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散璀

84、为什么

　　“我的终点可不是这里。”风冥嘀咕一句，指尖溢出丝线，顺着剑刃攀上立冬，又攀上风青雪的手臂，手指轻轻一动，丝线开始收紧，几乎是瞬间，风青雪的手臂被勒的变形，立冬也脱手掉落。
　　风青雪伸手去揪那些丝线，而那些线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不但没有断，甚至顺着另一只手爬上全身，而其他三人也是这种情况。
　　这奇怪的傀儡丝，江让尘没教过他们怎么对付，只是每人给了一小捆丝线让他们自己研究，可现在看来，没一个人认真的去研究过。
　　风冥弯腰试图捡起地上的立冬，拿第一下没拿起来，立冬此刻仿佛有千斤重，连拿起来都有些费劲，更何况挥剑。
　　但是风冥是什么人，他是疯子，疯子的思维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风冥举起立冬，朝着风青雪的方向挥过去。
　　立冬怎么可能会允许风冥拿自己伤害到剑主，哪怕剑身被裹满丝线，在全力反抗之下，剑刃根本碰不到风青雪。
　　风冥又劈了几次都没办法，嫌弃的把立冬一扔，抬手召来自己的灾祸，指尖抚过剑刃，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四人，开玩笑般说道：“最近呢，我遇到一个人，他教了我不少好东西，但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想到平引月，风冥真是头疼，虽然这个人真的会教他东西，但是给的任务也难，虽然可能会赔上整个魔族，但是他又不在乎，现在风冥是只管自己高兴。
　　就算被所有人抛弃背叛又怎样呢？那他也可以背叛整个魔族啊，这有什么。
　　到那时候世人对自己的评价，多半都是骂他疯子，流传千古的骂名，后世有那么多人可以记住他，风冥竟然兴奋起来了。
　　而且他现在算是平引月的徒弟，按照平引月说的，他的师兄师姐们是江辞盈他们，他成最小的那个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止是你的叔叔，我还是你们的小师叔，来，叫声师叔来听听，兴许我就放了你们呢？”
　　风冥抬手摸上风青雪的额头，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几滴鲜血溢出来，风冥拿小瓷瓶装了，另外三个也依法炮制，取到了每个人的血液。
　　“一个仙，一个人，一个半仙，一个妖。”风冥摇晃手里瓷瓶，还在等他们叫师叔，坐在石头上，看着下方动弹不得的几人。
　　“还不叫吗？”
　　等的有些久了，风冥开始不耐烦了。
　　“你想得美！”
　　四人齐齐朝风冥骂去。
　　江让尘从不承认也不认为平引月是他师傅，他们自然也是和江让尘一样。
　　风冥摇头叹息，打了个响指，瓷瓶破碎，里面的血液漂浮在空中，血液在等待过程中已经被风冥炼成了四颗血珠。
　　“还想给你们师尊一个面子来着，既然你们不需要，那就不要怪我了。”
　　说着，风冥握住那四颗血珠，攥在手心捏爆。
　　四人瞬间感觉到体内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不受控制的从皮肤溢出，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就算风冥舍弃了束缚的丝线，他们也只能趴在地上。
　　院子里一时间全是压抑的嘶吼，四人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让自己不要躺地上。
　　风冥蹲下来，这一招也是平引月教的，他觉得挺好用的，平引月应该也教过江让尘他们，但是那些人是名门正派，自然不屑于用这种血腥的法术。
　　风冥缓步走到风青雪面前，看着这张脸，抬手扇了一巴掌，力气非常大，直接把风青雪的头扇歪了，脑子里也一阵嗡鸣。
　　“仙界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不听你祖父的话，好好归位呢？”
　　风青雪的头被掰回来，脸颊有些发肿，嘴边想说话，却只能吐出血来
　　“说话啊，告诉叔叔。”
　　风冥正全神贯注的和风青雪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
　　直到一柄利剑穿过胸膛，风冥看了一眼胸口的剑，缓缓转头，白良玉握着芒种的手很紧，身边还放着立冬，明显是想把两柄剑都扎进去，但是只能够扎一根。
　　“有骨气，我都舍不得折磨你了，你说，要不要给你个痛快？”
　　风冥伸手掐住白良玉的脖子，身上插着芒种，眼中笑意盈盈，细看却又觉得那笑容冰冷虚伪。
　　白良玉吃力的抬起手，抓住风冥的手，袖口猛然蹿出一条金色藤蔓，直逼风冥面门。
　　距离太近，风冥反应再快，也还是被击中一只眼睛，疼痛之下他放开了白良玉，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根金色藤蔓。
　　藤蔓在地上盘绕着，源头扎在地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扎进去的。
　　顾子鱼咬着牙，他身上一共有四根藤蔓，平时都攀附在自己后背上，别人当然看不见，平时用也只是用一根，这次四根全用上了。
　　另外三根趁风冥不注意已经把其他人拉到身后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顾子鱼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浑身骨骼碎裂血管破裂，整个人跟个血人似的，说什么不叫，那根本就是叫不出声，血块把喉咙堵住了。
　　“这藤蔓……扶桑？”
　　风冥认识这是扶桑的藤蔓，但是扶桑藤蔓一共二十四根，每一根都无比重要，不可能会借给别人使用，就算是江辞盈想用，扶桑也不会给，可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正在风冥思考的时候，风青雪在他身后发动魂术，冲向风冥，魂魄类法术世间只有这一个，风冥再强也不可能抵抗的了来自魂魄的攻击！
　　风青雪带着势在必得的心冲过去，然后魂力撞上一堵非常结实的墙，甚至带来了反噬，本就重伤的风青雪更加脆弱了。
　　风冥回头，手里还捏着藤蔓，看着风青雪，突然笑了出来，然后扔下藤蔓走过来，掐住风青雪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眼中覆盖的力量和风青雪一模一样。
　　“嫂嫂的法术，我也会哦，甚至比你强得多呢~”
　　听着风冥阴阳怪气的声音，风青雪恨不得现在马上咬死他，但是短暂思考后，风青雪眼睛突然瞪大。
　　“是你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当年墨青风明躲的地方非常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有心之人指点，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而且墨青的日记里也写了，魂术的拓本被偷走了。
　　所以……在风青雪身上发生的一切悲剧，不管是父母的死亡还是挚友的离去，甚至如今遭受的伤害，源头都来自于面前的风冥……
　　“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风青雪想知道，但是他不想说，如果这次活的下来，他可以自己去找秦秋要记忆，自己去找答案。
　　可是风冥才不管风青雪听不听，他就要说。
　　“我其实很讨厌魔界这些公务，父皇也从来没把我当继承人养，魔界的继承人是我的兄长，也就是你的父亲，我很敬重他也很喜欢他，可是呢……”
　　风冥呢喃几声，猛的掐住风青雪的脖子，拉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张与墨青十分相似的脸。
　　“可是他离开了，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抛下魔界，抛下父皇，抛下我！他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着这冰冷的魔宫！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风冥情绪非常激动，抓着风青雪脖子的手不断收紧，嘴里还在大笑着，像一个疯子。
　　“我去找过他，为了找他我翻山越岭！可是呢？他赶我走，他竟然赶我走！我是他亲弟弟！我是去求他的！他凭什么赶我走！”
　　“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吗？因为你母亲！害得我没了兄长！没了疼爱我的哥哥！所以我拿走了她放在院子里的拓本，并把他们的位置告知了他们的敌人，我本想在他们落魄时接他们回魔界，我们继续当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
　　风青雪费力睁开眼，风冥脸上全是泪水，那个时候，风冥估计还没现在这么……恶劣。
　　“可是他们死了……死在江辞盈剑下，我带走了你，我本来也是想好好养着你的，可是我好恨啊，如果我是仙人，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留在那里，和哥哥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把你扔进丹炉了……”
　　“可是你竟然活下来了……”
　　风冥呢喃着，看着风青雪，眼睛一眨不眨，然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呢？”
　　如果当初活下来的是风明，墨青和风青雪去死，那他们是不是还会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偏偏活下来的是一个孩子，还分化成了两个，风冥当初抱着风蓝雨坐在废墟里坐了好久，风蓝雨身上只有魔族血脉，也就是说，这个也是风明的孩子，他不能扔进丹炉练成丹药，风冥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养这个孩子，最后他还是养了，毕竟，这是风明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呵……”
　　风青雪听完了全程，他有些理解了。
　　“所以，你恨来恨去，不还是恨我父亲不够爱你吗？”
　　一针见血的，风冥猛的松手站起来后退，脚下踩中一颗石头，风冥转头，谷笑庸笑着看着他，手里拿着一颗星辰石，往身下的阵眼里按。
　　藤蔓扶起风青雪，一股灵力顺着皮肤钻入身体，缓慢治愈着伤口。
　　顾子鱼被自己的藤蔓搀扶着，隐藏在衣摆下的手已经变成了一截金色的树枝，连接着藤蔓。
　　因着成天混在人堆里，顾子鱼有时候也会忘记他是妖族，从有意识起，他就是人形，也认为自己是个人，原形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要么是颗果子，要么是棵小树。
　　木系本就有很多治愈系法术，顾子鱼之前专精毒术，近期才开始学治愈，好在够用，也好在扶桑的力量够强。
　　风青雪吸引了风冥的注意力，然后谷笑庸趁机设下阵法困住风冥，他施展治愈术带大家逃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们回去摇人，早晚都要抓住风冥。
　　控制着藤蔓把所有人拉到自己身边，顾子鱼脖子上的金叶子飘起来，逐渐变大，把四人卷起来钻入地下，一齐消失不见。
　　扶桑坐在树下打着哈欠，突然感觉头上痒痒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本体，结了一颗金色的果子？
　　扶桑腾一下站起来，抓着藤蔓飞上去，戳了戳那个果子。
　　不对啊，他只有顾子鱼一个儿子啊？哪来的新果子？
　　莫不是他自己算错了？他还能有孩子？可是世界上只能有一颗扶桑果啊？怎么能有第二颗？那不乱套了吗？
　　为了保持世界平衡，扶桑准备直接把这颗果子扼杀，藤蔓刚缠上去，果子突然裂开，顾子鱼四个人从里面滚出来，浑身狼狈的很。
　　扶桑连忙把他们扶起来，摇了摇顾子鱼，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脉搏，幸好还活着。
　　“子鱼？儿啊？你醒醒啊？”
　　扶桑拍了拍顾子鱼的脸，又摇晃了几下，顾子鱼咳嗽几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扶桑担忧的脸。
　　自幼就是留守儿童，从来没有体验过来自父亲的爱，顾子鱼看着扶桑，一时间眼眶有些模糊了。
　　顾子鱼揪住扶桑的衣服，把头埋进扶桑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告诉爹爹，谁给你打成这样的？”
　　风青雪撑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四周，是扶桑树金灿灿的叶子，瞬间松了一口气，把其他人一一叫起，几人坐在顾子鱼之前的小窝里休息。
　　顾子鱼抱着扶桑从金乌族那边“找”来的塞满了金乌绒羽的枕头，扶桑在边上盘腿坐着。
　　“实力不足就去挑战魔尊？该说你们不要命还是太年轻呢。”
　　扶桑冷哼一声，风青雪默默低头。
　　“扶桑树不插手人间事，但是风冥打伤扶桑果这事我不会罢休。”
　　四人揉伤口的手齐齐一顿，这意思是说，扶桑会去找风冥，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可是，是因为风冥先引起了大师兄的一切苦难，而且师兄的朋友……”
　　顾子鱼想为风青雪争辩，却看见风青雪摇了摇头。
　　“别说了。”
　　风青雪脑子有些乱，之前是没时间想，现在空闲了，满脑子都是之前风冥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如果没有墨青那么一切都会更好，什么叫为了让他们接受自己就把他们的位置暴露出去，什么叫为了感受风明所以要把风明的孩子炼成丹？
　　他自己的过错，害的自己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家，风冥心痛，可难道风青雪就不痛吗？他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爹娘，如今也因为风冥失去了他的挚友。
　　为什么要把一切的错归咎于墨青。
　　他们一见钟情，难道是他们的错吗？他们一个为了维护仙界和平杀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为了仙界百姓，从魔宫杀了出来。
　　是，他们手上沾染了无数血污，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难道不认命，维护平衡，也是他们的错吗？
　　什么叫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叶雨濯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把他救出去，他自己顺着海流飘回仙界，难道不是他自己福大命大吗？难道不是因为风冥自己学艺不精才导致的叶雨濯有机可乘吗？
　　为什么要把一切的错都怪在别人头上……
　　风青雪就这样干坐着，直到深夜，直到大家都蜷缩在鸟窝里睡着了，风青雪抓着藤蔓从树上下来，坐在扶桑树下的草地上，仰望着夜空。
　　凉风习习，一根藤蔓攀上风青雪的肩膀，风青雪扭头，是扶桑。
　　“你们现在该好好休息。”
　　风青雪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感觉自从眼睛瞎过一次后，好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有关夜雨的结局，有关风冥的结局，都让人想不明白。
　　“心里烦？”
　　“嗯。”
　　扶桑在他身边坐下，听风青雪说了一会又起身离开了一小会。
　　“我搞不懂你们人类这些情绪，不过你现在挺难受的。”
　　“我也不会开导安慰，就给你讲讲过去的事情吧。”
　　“是我师尊那个时代吗？”
　　扶桑摇头，藤蔓托举过来一颗金石榴。
　　“是更早，更久远的事情。”
　　“那个时候啊，我还是一棵小树，不是扶桑，只是一棵简简单单的树。”
　　有两个姑娘，喜欢在扶桑树下乘凉，初开灵智的扶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绿色头发的姑娘是一颗石榴。
　　二人身上的气息不大相同，一个充满生机，一个死气沉沉，虽然两个人性格都非常开朗，每次来都是笑呵呵的。
　　直到有一天，黑发的女孩独自来到树下，抬手抚摸着扶桑，漆黑的眼里充满喜悦。
　　“我造出来一颗果实，放在你这养一会？好不好？”
　　可是那颗果实和扶桑融合在一起了。
　　“然后你就成为了扶桑对吗？”
　　“对。”
　　“那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扶桑抬头看向高空。
　　“那是年幼的生之神与死之神。”
　　那扶桑年纪真的很大了。
　　“那师尊那个时代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那可不行。”
　　一只微凉的手扶上风青雪的肩膀，带着熟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