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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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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秋水话说得卑微,章齐的心尖上立刻蹿出一股麻意,麻中带了点涩味。
刚认识随秋水的时候,他只以为这个同学安静,腼腆,不太爱讲话,很容易害羞。
他后面发现,随秋水很忙。别的同学忙着社团活动和学生工作,逃课是为了到处去玩,而他是到处去打工,忙着挣钱,几乎很少有休闲娱乐的时间。
他一开始以为他是家庭贫困,想着能帮则帮,后面才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欠了别人钱,一直在打工还钱。
他们宿舍一共四个人,除开特别不好相处的纪择,以及另一个不爱跟别人相处的室友,能称得上兄弟的,也就随秋水了。
这还是章齐第一次听随秋水亲口说,他有想要的东西。
他几乎是立刻就应承下来,“我帮你去问一下,应该不难的。”
随秋水脸上的笑真切了起来,“谢谢齐哥。”
章齐耳朵红了,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宿舍搞小团体不好吧?你们来吃小炒,也不叫我。”
纪择的神色冷若冰霜,拉开随秋水边上的椅子,整个人就开始冒冷气。
他身上穿的是随秋水中午随便拿的裤子,没有换。他扬着下巴,目光微微往下撇,他在等着随秋水的道歉。
但章齐的道歉来得更快一些,“我和小秋是在小吃街碰到的,临时起意过来的,并没有搞小团体的意思,你别多心。”
章齐要没说“多心”两个字还好些,一说,纪择就炸了,“我多心?”
他伸手一指,“你问问他,一个下午在哪里鬼混,忙到一个电话都不能接,一个短信都不能回。好,我当他是真在忙,结果呢,他和你躲在这里吃小炒,你们俩甜甜蜜蜜的,我算什么!”
章齐非常尴尬,他看了看自顾自吃着晚饭的随秋水,一口又一口,饿狠了,吃得风卷残云,又看了看眼睛里要喷火的纪择,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奇怪的角色。
尴尬了半天,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什么都不用想,”纪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要没瞎了的,都能看到好吗?”
随秋水吃完最后一口,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巴,扔进脚边的垃圾篓里。他站起身,“齐哥,你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走吧,多少钱,回去我把钱转你。”
章齐吓也吓饱了,纪择以前的性格就阴晴不定的,但很少这么当众发难过,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早上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
他也站了起来,干笑了一下,道:“我们下次约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吧,就再来一次,也好多点几道菜,今天试吃了一下,这家店的味道是真的挺不错的。”
纪择的单眼皮薄而且锐利,盯着人看的时候尤其有压迫感,他看向章齐,“你可以走,他不行。”
一听这话,随秋水只觉得浑身的反骨都被激了起来,他想也不想,拔脚就走。
“你敢!”
纪择被激怒了,两个字被他说得铿锵有力。
不知是不是章齐的错觉,在纪择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周围奇妙地安静了一瞬。
他看向随秋水的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要跑起来了。
等他收回目光时,只见纪择长腿一迈,也追了出去。
章齐:“……”
总觉得自己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大学生,好像卷进什么了不得的狗血校园剧情里。
随秋水刚迈进校园大门的时候,被纪择逮住了。
大门口人来人往,在这里拉拉扯扯肯定会被当成围观的对象。他忍着被纪择拽住的不适感,跟着他走进一旁的湖心亭里。
A大的湖心亭,在校园论坛里一直被称作是恋爱禁地,据说曾多次发生过诸如“燃冬”“莞莞类卿”“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不在意我”等诸多校园狗血爱情事迹。
总之,正经人谈恋爱一定会避开这里,所以湖心亭大多数时候还挺空的。
这会儿湖心亭就没人,纪择拽着随秋水,一路走过长长的栈桥,把人摁在冰凉的石椅上坐下。
“到底怎样,你才愿意秒接我的电话,秒回我的信息,而不是晾着我,耍着我玩?”
随秋水狐疑地看着纪择,暖黄的灯光让纪择的脸看上去没那么阴恻恻,但深黑的眼眸更加让人琢磨不清,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主和纪择连朋友也算不上,是原主的相貌吸引来一群嗡嗡嗡地苍蝇
他挣开了纪择按着他肩膀的手,退开了一点距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纪择眼神晦暗不明,他握紧了拳,神情凝重,一副正在憋什么坏水样子。
随秋水想到原书里纪择的变态程度,警惕地又往后退了两步,“我要回去写作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往右边栈桥和湖心亭连接的地方瞄了一眼,纪择注意到了,他上前走了一步,挡住随秋水的退路。
随秋水:“……”
“如果我说,”纪择深吸了一口气,“我帮你把你剩下的欠款还我,你陪我到大学毕业,你觉得怎么样。”
纪择嘴上说着“你觉得怎么样”,但听在随秋水耳朵里,根本不是一个商量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恩赐。
他琢磨了一下,回过味来,就跟老男人谢孚之问他愿不愿意当他的情人一样,并没有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他的拒绝才会让对方那么生气。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那么不识好歹。
不过老男人要面子,要地位,要尊严,做不来死缠烂打的事,但纪择这么个不定时炸弹,他要炸了,肯定会拉着他一起下地狱的。
要是随秋水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个替身的话,他虽然会拒绝这两个人,但也会大受感动。
可惜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卿”,并且觉得拿人当替身的行为,无比下作而且无比恶心。
夜晚很冷,湖心亭风又大,随秋水打了个冷颤,“回宿舍再说吧,这里很冷,我会冻感冒的。”
纪择明显犹豫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同意。
随秋水望着他,目光变得脆弱而柔软,央求道:“有什么话,是不能回宿舍说的呢?”
纪择清醒了,嘴角勾出不怀好意的弧度,眼神却非常淡漠,他道:“回宿舍说,是又想躲在你那个齐哥哥的身后,让他护着你,替你说话?”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把我当洪水猛兽了吗?我有那么恐怖吗?”
随秋水:“……”
要不要你听听看,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我的意思是我快冻死了,”随秋水只能解释道,“要么换个暖和点的地方,要么你把衣服脱了给我。”
后面那句话当然只是挑衅,春寒料峭,随秋水的线衫外面还套了卫衣,而纪择只穿了件看起来就很薄的衬衫,他相信纪择不怕冷,但不信他能在校园赤.裸着上身。
果然,纪择只是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湖心亭。
随秋水跟在他身后,感到无语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触摸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不确定,再看看。
纪择去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店里倒是有供客人坐一下的地方,但是人来人往的,非常喧闹。
纪择进去之前,还问了随秋水一句,“这里够暖和了吗?”
是挺暖和的,暖得后背直冒汗呢。
随秋水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里充满了很怪异地感觉,“你喝奶茶吗?我请你。”
从纪择这里薅来了几万块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请喝一杯奶茶的钱,他还是舍得的。
纪择拒绝地干脆冷硬,很嫌弃地说:“不用,我不喝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有女生投来诧异的目光,随秋水仿佛看到了她头顶上飘着的弹幕:“有人在奶茶店里说奶茶不健康”“天啊,这里居然有个傻逼”“傻逼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惜是个傻逼”。
他沉默地走过去,沉默地点了杯热牛奶,沉默地捧着牛奶飘到了纪择的对面,再沉默地喝了两口。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说吧,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我能还的先帮你还掉。”
“不用了,我自己欠的钱,我自己能还。”
随秋水这话倒没有夸大,他有信心,最迟毕业的时候,他就能把所有的欠款还完,现在只是缺个启动资金而已。
创业这种事,他前世就干过不少,有的倒闭了,有的卖掉了,他永远对新兴事物保持好奇,也永远喜欢踩中或者踩错风口的感觉——那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被风带着走,而是和风一起飘扬,那种自在的味道,尝过一次就食髓知味,再也难忘。
“你能怎么还?”纪择嗤笑了一声,只觉得随秋水的话天真而又可笑,“靠你这样打工?打上十年,二十年?这辈子的青春都浪费在打工还债上?”
随秋水并没有被他的嗤笑激怒,他很平静地说:“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在他堪称朴素的观念里,给人当情人,还要看情人脸色,真还不如打工呢。打工的话,老板要给脸色瞧,那就踹了老板换下一个。
这几个狗东西一个比一个难缠,谢孚之是臭不要脸,纪择是过于变态。
“何必舍近求远呢?”纪择很不认同,“只要你不是欠几个亿,我都能帮你还掉。”
随秋水看得很清楚,他道:“你帮我还了债务,你就是我的新债主,债务并没有消失,我只是换了个人继续还债而已。”
“这不一样。”纪择摇头,“我不会为难你。”
随秋水道:“你现在就已经是在为难我了。”
沉默了片刻,纪择突然抬头,“是因为章齐,还是因为,你有别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随秋水看着却觉得好笑,为什么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而要怀疑别人。
他干脆挑明了说:“你之前说要让我陪你,是包括了上床的那种陪法吗?”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纪择的脸刷的就红了,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像刚煮熟的龙虾,头顶上都要冒热气了。
随秋水像是看杂技一样,好奇地盯着他看,被这副变脸的速度惊呆了。
纪择原来这么纯情的吗?有趣。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话说得很轻,话语淹没在了喧闹中,要不是随秋水离得够近,他都听不清。
“可是为什么呢?”随秋水摊开掌心,作出求教的姿态,“我没觉得你喜欢我啊,我也同样没喜欢你,那要是以后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的这段关系呢?”
听到随秋水说“有喜欢的人”,纪择脸上的红意一点一点地消退,他一点都不想听到随秋水说这样的话。
但随秋水并没有停下,他还在继续说,“我要告诉他,在我和他谈恋爱之前,我被有钱人包养过,我其实是个money boy?”
纪择打断他道:“那你别和别人在一起不就没这些事了。”
随秋水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多有趣的回答啊。
这就好比有人提问,“饿了但没饭吃怎么办?”,晋惠帝回答“何不食肉糜”都有些过时了,按照纪择的说法,“做手术把胃切了一劳永逸”,不就没这些事了?
他将喝空了的纸杯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看着纪择一字一句地说:“你但凡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会帮着我想办法提升自己,想办法让我多挣钱还清债务,而不是拉着我陷入泥淖之中,从此万劫不复。”
这句话是随秋水当初在病中,看完原书后,最想对原主说的话。
但他又觉得,原主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有些走投无路了。