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逍遥》生死安乐

1、零

　　世人皆知，大安以西有戎夷、贲舒二部，南有覃籍五部，东临大海，以北终年积雪，是为一片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名曰北泸。
　　北泸最南与大安交界之处有一山脉，高耸入云，挡下了自北泸而来的风雪，山脉南麓四季分明，而山脉北麓终年积雪，没至人腰。
　　那山脉原本无名，也无人踏及，然有猎户误入深山，得一白衣人相救，方才万全归来。白衣人自称逍遥门下，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宛若嫡仙，且踏过雪地却不留半分痕迹，直被猎户唤作神仙。
　　消息传出，边疆有身患重病之人入山数年痊愈归来，更是使得“山中有神仙洞府”的传言广为人知，天家得知此事，数次派军队前去探查，却无功而返，神仙名气更是壮大，连那山脉，也被人称之为“逍遥”。
　　民间更是有好事者，作四言曰：
　　极乐北泸，自在逍遥。
　　仙人授道，长生不老。
　　逍遥山名声渐长，引得江湖人士纷纷到访妄图寻找仙人洞府，却如同前去的军队一般无功而返，后连有人入山求医，也不得见仙人真容。
　　有江湖人言：“甚么仙人，我看是欺世盗名之人，那先前种种，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罢了。”
　　然此番言论不但没能阻止江湖中人探寻逍遥山，反而更多人坚信逍遥山中有宝，传言更甚，甚至引得他国武者纷纷想方设法混入大安，进逍遥山一探究竟。
　　逍遥山来访之人越来越多，而所谓的仙人洞府却一直未能被世人发现，世人更是笃信逍遥山中有神仙，为了传言中的神仙秘宝前赴后继。
　　前朝建帝三年，秋。
　　有人厌于不断搜寻，竟趁着秋日天干物燥之时在逍遥山南麓杉柏坡放火烧山，意图逼出山中仙人。
　　山火来势汹汹，只凭着一丝火星便蔓延开来，沿着杉柏坡四散开来，只是几息便失去控制，周遭一些不知此事前来伐木的樵夫来不及反应便被拉入绝境，一些轻功稍弱的江湖中人也没能逃过疯狂蔓延的山火，逍遥山南麓一时之间哀鸿遍野。
　　对众人的多方寻找一直毫无反应的仙人终是现身了。
　　“啪！”
　　茶馆二楼的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停下了话头，悠哉悠哉的端起手边的盖碗茶咂了一口，晃着脑袋做出一副享受的样子，似是回味无穷，仿佛他手里端着的不是花五个铜板就能喝上一整天的茶叶渣子，而是达官贵人喝的万金难求的极品一般。
　　“后来呢？”最后终是堂下有人坐不住了，扯着嗓子问。
　　那说书先生此时倒是拿起乔了，手里端着盖碗儿学着戏文里的大老爷的样子，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喊话的人，捏着嗓子拖着长音说了：“后——来？什——么后来呀？”
　　喊话那人像是常来的主顾，见说书先生这反应也是不恼，笑骂了一声：“你这厮，讲着精彩地方了就爱拿乔，莫不是你心里想着哪家娘子，后面的给忘了家里罢。”
　　说书先生听了这话也不臊，捻着一缕山羊胡嘿嘿笑了两声：“何不是呢，那覃月楼家的姑娘漂亮水灵，莫说你不想。”
　　一旁竖起屏风隔出来的小隔间里传出几声娇嗔，却是来听书的娘子有些臊了。
　　旁里又有人喊到：“莫说那浑话，臊着来听书的娘子——你倒接着说，那仙人如何了？”
　　“那仙人啊……”说书先生装模作样的举高了惊堂木又是一拍，慢悠悠的拿起一旁的折扇打开，扇面微摇，带起那一缕山羊胡子也跟着微微颤动。“且听下回分解！”
　　言罢，也不管台下何等嘘声，自顾自的摇着扇子走了。
　　眼见着说书先生走了，好些前来凑热的也觉得再待下去没趣儿，招呼着一起走了，人潮一散，先前两个被大人挡住的小小身影便显露出来。
　　那是两名小童，一男一女，单看衣料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见人都散了，男童便拉着女童往外走，女童却是有些不乐意离开，挣扎着想往后台去：“阿岚，难得我们出来一次，你便让我去看看罢，好不好？”
　　“不好不好。”男童拉着女童往外走着，他力气更大些，女童拗他不过，只好跟着走了，只是一张小脸垮下，嘴撅得几乎可以挂上一只油壶了。
　　男童回头之际见了只觉有些好笑，引着女童去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拿着，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糕点哄着，女童这才放松了表情，见着女童终于不气了，男童这才解释：“凌儿莫气，咱们这回是瞒着大师兄出来的，若是在那里待久了，被人发现，立刻便被捉了回去，便玩不了哩。”
　　女童思索片刻，也觉是这个理儿，终是又笑了起来，拉着男童钻入市集之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没入人潮，很快便消失不见。
　　日渐西沉，大安夜间有禁，除节庆外，戌时便会关闭城门，男童看着时辰拉住了女童：“莫要再耍了，再过些时辰城门关了，咱们就回不去了哩！”
　　“哎呀！”女童终于分出时间看了看天色，叫了一声，“怎的这么晚了哩，今日功课未做师傅定会生气的！”
　　“你这妮子，玩够了倒是想起师傅会生气了。”一声笑骂自身后响起，女童“呀”了一声，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样貌清秀的青衫少年。
　　女童的目光却是直直越过少年看向了少年身后的玄袍男子，呆了呆，又飞快的反应过来抱住男子大腿可怜巴巴的叫唤：“师傅~凌儿错啦，凌儿回去一定将今日落下的课程补上，莫要罚凌儿了。”
　　那男童见了男子，也是一派心虚，他比不得凌儿还可撒娇讨巧，此时只得恭敬的唤一声“掌门”，便垂头立在一旁装作乖巧。
　　玄袍男子神色冷冷淡淡，也不去瞧腿边撒娇的女童，一双不同于大安常人的蓝灰色眸子只盯着一旁的男童，直看得那男童浑身颤抖。
　　女童见自家师傅不理自己，便知他是气极了，自己是女孩不好责骂，只是苦了同自己一道溜出来的人。
　　这女童心思转得飞快，却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拉着男子衣袍想要引开他的注意：“师傅~”
　　“……掌门，岚知错了。”女童的撒娇却没起到甚么作用，不消片刻，那男童便额冒冷汗，双膝一曲便要跪下。
　　“岚儿凌儿生性贪玩，掌门何必与他二人计较。”有男子轻笑一声，伸手将男童稳稳扶住，没让他结结实实的跪到地上。“何况这逍遥山脚，他二人不欺负别人便是万幸，何惧甚么闪失？”
　　玄袍男子半晌不语，最终还是轻哼一声移开了视线，不做追究。
　　那男童一见玄袍男子不做追究，便舒了口气，抬头去看那扶住他的男子，一看之下又惊又喜：“五叔！”
　　被唤作的男子微微一笑，手抚上男童头顶，笑道：“五叔今日来，是要带你走的。”
　　那男童听得更是惊喜：“岚今日可回家？！”
　　男子笑容僵了一息，摇头道：“我是带你去别处拜师的。”
　　女童见自家师傅无意让男子识得自己，便乖巧的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滴溜溜的盯着他看，听到他竟是来带自己的玩伴离开，却是忍不住了：“阿岚为何不入我逍遥门下？”
　　“凌儿，不可妄言。”不待旁的人说什么，玄袍男子已然开口喝止，女童见状知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不再开口。
　　“天色已晚，我二人在城中留宿，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
　　男子拱手轻笑，玄袍男子不再多言，携着女童和从刚才开始便不发一言的少年离去。
　　女童尚不知今日一别，再与男童相见便不知何时，回头还说：“阿岚，你要早些回来，多与我说说那京中繁华——”
　　那男童虽是猜到几分，却也不知如何说明，便回道：“待我回来，定与你说上许久！”
　　男子见那三人相携离去，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又拍了拍男童后脑，逗他道：“你二人这般约定，莫不是想像戏文那般私定终身？”
　　男童虽说年幼，但也是常常听那说书先生口无遮拦的说着，但也明白一些，登时涨红了一张小脸：“五叔慎言！”
　　“哈哈哈，好侄子，你这是害羞了？”
　　“五叔！”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