还不知在何处藏着的群鬼。
　　这不，藏在背后的鬼头子，果然现身了。
　　阿浔，或者应该正式称呼他为顾青识。只见他点点头，抬手摘下了脸上的木质面具，微抿的唇角上，勾起了细微的弧度：“重明、阿珣，别来无恙。”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具放尽了怀里，“还有司掌士，好久不见。”
　　司十一冷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啧啧~好大的排场。”
　　微妙的鼓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三水笑中含冰，语调中满满的全是刀子，“顾青识，你没死？”
　　“呸！”
　　不待顾青识回答，重明率先出了声，“青识堂堂顾氏家主，怎么也不会比你们这群早该入土的鬼东西早死！”
　　应珣在一旁点了点头，顾青识默然不语，司十一……他光用脸，就能将一水的骂街言语全部表达清楚了。
　　一、二、三……四。
　　四个被嘲讽了一脸的鬼将神色各异，绞霆与白面鬼一左一右，即便已怒火中烧，也仍旧护持在三水和中年鬼的身侧不敢妄动。
　　显然，这二位十分沉得住气的东、南二方鬼将，地位是远高于西北二方的。
　　而三水，甚至还要稍稍逊于中年鬼半步的距离。
　　谁是鬼头子，显而易见。
　　方庭洲望着远处紧张对峙着的四人四鬼，又望了眼怀里依旧昏迷不醒的姜离，决定自个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在众位修者的身后，不要轻举妄动了。
　　若是姜离在此，大概会夸他一句“懂事”。
　　但姜离不在这儿，并且，她也压根顾不上。
　　她正扒在桑树干上，一边全身不停地冒着冷汗，一边尽全力地治疗着总是差那么一点便会痊愈的“小扶桑”。
　　“扶桑，你怎么样？”她高声喊道。
　　在她的周围，全是围拢起来的扶桑根系。它们互相扭缠在一起，从上而下，自东而西，为姜离铸造了一座最牢固的屏障。
　　若它们所面对的，只是人族的话。
　　扶桑的声音显而易见的疲惫了许多：“老夫好得很！你……”
　　“扶桑你听我说！”姜离突然想到了一处极关键的地方，匆匆打断了它的逞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我的身体送过来！”
　　因为扶桑不停歇的催促，和后来那一连串的故事与事故，姜离忙忙碌碌中，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只是个脱离身体的意识体，她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扶桑树心的生机！
　　而扶桑……
　　“我的先代神树诶！果然树老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它一边连声责怪自己的疏忽，一边
　　努力向鬼市的另一头伸长了根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扶桑建起的根系屏障也在意识混乱的丹亓的攻击下，一寸寸减薄。
　　是的，大概是因为缺失了二魂六魄，也可能是鬼族还没来得及将抢回的魂魄献上，总之，此刻的丹亓神志混乱，只知道一门心思的攻击着所有携带扶桑气息的事物。
　　比如扶桑根系，比如在根系保护中的姜离与“小扶桑”。
　　虽然对姜离来说是紧迫了些，吓人了些……残忍了些，但也许对正在城外鏖战的众修士来说，是一件极其好的事。
　　这世上，没有人能直面鬼王的攻击。
　　“你快点！”
　　姜离的红唇也肉眼可见的惨白了起来，她不敢撒手，更不敢撤开额头，只能一个劲儿催促着扶桑，甚至用出了它刚才的话，“使劲啊你！”
　　“正使着呢！”扶桑回喊道。
　　姜离又催道：“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你的身体在前门外边，咱们现在在后门里面……找到……诶？”扶桑探出根系，就见一群被小鬼们包围的人族。
　　而姜离的躯体，正躺在一个少年人的怀中。
　　然后，便是令前门外所有人、鬼都震惊的一幕：大地再次剧烈地震颤起来，但这一次破土而出的，不再是令人胆寒的鬼族城池。
　　而是一根根粗壮又带着黑皮的不知名根系，夹杂着让人舒适的气息，戳穿了一个又一个小鬼的胸膛……又或是抽烂了他们的天灵盖。
　　至于四个鬼将，只能目眦欲裂地被根系挡住了去路。就像人族无法抗衡鬼王一般，鬼族也不是扶桑的对手。
　　“叫你们……欺……丫头的……”
　　扶桑的嘀咕声断断续续传来，姜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作为算得上的半身，她隐约能感知到，此刻的扶桑，似乎有些兴奋。
　　“找到我了没？”姜离问道。
　　正替“姜离”行道的扶桑忙不迭地回话：“找到了找到了！这就来。”
　　“阿离！”
　　“姜离！”
　　“你干嘛！”
　　就在扶桑扫清小鬼，向方庭洲怀里伸出根系之时，一直关注着姜离的顾青识立马便感知到了它的意图。他来不及多做思考，阿浔留下的习惯，让他想要第一时间去守住姜离。
　　“老顾！”
　　但他的手臂，被重明和应珣一左一右，牢牢地把住了，“冷静！”
　　而司十一，也在同时握紧了拳头，锋利的甲刺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最终，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冲上去。
　　只有方庭洲。
　　“你放开我阿离姐！”只见他瞪圆了眼，死死地扒在姜离身上，任凭根系怎么拖拽怕打都不肯撒手。
　　扶桑没了办法，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人带人地一块捆在了根系上。
　　“扶桑树……”
　　后知后觉的中年鬼头子，终于在根系全部回归地下之后，想起了它们的主人，他甚至想到了更多，“不好！”
　　“鬼王！”绞霆惊叫道，随即便被三水一巴掌扇肿了脸！
　　作为镇压了鬼王数万年的扶桑神树，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四个一清二楚：鬼王，应该已快突破封印了！
　　一旦有了如此想法，空气中的阴冷寒气，似乎都带上了崇敬的味道。
　　“走！”
　　四只鬼也算是心有灵犀了，竟同时转身，朝黑岩城门急射而去！
　　“诶！别走啊！”
　　双方的情势，在瞬间掉了个个儿。
　　前一刻还拦在顾青识他们面前的四鬼，如今被四人拦住了去路。
　　顾青识冷着脸道：“此路不通。”
　　虽然不知道早已成为的灰烬的扶桑树为何会出现在峪山地下，但看这几只鬼的反应，想必是偏向他们人族这边的。
　　至于被扶桑树顺走的姜离和方庭洲。
　　顾青识和司十一同时出手，势要速战速决！
　　“怎么着？当我这儿是客栈呢？”重明收起折扇，卍字金刚念珠随即缠绕在了指尖，“你们想来便来？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