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夜》言梦叶

1、第一夜（上）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节选自《百年孤独》

　　他的弟弟跳楼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公司。那个电话被秘书接进来，他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对方精准无比地说出他弟弟的情况，并告诉他医院的地址。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很茫然，茫然到甚至忘记悲伤。

　　那就像他在路上走着，有人突然跑过来告诉他，世界末日了。

　　末日？什么末日？

　　四周不还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吗，他也只是在这一栋栋写字楼里加班的人之一。

　　但那个路人却誓言坦坦地告诉他，明天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是的，他世界的太阳消失了。

　　等他缓过神赶到医院，他的叔叔早就等在了那里。

　　他的父母很早以前就过世了，一直以来都是叔叔照顾他和他弟弟。

　　不过他的弟弟却说不喜欢叔叔。

　　“我不想和叔叔住一块儿，我想和哥哥你一起住。”

　　那是弟弟头一回明确表示想和他住一起，但他工作实在太忙了，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候忙起来索性就不回去，而睡在公司。

　　弟弟又在念书的关键时刻，他认为把他托付给叔叔，对他更好。

　　“你还是和叔叔一块儿住吧，我会经常来看望你的。”他按住弟弟的肩膀，忽略了弟弟眼底的阴影。

　　只是千算万算，他都料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抱歉……”这是叔叔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后面叔叔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愣愣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只有灯光惨淡的走廊，走廊上孤零零站着的他。

　　被拉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向被灯光挡在外边的黑暗，就像溪流汇入大河。

　　为什么？

　　他想不通。

　　昨天还给他打电话，说要为他庆祝生日的弟弟说没了就没了。

　　这是骗人的吧？他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发疼。

　　为什么这样的不幸要发生在弟弟和自己身上？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很努力地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是说了这份文件要尽早送过来吗？”他斥责过下属，可那也是因为公事。

　　“我这就去催。”秘书匆匆地关上门。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本以为自己能普通活着，普通享受普通幸福的普通人。

　　心中的悲伤与愤怒交织成一张网，令他寸步难移地站在原地。

　　满脑子都是弟弟与他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

　　“哥，我以后想当医生。”

　　“因为当医生可以治愈好多人。”

　　“我不想看见别人痛苦。”

　　父母的早逝，令他们兄弟俩都变得成熟懂事。

　　他学成就进了一家大公司，一路从经理人晋升到合伙人，而弟弟也立志学医。

　　对于弟弟这个理想，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不留余力地支持。

　　也因此他始终不愿意接受弟弟自我了断这件事。

　　那个温柔又善良的弟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走上绝路。

　　思及此，他看向坐在凳子上的叔叔，问得很轻很轻：“他留遗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